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汽车兵陈序访谈
2007年12月26日 新华网
志愿军汽车兵陈序
主持人:崎岖的道路上布满弹坑,黑夜行驶不能开灯,敌机在头顶盘旋,炸弹在身边炸响,在打不垮、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上,志愿军汽车兵们,留下了数不清的传奇故事。
今天来到我们演播室的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志愿军汽车兵陈序同志。陈老您好!
陈序:你好。
主持人:陈老,您的部队是什么时候入朝的呢?
陈序:我记得是在1951年春节刚过。正月十五那天,部队命令我们封车、轻装,集合在南京。我们住在芜湖,叫华东汽车一团。从南京一集合就坐火车、大闷罐,两、三天就到了天津、沈阳、丹东,我们是全团都去的。
主持人:当时咱们团里驾驶的是什么汽车呢?
陈序:就是原产苏联的嘎斯51。
主持人:在入朝之前呢?
陈序:在入朝之前我们开的是美国的道奇,就是解放南京、上海时候缴获的那一部分车辆。
主持人:这些老车子都怎么办呢?
陈序:都封存了,用棍子钉起来,把车子都支起来,四个轱辘悬在那,我们就轻装到南京集合,那就是1951年的正月十五。
陈序与主持人在演播室
第一次装车:拉了整整一车人民币
主持人:当时是到哪里接的新车呢?
陈序:丹东,过去叫安东。我们到那一下火车就看到了天上的飞机,一下子就感觉处在战争的环境中了。
那边的房子,整个玻璃都是用十字架、米字形的东西钉住的,前面的灯都用布拿罩子罩上了,感觉很黑暗,不能露出一点灯光。
我们在那里只呆了一天就开始装货。我第一次装货拉了整整一车人民币。
主持人:车上拉的货是人民币?
陈序:对。还带了4包土豆,这是我第一次装车。
主持人:当时您是一个人,还是和战友一起开这辆车呢?
陈序:每辆车就是两个人,一个驾驶员,一个助手。
我们的助手都是17、18岁的小孩,都没经历过战争,就给我们当副司机,听见飞机来了,打打枪,告诉对面小心车,当个助手。
主持人:当时你们身上带有武器吗?
陈序:只有一支大枪。
再有就是吃的。一个小锅,米、面、菜、罐头、饼干。
入朝初期: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陈序获得的奖牌——“安全行驶7000公里”
主持人:当时入朝的时候你们知道行驶的目的地是哪里吗?
陈序:不知道。一直到了十字路口,也不知道我们要送货到哪,往哪走。我也不知道平壤在哪,我们首先是要到平壤。
主持人:从丹东直接到平壤?
陈序:是的。沿路到路口,有桥就上。
主持人:团里头所有的车辆是成车队行驶的吗?
陈序:不是。
当时我们大概是过5分钟发一辆车。敌机不断地进攻,如果两辆、三辆在一块,那被敌机一打就同时报销了,所以我们都是单独行驶,打中了最多也就是一辆。
我们一个班的同志一年也见不了一面,你回来他走了,他回来你又走了。
主持人:当时第一次进入到朝鲜境内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陈序:我们都是在晚上进去的。我的车是一入朝、刚一到鸭绿江边上,就从副桥上走,从船上走。船上面有民工、有马车、炮车,潮涌一般地往朝鲜那边过。上面有敌机嗡嗡嗡,地面上有高射炮、信号弹。
我们不能走鸭绿江面,也看不到鸭绿江,鸭绿江桥被炸坏了,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从鸭绿江的哪边过来的。一到有沙滩的地方,车子一下船,就陷入沙滩了。
当时鸭绿江面什么都看不见,天色很黑,只听到我们的高射炮嗖嗖往上打,保护鸭绿江,志愿军大批部队在入朝,人山人海。
主持人:当时不让开灯,你们夜间行驶怎么过桥呢?
陈序:我们都是挂一档慢慢走。实在看不见了,副司机就下车,身上背一个白布袋,也就是我们铺的白被单,就相当于我们穿了白色衣服。他在前面走,我开车就以不轧到他为原则,跟在他后面。
我们过封锁线的时候也是这样。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气里,能看得见吗?但是这个时候,敌机都疲乏了,可以抓时间跑一点,所以我们都是夜间行车。
主持人:这个情况应该是和在国内运输完全不一样吧?
陈序:完全不一样。每当遇到信号弹、照明弹、高射炮和飞机往下丢炸弹的时候,我心里就直打哆嗦,心想可千万要撑住呀,别出事。
主持人:你害怕吗?
