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随感

英格兰的夏天来得格外早。院子里白玫瑰绽开初放，然后枯萎凋谢，也不过几天功夫。往往不知不觉中，春天过去，夏天便来了。

今年还好，在白玫瑰怒放极盛时，赶紧用数码相机给她拍了张带露特写照。于是，我的书桌上便添了她那一瞬间的绚烂。

初夏昼长，子夜月明。这样的夜晚极易失睡，尤其偶而对花照面，人花不语。想一想，依稀觉得花仙有魂，滟滟随波。脑子里有了这样的印象，便干脆把花当了佳人。

古人说“楼上佳人架上书，烛光微冷月来初。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照红妆烧高烛。”

有佳人为伴，便悄悄下楼来翻翻闲书。

随便一册在手，是宋诗选。翻到高菊卿的清明：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门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可见那时扫墓祭祖，对活着的人，未尝不是件高兴的事。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当然，最好还要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家家扶得醉人归，无疑是赏心悦目的乐事。

其实古人对生死是看得很透的。红白喜事，缺一不可。比如庄子丧妻却击盆，歌于庭，其学生甚感疑惑，庄子就对学生说明了的生死的观念。庄子的说法是她生前并没有生命，不但没有生命，还无形无气，因为有了变化她才有了生命，而今也因有了变化她才又死去，这不是与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吗？她现在安然地睡在大自然里，不为她的死去哭哭啼啼，这样是通达于天命的。

这便是击盆而歌来历。

和生死相比，一切都更渺小。

“几年落拓向江海，谋事十事九事殆。”算得了什么？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算得了什么？

他们说，一切归于尘土。

所以，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03/07/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