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年大雪祭婆婆

有些些欲说向黄昏,西窗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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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石于氏,闺名于春,安徽农村人,生年不详,卒年不知。婆婆年轻守寡,抚独子成人;老来入京,做保姆为生。 

          在我出生的前夕,经人介绍,婆婆来到我家。当时,爸爸下连当战士,不能经常回家,是婆婆独立承担起照顾刚出生的我和坐月子的妈妈的责任。因婆婆与我外婆同年,大概是尊婆婆家乡的习惯,妈妈唤婆婆为大娘,要我称她老人家为婆婆。妈妈说,婆婆天性善良,那时因生活资源匮乏,粮食不足,一小锅饭两人经常推来让去,婆婆说妈妈要奶孩子,该多吃,妈妈说婆婆带孩子辛苦,该多吃。妈妈还说婆婆手巧,常常粗粮细作,变着花样做东西给我吃,羡煞一楼的人。 

记忆中的婆婆有着圆圆的脸,唇边有颗美人痣,眉眼微微带笑,长长的头发乌黑油亮,挽成一个髻系在脑后。婆婆常穿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的或蓝色的大襟褂子,走起路来不紧不慢。白天,我常常坐在婆婆缠过足的小脚上,一双小手拉着婆婆的手,听婆婆唱着古旧的童谣。晚上,上床后,我常要折腾个三、五遍,一会儿要和爸爸妈妈睡,一会儿要和婆婆睡,两个屋子窜来窜去,但最后总是手摸着婆婆的乳房睡着在婆婆温暖的怀里。 

据说三岁时,妈妈要送我去幼儿园,是婆婆哭着说我还太小,生活不能自理,拦了下来。三岁半去幼儿园的第一天,早上出门后没走几步,我又突然跑回家去,对悄然落泪的婆婆说:“婆婆,你别哭,我回来后还和你睡。”惹得婆婆一发伤心起来。 

后来婆婆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家去做保姆,星期六还常常回来看我。我生病周末留在幼儿园不能回家,婆婆还做了我喜欢的菜托爸爸妈妈带给我吃。再后来妈妈怀了弟弟,临产前又把婆婆请了回来,家里屋外,再次晃动着婆婆勤劳的身影,耳边不停地响起婆婆带着安徽口音的普通话。 

那段时间,我和婆婆睡在一间屋里,婆婆洗完头后我总要玩她的头发,给她編辫子。有时她头皮痒了,就拿出篦子,让我帮她蓖头皮。去粮店前,因为不识字,婆婆总是让我帮她认粮票。做面食时,我就跟在婆婆身边,东摸一下西摸一下,抓团面玩。 

弟弟不满一岁时的一个周末,婆婆去亲戚家回来下车时滑了一跤,右手手腕骨折了。妈妈带婆婆跑了好几家医院,中医西医,又是夹板又是敷药,最终婆婆的那只手还是不能做事了。弟弟被送到了附近的一工人家照看,婆婆留在家里陪我,直到妈妈不得不离开北京,才送婆婆回安徽老家。 

几年后弟弟开始上学了,妈妈惦记家里白天没大人,就又把婆婆接了过来。这时的婆婆已不如几年前手脚利落,头上也添了一顶圆圆的黑帽,她常常端着乌紫发青的右手,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发面做馒头,口里叨叨者:“乖乖,比完(我)都能干了。” 妈妈原本有意为婆婆养老,说自己不能在外婆身边尽孝,就把和外婆同年的婆婆当妈妈敬吧。不料一个月后,患了一场小病,婆婆怕留在异乡,坚持回老家去了。 

多少年来妈妈和婆婆一直保持着联系,家里攒够了一些全国通用粮票就会给婆婆寄去,婆婆有亲戚来京也会给我们带些北京买不到的家乡特产。那时我们在外吃饭买东西,都会留神前后排队的人手中是否拿着全国通用粮票,试着用北京市粮票与人交换。我工作后第一次拿到工资,给奶奶、父母、弟弟买礼物的同时,也给婆婆寄了点钱表示心意。 

若干年后,我也为人妻母了。在生了老二以后,一次妈妈出差美国顺道来看我们,听到我唱着小时候婆婆为我唱的儿歌哄着孩子,难过地提起从婆婆的亲戚那听来的消息。婆婆一直和儿媳不合,但她说她侄媳妇孝顺,所以回乡后住在侄儿家。据婆婆的亲戚说,婆婆回乡几年后又摔断了腿,最后投环而去,但有人怀疑是被害。 

十多年来,每当我为孩子们唱着儿时听熟了的的童谣,婆婆的音容笑貌就又浮现在我眼前。每当我想到善良和蔼可亲的婆婆的最后结局,想到婆婆有可能是死在自己亲人的手里,我的心里就堵得难受,泪水就情不自禁地涌了上来······

 

祝婆婆在天之灵安息!愿婆婆在天之灵还能听到我的声音: 

拉锯,扯锯,姥姥家,唱大戏。小外孙,你去不去?今不去,明不去,再过三天没有戏。······

 

wawama 发表评论于
写得真好,看的我湿了眼。同祝婆婆在天之灵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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