陈序: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样,就是直打哆嗦。但是那是刚入朝的时候,以后就不是这样了。
主持人: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驾驶,不会出问题吗?
遭遇事故:朝鲜人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陈序:也出过问题。在我走了28公里的时候,我就出了一次问题。
主持人:是在刚入朝的时候吗?
陈序:是在入朝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发现我的新车出问题的时候,刚走了28公里。
1951年正月十五也就是1951年2月份,我估计那个时候朝鲜也得零下15度左右,冰还在冻着的。那是一条公路,我的车开到冰上面了,它咚咚咚咚就打了两个滚,打两个滚以后,就翻到沟里面了,我们两个人都冻僵在车里面了。
主持人:沟里有水吗?
陈序:当然有水啊。到了第二天,就剩了6个轱辘在上面,整个的车身都在水里面了。
有位老大爷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沟里面有一辆车,就站在马路上,等到后面来志愿军的车了,就把车喊停下来。我们的志愿军下来就把我们两个人救起来了。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捞起来的。当时正是二月份,零下15度,我们上来之后把湿的衣服一脱下来,我这两个腮帮子就跟唱京戏、打刻板的一样了。
结果就把我们送到朝鲜人家的屋里去了,我们绕了朝鲜老乡那个房子转了三圈都找不着门。后来人家把门开了,让我们进去,非常热情。我们两个人就暂时待在那家朝鲜老乡家里了。
主持人:当时您和您的战友受伤了吗?
陈序:我们俩都没受伤,就是都冻僵过去了。我的手抓了一个玻璃碴子,把手抓透了,玻璃也没出来。
到第二天晚上,当地的朝鲜老乡找了4头大牛,来了5、6个5、60岁的朝鲜老大妈跟老大爷,把我的车子从河里拉出来了,我就慢慢地擦洗,第三天我才能继续走,第三天晚上才到目的地。
主持人:那辆车拉上来还能开吗?
陈序:能开呀,把水放一放,汽油弄一弄,擦一擦就行了。后来我一看咱们车上人民币上面都带亮光的,一点水都没进去。
主持人:当时咱们汽车兵车开的好、任务完成的好的标准是什么呢?
安全行驶5000公里立大功
陈序:那个时候的标准就是靠着汽车兵的多装快跑,5000公里立大功,能多跑一趟就多跑一趟,只要能保证安全,这个车能跑5000公里就算立一个大功,但是谁也跑不到5000公里。我们连第一天入朝,我们前面的没有经验,我的车都翻在那了。
第一宿虽然是5分钟发一辆,最后两个排在一个山沟里,被敌人的特务发现后通报给敌机,敌人的飞机是相当的厉害,最后两个排只剩一个了。
所以我们每一位司机,在朝鲜开两、三年车,不开个10辆、8辆的也差不多。
主持人:当时你们基本上都是夜间行驶吗?
陈序:都是夜间行驶的,白天不敢走,除非是阴雨连绵、雾气沉沉的天气。如果是那样的天气,敌机来了看不见下边路面的情况,这个时候才敢跑。除此之外,白天就没有跑的。
主持人:这种夜间行驶,不能开灯,这样的情况下,你一个小时能跑多少公里呢?
陈序:那就要看情况了。但是我当时跑的运输公里是很多的。当时我正年轻,17、18岁,精力充沛。那时早上六点半还擦黑呢,敌机还没来,那个时候我还看得见,我以每小时5、60公里的速度跑20分钟,就跑出去几十公里了。晚上有的时候提前把车辆伪装好,找一个休息的地点,我也可以跑到六点半到七点我再伪装,再说,敌机飞了一宿也疲乏了,它出动得也少了,这样,我的车走到哪伪装到哪,我是晚上早出一会,早晨晚收一会。
当时我们主要靠山上的防空哨。只要一听到鸣枪,就知道是有飞机来了,我们就走不了。慢慢以后有经验了,飞机过去以后我们就开个小灯。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见的时候也有,但是咱们志愿军同志都是夜眼,都锻炼出来了。在马路上跑,一般我们小坑不管,大坑瞪眼,噔、噔就过去了。没有敌机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撒起来跑。
主持人:您开着这么大的车,白天的时候究竟怎么伪装呢?
陈序:这就要根据地形、地物来伪装了。
比如说我走到一个城市里面,那里到处都被炸得破破烂烂的,我就弄点破铁皮什么的,把车子一盖。朝鲜山多树也多,如果走到森林里面,我就弄点树枝。走到平地里,我弄点水、和点泥,把车子一糊就好了。下雪了,就把自己车上带的白布一盖。总之,原则就是根据地形、地物来伪装。
主持人:当时你们行驶的道路路况怎么样呢?
