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河南五七干校---捡拾三十七年前的记忆碎片(下)

想起什么就写下来吧,不需讲究什么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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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集,那可是最好玩的事了。每到农历初一和十五,县城里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尘土飞扬,马路两边都是卖农产品的。有趣的是,那儿的许多东西都按个儿卖,不按斤两卖。鸡蛋七分钱一个,小个儿的可以还价。新鲜大枣一分钱五个,我记得有一种糖,不是很甜却很香,焦焦的脆脆的,三分钱一块,一块能吃好半天呢。从小没少吃巧可力的我,那时候想吃这种糖都得等到赶集的日子。还有就是糖水,其实就是把一粒水果糖(没有任何水果成份!)放在玻璃杯里,用开水冲化了,淡黄色,二分钱一杯。再有一种用泥巴做成的小鸟样子的小哨,一吹“啾啾”响,三分钱一个。对了,我还看到过叫花子偷东西,那叫花子老头儿手里拿根棍子,棍子的一头有一个带倒钩的铁钉,在一个卖沙果的地摊前,老头儿趁着买卖双方讨价还价的当口儿,用那棍子迅速往果子上一戳,果子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他的破篮子。那动作之神速,跟他走路蹒跚的样子绝对联系不起来。小餐馆里要饭的人更绝,他们不开口,就往你旁边一站,把手伸到胳肢窝里挠几下,捉出个虱子,双肘往饭桌上一撑,就在你碗边上“嘎蹦”一声把虱子掐死,你说,这饭你还吃得下不?那些要饭的个个白白胖胖,红光满面,很让人反感。

          息县的花炮特别好,都是我在北京从没玩过的。有钻天猴,有天女散花,有在地上跳的,转的,蹿的,有往天上钻的,花样特别多,有一种带降落伞的,放完花炮还能得到一个小降落伞,我最喜欢了。

      想来那时候的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比现在的孩子幸福多了,没有任何学习上的压力,在记忆中,没有考试测验,作业也很少。每天下了学就是疯玩。绝对无组织无纪律.。只有一次,我们被集合到了一起,由一个干校的大学生教我们唱歌,他拉着手风琴,一下午教了我们好几首,有《大刀进行曲》,《毕业歌》等,我们那些天就挥着棍子互相比划着砍来砍去:“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真是开心。在当时那个特殊的时期,特殊的环境里,一切艰难与困苦,忧愁与烦恼,都让我们的父母承担了,属于我们的只有快乐。

       还有一件印象较深的事:南面那个小楼的西头,是干校的医务室,干校干部和家属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在那里解决问题。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地的老乡也找上门来看病,因为不收钱,再加上医务室有个姓张的大夫,针灸扎的特别棒,慕名而来的当地人越来越多,最后一传十,十传百,“北京来的大夫看病不要钱”的消息在周围十里八乡传开了。以至于每天早上医务室还没上班,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有不少老乡是赶了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夜路,天不亮就等在门口的。因为医务室和干校幼儿园在同一个小楼里,我们每天放了学就跑到那个院子里玩,放假的时候更是如此。我看到那些等着看病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由家人搀扶着的老人,有怀里抱着的孩子,更多的病人是用门板抬来的,躺在被子底下“唉唉”地呻吟着。 病人多了,医务室很快就招架不住了。有个比我们大几岁的女孩,好像就是前一篇里提到的,去北京接我们的那个叔叔的女儿,也就十五六岁吧,立即被医务室收为了编外“大夫”,红药水呀紫药水的就成她的活儿了。张大夫看她灵巧,还教她针灸,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上阵,动手给病人扎针。从小就喜欢给布娃娃打针喂药的我看着,那叫一个眼谗!于是我有事没事就找借口进医务室,去看他们给人治病。后来我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份“工作”:发号。我把白纸裁成方块,写上数字,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发给等候看病的老乡。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拿到小纸片儿,就像拿到了救命符一样,那场景,每次回想起来,心灵深处都会有一种震撼。后来我们搬到固始以后,也是常有老乡找上门来求医,在固始,我就住在干校医务室对面。有个妇女背了个十几岁的男孩找到医务室,男孩腿上烂了个大窟窿,烂得露出了骨头,已经不能走路了,医务室的几个阿姨天天给那男孩打针换药,后来就把这孩子的腿治好了。还有一个老太太,眼睛睁不开,用一根细麻绳勒住上眼皮绕着脑袋绑一圈,硬把眼皮子向上吊着撑开,也找到我们干校医务室。我一直在想,我后来走上学医这条道儿,是不是跟那时候有关系。

       在息县,还发生过一件令我终生难忘的大事:有一次我到淮河边去玩,有一片河滩水很浅,都快走到河中心了水还不到膝盖,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我玩疯了,趟着水使劲往前跑,突然,一脚踩空了,河水一下子没过了我的头,脚下没了底,紧接着就觉得身体在水里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呢,一股水流的力量又把我推出了水面,我刚换了口气,就又被“抽”回到水里,我明白我落水了。至今,我都佩服自己当时的沉着,我告诉自己千万别用鼻子吸气,我知道应该使劲踩水,我咕咚咕咚喝了很多水,当我再也憋不住气的时候,又一股水流把我再次推出水面,我大喊:“救命啊!”“来人啊!”之后又沉了下去,我使劲踩水,可头怎么也出不了水面,我想这回我要死了,我害怕了,我才只有十岁啊!就在这时候,水流再次把我顶出水面,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大木头桩子,就死命向木头桩子“游”去,所谓“游”,那完全是出于求生本能的“狗刨”式,我命大,一个浪把我推到了木桩子前,我紧紧抱住了那个木桩子!我没死!

