老胡提前两周到达“美国的兰州”。老胡为了工作方便,就住在离医院最近的一个公寓楼里。说来也巧,老胡的对门住的就是精神科即将卸任的总住院。总住院是个巴基斯坦人,属于那种为人特好的人,可惜马上就要走了。老胡真正和他共处也就一周多。老胡刚到那一天,老巴就请老胡出去吃饭,还开车带着老胡在城里转了一圈,介绍商业街在哪里,哪里有好玩的什么的。这些固然有帮助,但最有帮助的是老巴会介绍科里的情况,在随便闲聊中就会谈到那些主任,副主任,PD,以及一些主治医的性格特点。也会谈到高年级住院医不同人的特点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其实还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在这个住院医培训计划里两派间的不和谐。一派是经典的美国医学院毕业生(AMG),美国籍,白人;另一派是外国医学院毕业生(FMG),有一个在美国上的医学院ABC和一个就在这所医学院毕业的非洲兄弟也喜欢跑到外国医学院毕业生一堆里来。平时在一起玩时,这两拨人都是分开的,倒也相安无事,等到选总住院时就看到明显的两个阵营了。
PD是明显的亲AMG美国白人的,美国白人住院医要是出了什么错总能大事化小,而FMG如果出了点什么小错他就喜欢抓住不放。还好,正副主任,还有几个教授对FMG都比较亲善。其实,这也不全PD的是个人好恶。PD的立场是住院医培训计划,据说每接受一个AMG比收一个FMG能多得一万美元。而且,客观地说AMG年轻,机灵,英语好,熟悉美国文化和美国医院的运作,特别是如果是自己医学院培养出来的,更是人际关系很熟,这样的人当住院医看起来舒服,工作也很容易上手,至少一开始时,比FMG强。绝大部分住院医培训计划都是优先考虑招AMG,招不到AMG时,或有些FMG极其优秀才考虑招FMG。但FMG也有好处,很多FMG原来都在自己的国家有一定的临床经验,来了以后一开始可能上手慢一点,但以后就好了。而且FMG工作努力,肯吃苦,听话好管理,不会一不满意就想着转到别的地方去。一些FMG还有非常强的研究背景,如果科主任考虑到科的长远发展,考虑到将来招FELLOW的问题,则他会有意识地选招一些FMG。
有的科PD是由科主任兼的,那么他比较大权独揽,决定招多少AMG和FMG。很多科PD和科主任不是一个人,则往往通过几个FACULTY评分和算总分来决定候选人的排名。如果有一个FACULTY力推荐一个候选人,则排名会提前,如果有一个FACULTY竭力反对某个候选人,通常这个人就很难进来了。老巴告诉老胡,当时讨论时,正副主任和老毕教授竭力推荐老胡,给了老胡最高分。PD老艾担心老胡其实还是想去内科,所以不太愿意把老胡排到前面。老巴透露老胡是被排在第七位,这个PROGRAM今年最终招进来的是排在前十名的。
正好老巴要走了,有些家具搬不走,需要卖掉,而老胡是开着自己的小SUV来的,没有找搬家公司搬家具过来,所以当老巴提出要卖给老胡家具时,老胡一口答应下来。老胡记得自己当年搬家时丢盔卸甲的,很多东西没办法搬都扔掉了,心里觉得特别可惜,但也知道搬走也是不值得一搬。家具要是能卖个原价三分之一都谢天谢地了,当时老胡是多么指望有人能买自己的家具呀。人同此心,老胡现在觉得特别愿意讨好老巴,心中决定不管老巴要卖多少家具,自己其实需不需要,只管答应买过来。那能花几百块钱呀,老巴随便说几句话,传授点经验就是无价之宝。此时买个礼物送给老巴其实不能真正讨好他,他正愁东西多搬不走呢。急人之所急,解人之所难才是交朋友的正途。想到当时MATCH时花了好几千美元,如果有人能帮忙说说让一个PROGRAM有可能接收自己,老胡给他个几百一千都愿意。现在进来了,如果有人能帮忙让老胡将来的日子过得容易些,老胡一样愿意出个几百一千的。当然,白给人家钱人家也不能接受。老胡很快和老巴达成协议,半价收进所有老巴想卖的家具,先给钱,家具先拿老巴不需要用的,凡是老巴还需要用的家具等到老巴走的那天再拿。反正就住对门,到时候敲敲门一搬就好了。