陈序:道路都是山沟路,没有什么正经公路。路面是高低不平的沙石路,石子比较多。如果是到平壤那一带,就要跑远山、跑秃山。开城那一带都是沙子路。要是到了阳德跑东线这边,就是靠山了,要走山石路。
我们的车上左边窗子都绑着一大棵树,因为在走山路的时候,两辆对面行驶的车根本没办法顺利错车,大家都是挤着错,而且在晚上也看不见。
逼出来的硬功夫
主持人:紧挨着错?
陈序:对,紧挨着错、挤着错。左边绑棵树可以减少撞车的伤害。刚开始入朝的时候,我用了三天才跑到平壤。
1952年9月份我拉志愿军回丹东接车,我从阳德到平壤,再从平壤到丹东,一宿就跑过去了。
主持人:这有多远呢?
陈序:我现在记不清了,起码有500多公里吧。
主持人:您入朝开的第一辆车开了多长时间?
陈序:说到这辆车,里面还有很曲折的故事。
我是从丹东接的第一辆车,第一次就翻在沟里。三天后到了平壤,在平壤,我拉了11桶黄油,那些黄油就是高射炮、飞机用的,也是咱们汽车用的润滑油。那一桶黄油是500斤,十桶5000斤,我拉了十一桶,加上我本身带一桶汽油,大概有三吨多一点。结果第四天,遇到弹坑,一路都很颠簸。因为车箱都是木质的,所以五根横梁折了三根,都折在右边。
主持人:是怎么折的呢?
陈序:是被压断的。本来是载重二吨半的车,我装了有三吨重的,因为当时大家都多装快跑嘛。折了之后我就把那些被炸的破房子的柱子,拽了两三根,塞到那个横梁里面。
到了晚上六点钟该出车了,那天山路左侧是沟,右侧是山,我以每小时7、80公里的速度往前跑。遇到一个兄弟汽车团的司机,他从我的右边超车,车速比我还快。他超过去以后,由于车速过快,回轮的时候后车轮刮到了我的前保险杠,就给我朝着沟的方向甩过去了。
眼看着我就要连车带人掉到沟里去了,怎么办呢?我看到沟边有棵树,没办法我就朝着树撞过去了,结果我的副司机被撞成了重伤。我一撞车,听见了,他又一回轮,当时的速度很快,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他的车上拉了45包大米,整个摔在沟里边了,就空车站在马路上。因为当时的车门都关不紧,副司机本来还坐在那打瞌睡,这一甩就把他甩出去了,当场牺牲。
主持人:当时您的车怎么样了?
陈序:我的车在沟里面,动不了了。我说跟兄弟汽车团的那个司机商量,我说同志,这怎么办,你看我这个车拉了这么多的机油,你那个车已经是空车了,不如把我车上的黄油倒在你车上,我开着去前线。他同意了。
我就开着他的车往前方去,把黄油送到前方后我就马上回去了。回到那个地方后发现那个车不见了,人也没有了,车也烧成了一团灰了。后来我才知道是有敌机过来了,把车子给炸了。那我就没办法了,就只好开着他的车了。
我开着第一辆车大概是不到五天出了两次事,以后我就得了这个经验教训,不能盲目开快车,从那以后就再没出过事。
我和兄弟汽车团的那个司机换了车以后就开着他的车了,但是他那个车入朝早,已经旧了。后来领导说这个车开着很危险,就给我换了一辆新的。结果换的这辆车,我跑了5年多,一直到回国。
我在1956年的4月4号离开连队归国。首长说,陈序同志,你安心地回国去吧,你这个车是我们志愿军后勤部年龄最长、资历最老、车身最完整的一辆车,它一定会跟我们回到祖国,以后我们建立一个中国博物馆,一定把你这个车送到那个博物馆里面去。
嘎斯51,真是个好武器
主持人:当时您开的这辆车是什么车呀?
陈序:就是嘎斯51。
主持人:您觉得这个车性能怎么样?
陈序:这个车很好,它的灵敏性很强,牛车走的道,它都能走。而且便于伪装,不大不小。
主持人:开起来感觉怎样?
陈序:很好。因为它是新车,所以它的性能很好,马力也足,载重两吨半的车,拉三吨都没有问题。一般逢山爬山,逢河过河,只要比较爱惜它,就没有问题。
主持人:那开更小一点的车不是更好吗?