      我抱住的是一根桥桩,一座正在建设中尚未完工的新桥,桥上挂着大标语牌子:“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建桥的工人们从桥上向我跑来,一个叔叔俯下身子,抓住我的手,像拎小鸡子似的把我从桥底下拎了上来,我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站在一圈人中间。后来怎么样了我就不记得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钡胶芏嗄暌院螅?孟裎叶忌细咧辛耍?鸥嫠吡宋衣瑁?Φ奈衣韬笈铝撕枚嗵臁H怂荡竽巡凰溃?赜泻蟾!S忻挥泻蟾N一共恢?溃??竽巡凰朗钦娴摹:罄次宜愎???舷壬?滴颐?卸嗨??黄?粞螅?胨??兑恍??/font>

       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我们干校转移到了固始县。我们还是住在一个县中学里。这回我们不住集体大宿舍了,那个学校有个杂物房,干校的人把那房子隔成了三间,我和妈分到了一间,很小很小。我们的房子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我见那里的妇女洗衣服都用棒槌打,发出有节奏的“叭叭”声,挺好玩的。有一次妈不在家,我想给妈一个惊喜,便找了两件我妈的脏衣服拿到河边去洗。可我没有棒槌,于是找了块大石头,心想用什么砸不是砸,道理都是一样的嘛。衣服洗完了,在水里漂干净,拧干,晾起来一看,我傻了,衣服上大大小小都是窟窿。

    在那小屋没住多久我们又搬家了,搬到了医务室对面,跟小玉家是邻居。我们也不用天天吃食堂了,可以自己做饭。没炉子,更不要提什么厨房,就在房前空地上,用三块砖头,左联右联加横批,上面放个锅,下面烧麻杆儿。老乡见我们起伙了,就常来卖麻杆,还拿着家里种的菜来卖,记得我们老吃丝瓜,也许是我那时候不喜欢丝瓜那个味儿吧,所以记得清楚。有时老乡还来卖河虾,活鱼,甲鱼什么的。有一次妈花了四毛钱买了只甲鱼,放在脸盆里养着,我们几个小孩蹲在地上围着玩,忽然那甲鱼,就是那王八,下了一个蛋,没过一分钟后又下了一个,一连下了三四个,我们几个兴奋极了,拿着蛋,终于大声的,理直气壮的说着那个平日不敢随便说的词:“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可算过足了嘴瘾。

      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有玩具,也没有任何课外读物,除了听喇叭里天天播放的革命歌曲和样板戏外就没别的了。有一次不知谁拿了本小人书,没头没尾,但却是彩色的,我们围着看,一遍又一遍,最后人人都能把整本书背下来:“天上黑呼呼,老狼离了窝,地上打个滚,老狼变外婆。。。。。”想想看也真够可怜的,这种现在两三岁孩子的歌谣读物,我们几个九岁十岁的孩子却读得津津有味。

     干校又要迁移了,要迁到离县城很远的地方,妈做出了一个决定:送我回老家。我离开了干校,离开了只生活了一年多的河南。一年,现在好像一眨眼就是一年,可对我来说,那一年却很久很久,我经历了人生中太多的第一次,它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回忆.............。

      好像该写的都写完了,却又想起一些零七八碎 ,算了,结束吧。

 

附:知道吗?我们在固始住的中学校舍,以前是最早的县医院,那个我住过的放杂物的小房子,曾经是太平间。这事儿是我到大连以后才知道的,告诉我的人说,当时住房紧,没办法,只好对我们隐瞒了事实真相。难怪呢,那房子后面有好几个蛇窝,我见过好粗好粗的蛇,紫底黑花纹,盘在房后晒太阳。

 

beijing_hutong 发表评论于
我也在息县干校呆过几年,看了你的文章想起来好多事情,我们先在县城住过。后来下到村里,好像叫孔楼。 去村子前还在某处的一个猪圈住过, 就记得猪圈是瓦的,农民的房子却是草房,那里的许多村子都有水围住, 像古代的城堡。据说是防土匪的。晚上天上飞着许多萤火虫,我们小孩子觉得特好玩。

我们赶集是在杨店。农民卖的烧饼上都是苍蝇。我想吃我妈不给我买。

你说的鞭炮我印象也特深。那种地上跳的,转的,蹿的叫金盘起跃。有降落伞的是叫伞灯。

从那里回到北京我说话都是河南口音,没少被同学笑话。 总之想起太多的事情。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回去看看。
扶墙进扶墙出 发表评论于
good post. thanks for sharing. can't type chinese now. But in old days kids (include me) were much happier and freer.
loonlinda 发表评论于
回复孤独众的评论:
没错。
孤独众 发表评论于
那时候的人普遍都比较善良、朴实
loonlinda 发表评论于
回复crazyheart的评论:
哈,又一个小五七!
crazyheart 发表评论于
哈哈,俺也在河南的五七干校来的,就是比你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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