过了两天,老巴中午过来敲门,说要和朋友合租卡车一起搬家,那套餐桌能不能不卖了。老胡一口答应没问题,其实老胡本来就没想买那套餐桌,老胡想买个折叠桌先用着,等着明年老婆也过来时把自己家的那套餐桌运过来。快吃晚饭时,老胡正在沃尔玛买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老巴打电话过来,说晚上过来吃饭吧,还有另一个住院医也要过来。老胡赶紧答应下来,也不管自己本来计划好要煮一锅排骨了。老胡甚至宁可自己烧好的菜来不及吃放几天放坏了,如果人家邀请也得出去一起吃,不管是谁请客,还是共同分账。老胡现在的原则是要多社交,多交朋友,希望在正式开始工作前多和一些人混个脸熟。所有的过来人都说住院医第一年是最苦最累的,其中前两三个月尤其难过,特别是第一个月很多人都压力特别大,心里急得要命。老胡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作过精神科,英文病名药名,药名的商品名都不熟,也不熟悉在美国病房工作的程序,用英语和口音很重的病人交流也会遇到困难,这些都会使自己一开始时困难到有可能过不下去。老胡本来计划好上公园找非洲兄弟聊天练英语和看KAPLAN有关精神疾病的录像熟悉精神科病名和药名的计划都没能实现。前者是因为老胡得知那些在公园闲逛的非洲兄弟有一些是贩毒用毒的家伙,躲还来不急,如果上赶着去找人家说话,纯属有病。没能看录像是因为忙着应酬,买东西和办各种手续。老胡都是白天趁人家正常上班时去大学办手续或去银行,办驾照的机构之类的地方。买生活用品什么的可以在晚上出动。
还回来说老胡去老巴家吃晚餐的事。除了老胡,当天老巴还请了两家客人,都是穆斯林。其中有一个叫老默的,是即将步入三年级的师兄。这个人说话不太多,但老胡后来才知道他其实业务非常好。在老胡刚开始作住院医的第一周,老默伸出了可贵的援助之手,甚至到病房亲自出马帮老胡写病程和办病人出院手续(老默刚离开病房,老胡的几个病人本来就是老默管过的,所以比较了解病情,能亲自操刀)。其他那些包括新任的总住院在内的高年住院医能来病房转一下,回答一些问题就不错了。老胡刚上班的头两天很多事都不会干,给病人办个出院手续得问好几个问题,还得等别人有时间时才能得到回答,所以一办就得两三个小时,其它写每日病程和收新病人的事都来不及办。要是没有老默来帮忙,老胡都不知道自己到夜里能不能回得了家。老胡就是在老巴家宴的餐桌上第一次见到老默,能在非工作的环境下先见一下自己的上级或师兄,先混个脸熟,将来在工作中再打交道就会先有个好印象。先有了一点交情,就容易原谅新人办的蠢事和错事,也比较愿意帮一帮,教一教新人,这是人之常情。不独中国如此,这基本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巴基斯坦饭除了没有猪肉,咖哩多些,用手抓着吃,不能喝酒之外,看起来和中国饭差别不是太大,烤的鸡腿还挺好吃的,老胡吃得挺高兴。吃完饭有件事把老胡弄得挺尴尬,就是这几个穆斯林兄弟是要祈祷的。他们在地毯上铺上一块特殊的布,然后三个人就排队站在布前祈祷,口中念念有词。这还不算,后来他们居然都跪在布上,继续念念有词。前前后后共祈祷了总有二三十分中,老胡坐在那里十分难受。看到人家那么虔诚地祈祷,自己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老胡都不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老胡坐在那儿心里就纳闷,这是哪儿挨哪儿呀,自己不知不觉中怎么搅进穆斯林圈子了。老胡觉得自己的心和佛教最近,但人在美国,如果扳依了基督教也许交往起来更方便。如果让老胡有意识地选择和各种不同信仰的人交往,怎么也排不到穆斯林朋友。如果让老胡主动选择不同种族的人作朋友,老胡也会首推中国人,其次选白人或非洲朋友,穆斯林朋友本身就不多见,也不了解,不在老胡首先考虑的范围。但生活就是这样经常会作出意料之外的安排,小概率事件发生了要用平常心来接受,因势利导,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