陈序:再小一点那就不行了,它装载就少了,而且小嘎斯车夜里不开灯,挤不过别的车。如果是嘎斯69、G2、G4,那些都是载重4吨或者5吨的,太高太大了,就不便于伪装。
所以我们当时都愿意开嘎斯51,不大不小,正好合适,而且马力足,开着灵活,又皮实、故障少。
主持人:当时战争期间,您跑的最多的是哪一条路线?
陈序:我跑的最多的路线是东线,西线是在刚开始入朝的时候跑的比较多。
在抗美援朝战争时期,敌机打我们就是打的后勤。就像掐住一个人的脖子一样,敌人只要把我们的运输控制住了,运输供不上去,这一次战役下来,在两个礼拜之内,我们就发动不了战争。所以说敌人也摸透我们了。
主持人:当时是不是天天都碰到敌机呢?
陈序:天天都碰到。有的时候我们正在开车的时候,听到前面叭、叭、叭地响,就看到前面冒火,一个红火、一个蓝火、一个白火,那就是一个燃烧、一个爆炸、一个穿透,机枪啪、啪、啪,就跟天上放的烟花一样,在地上爆炸,都是红蓝白火。
主持人:当时天天会遇到飞机,时间长了,是不是也能摸出点跟敌机周旋的经验来了?
陈序:这是真正的实践出真知。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不敢开灯,大灯不敢开,小灯不敢用。长期在夜里这样走着,两个车对面开着来了,就非常容易撞上了。
到了后来,我们就自己想出了一个办法。汽车有一个猛火盖,猛火盖上面有一个胶皮圈,在胶皮圈上抠一个小洞,然后套进去一个小灯泡,放在驾驶座脑袋的后面,或者放在车的前轱辘下面,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抽烟的那个火光。如果看到对面有一个萤火虫似的光亮,就知道对面来车了,滴滴两声,两个人就都知道来车了,也就减少了事故。
与敌机斗智斗勇
主持人:敌人能看到这个小灯吗?
陈序:飞机看不见,因为那个小火是在车身的中下部,对面车来了可以看得见。有时候在驾驶室里看倒车镜,那个小火就跟萤火似的。以后我们又发现敌机丢炸弹或者打机枪的时候都有俯冲。飞机如果想对汽车进行射击或投弹,必须要提前很多进行俯冲。
举个例子,如果飞机要打击北京二环路上的汽车,它从京北的昌平上空就要进行俯冲。这样当飞机飞临汽车上空时,与地面的夹角大概是45o。如果我们在车内发现敌机正冲着自己俯冲过来时,那就已经很危险了。敌人就可以向汽车射击,也可以丢炸弹,我们就危险了。但是如果敌机平飞经过汽车上空时,就算开着大灯跑也没关系,飞机干瞪眼没办法。等飞机兜个大圈子绕回来准备俯冲攻击时,我们再把灯一关,敌人就失去目标了。
主持人:也就是说,敌机从45度角方向冲过来的时候是最危险的?
陈序:对,敌机45度角的俯冲是最危险的。所以说这个也是经验。有的时候,敌机丢照明弹,追着我们跑,我一停车,它就打到前面了,我就把它引开了。
敌人是见火就打嘛,有的时候防空哨在山顶上弄点机油灯、棉花点一点,它也扔炸弹,也打机枪。
主持人:您在这个过程当中碰到过非常危险的情况吗?
陈序:我记得有一次跑东线,走阳德封锁线,阳德县是一个大城市。据说那一次敌机来了500多架次,听那个飞机来的声音,就知道不是一般轰炸机,而是重型轰炸机,那个声音就是嗡嗡嗡嗡。它到这个地方,也不俯冲,就跟咱们包好饺子往锅里下饺子一样,炸弹都下来了,一宿没断。
主持人:您当天晚上就在这个地区吗?
陈序:就在阳德。我已经走不了了。它来了以后,我们就到炸坏的下水道里面躲着,可是我车还在那停着呢,我总担心我的车。
过了一会儿,等到敌机出动间隙的时候,我上去看了一圈,外面掉了那么多炸弹,眼睛跟下雾似的,都看不清楚,呼吸的空气都是浓浓的火药味。我们两个人没事,我们的汽车大灯全被炸跑了,雨刮器也被炸掉了,快到天亮的时候,我一打火,它又开始跑了。那天我车上拉的是手榴弹和枪。车上面很厚的一层土,都是炸弹爆炸后落下的。当时四周都是弹坑,可是我的车连个炮弹皮都没有,500多架飞机,都没有炸着我的车。
主持人:也可以说你跟你的车运气都很好。
陈序:真的是运气很好。
那个时候有任务到元山,都是七天左右打一个来回,三天到山上,中间休息一天,然后再下来。到了山上给我们每人发4瓶罐头,两包饼干,还有米和面什么的。
我们都是尽可能一顿就给它吃完了,因为不知道明天早上还吃不吃得到。
主持人:你们第一顿就把最好的给吃了?
陈序: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真的是把生命置之度外。
我们白天就希望能睡好觉,晚上开车的时候不打盹。如果我说我们开车都会睡觉,你会相信吗?
主持人:那我不信。
陈序: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睡着了,两只眼睛都睁着呢,可是司机乏死了,眼大无神,精神涣散,这就叫睡觉开车。遇到坑洼的地方,车子往上一颠,碰到头顶顿时就得醒了。但是没办法,我们都休息不好,实在是太累太困了。所以说,我们开车睡觉,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主持人:当时您的车上都拉些什么呢?
鲜为人知的运输物资
陈序:我在朝鲜的5年多,拉过炮弹、枪支、工程材料,也后送过伤病员和俘虏。
后送过程中伤病员是很遭罪的,只能在停车伪装时给他们送点水和干粮,不管他们伤得有多重,车子冲封锁线的时候还是要猛冲,有的时候他们就疼得大声喊叫。
我还拉过好几个国家的俘虏兵,他们都很老实,有的时候我们都不配押车的战士,一车厢十几个俘虏都乖乖地坐着,等着到战俘营。
主持人:您开车这么长时间,天天遇上敌机,难道你的车从来没有被炸过吗?
陈序:炸是炸过,但是都没炸到要害的地方。
主持人:都炸过什么地方呢?
陈序:有一次去阳德,我拉了7个喀秋莎火箭炮弹。当时是晚上昏昏的月亮,我正在爬山,就听见防空哨打枪,敌机来了。这个时候敌机丢了一个炸弹在半山坡上,这个炸弹起来的时候,正打在我车子的轱辘上。我在车里被卷了一身土,但是只要车没熄火,我就不停车。
到了山上目的地要停车时,发现刹车也被打伤了,我踩了好一阵才停住。一下车,一头就栽到下边。原来炸弹把脚踏板,也就是上车的那个梯子凳给打掉了。
主持人:脚踏板被打掉了,但是您不知道?
陈序:我不知道啊,炸弹爆炸后我一直没下过车。
后来到目的地我下车一看,电瓶被打飞了半个,脚踏板也被打烂了,前轱辘的钢圈也瘪了。所以之前我一刹车它就咚咚咚咚的。
就算是这样,我带着伤,车也带着伤,我还是开到了前方,还走了100多公里,再慢慢开回来。
现在想起来,这一次也是很危险的,再稍微高一点就炸到我的腰了。
主持人:也就是说,稍微再往里偏一点点,可能您就有生命危险了?
陈序:没错,那样的话就有生命危险了。但是没打到我的要害地点。
主持人:车玻璃还是完整的吗?
陈序:玻璃还是完整的,配件也是完整的,还是完整的原封车。我的车没有因为被打坏影响一天任务的。
主持人:您从1951年的夏天开这辆车,一直开到1956年,在整个战争期间,基本完好无损的跑下来了,象您这样的情况很多吗?
陈序:不多,我基本上没怎么听说过。我就听首长说,陈序同志,咱们这个车是志愿军后勤部最老的车。别人最少也要开两到三辆车,只开两辆车的都很少,我就开那一辆车。
主持人:在这几年的战争时间里,您一共跑了多少公里呢?
陈序:我跑了17万公里。
主持人:如果按吨公里算呢?
陈序:按吨公里算就记不清了,不过我在全团、全连没下过前三名,不管是月、季、年。
入朝这几年,我在党的培养下多次立功,三等功每次都有,立了一次一等功,就是那个朝鲜一级战士勋章。
主持人:后来您又得到过哪些荣誉呢?
陈序:咱们有个北京展览馆,它的前身叫苏联展览馆。后来我和志愿军的杨勇司令员一起看那个苏联展览馆。当时我们是作为第一批参观者过去参观的,之后展览馆才对外开放。志愿军后勤司令部奖给我优秀汽车驾驶员称号,后来单位就批准我入党了。
主持人:志愿军的汽车兵们,终日在枪林弹雨中穿梭。面对狂轰滥炸,毫无惧色。尽管路途凶险,但他们依旧手握方向盘,与运输车同生死、共命运。
感谢陈序同志的精彩讲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