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涛阎: 不怕媳妇笨,只要儿子有心计


胡大麻子是真正杀死过共产党的白脖子。镇压反革命枪毙他的头天晚上,他也被关在没收地主的一间房子里。可他媳妇没胆,一听说丈夫要被枪毙,吓得半死,只有在炕上哆嗦的份了。

那年头刚开始土改,村里还没有公家的车马。合作社是后来的事了。押送胡大麻子的马车是村书记找到村里有马车的人家,等于是求人帮忙。

马车的主人陷入了两难境地:不敢得罪书记,也害怕跟胡家结梁子。想来想去,还是让老婆端着一升白面去了胡家。

胡家媳妇哭天抹泪的听到敲门声,看到迎进来的老乡亲还端着一升白面,便把眼睛里含着的两滴泪水挤掉了。进屋后便说:“大嫂,你来看我就很让我感动了,还拿白面干什么。”大嫂说,明天就上刑场了,今晚咋说也得让他吃顿好饭啊。我怕你只顾哭把这事给忘了。有白菜,炒几个鸡蛋弄点馅,咱们给他包点饺子。

二人边说边干了起来,她们要让胡哥在今晚吃上一顿过年饭。

话说胡大麻子有个儿子,他媳妇总说这儿子不是她生的,活洒洒一个小土匪。可她忘了这才算得到了他爸的真传。就这么个天生的痞子愣让胡大麻子引以为豪。

儿子得知老爸明天就被枪毙了,便琢磨如何报复村书记。从两个女人的谈话中得知明天把他爸送上刑场的竟然是他的玩伴小全他爸,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原以为小全的一家人跟他家是朋友,现在竟然被朋友出卖,他怒火中烧。

想到唯一的理由是因为他家有马车,他慢慢地原谅了小全他爸。这么一琢磨他恨起那匹马来了,便想下手。至于下手的后果是什么,他想都不想。初生牛犊不怕虎,害怕什么书记。

小家伙想到了各种杀死马的办法,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唯一可行的是给那马下毒。家里确实有不少耗子药---砒霜。砒霜在那年头是最毒的耗子药了。

趁着东屋当当地剁白菜的声音,他把一块块的砒霜砸成粉末。然后把半升麸皮弄湿,把砒霜搅拌好,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便抱着升到小全家走去。

小全家有几窝耗子他都知道,三下五除二就把给马下毒的事搞定了。那匹马虽然已经吃过了草,但看到麸皮就如同吃窝头的乞丐看到油条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等到马把所有的麸皮全部吃进去,他才悄悄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这个“小土匪”就起来跑到村边偷着看热闹去了。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家的马把他爸送到刑场,以后好给它下毒,如同昨晚毒死小全家的马一样。

等他看到他爸五花大绑被三个人护着坐在小全家的马车上时,他愣了。原来吃了砒霜的那匹马根本没死。着实使他丧气到了极点。

可他不知道故事还在后边。


2.

马拉着车上的村书记和两位看守外加胡大麻子走了10里路就走不动了。马背上都是汗水,小全的爸一摸,马的身上烫手,便说:这马病得不轻,恐怕走不到县城了。

说不行就不行了,这马浑身抖了一下,站都站不住便倒下去了。

想到马已经奄奄一息,书记着急了。车把式暗自高兴了,他得罪不起书记,才不得不答应送死刑犯人到刑场。死掉一匹马,也比跟胡家结梁子强多了。他认为是老天爷帮忙让他的马在这时死掉。

书记只好决定徒步到刑场。可他没想到:胡大麻子死都不肯走,他的经历告诉他:现在天下太平了,不凭证据就枪毙,肯定不是长期国策。只要今天活过去,就未必死得了。他知道这次枪毙的人中应该把知道他证据的人都毙了。对他来说,是好事一桩。退一步说,反正是死,干嘛累得半死然后再吃一枪?您老干脆就把我打死在这算了。

书记不敢随便杀人啊,再说了,他跟胡大麻子也没有什么私仇。不论两个看守如何殴打胡大麻子,他都一动不动。书记只好劝说,最后以家属要挟胡大麻子:“要是这么捣乱,你死后你的老婆孩子还要遭罪。”可胡大麻子的经历比书记复杂多了。任凭你软硬兼施,我自岿然不动。

书记一看,还有20里路。只好在路边等着看看有没有车辆经过,搭个便车。

过来一辆牛车,书记上前去拦,人家一看五花大绑的犯人就知道是押赴刑场的赶死队,把人往死里赶。也难怪,那年头对这么个扩大化的镇反运动很多人无法理解。没等书记说完,把式便说不去县城,这就到家了。边说边指向路边的一个村子。

这世界上谁愿意跟别人结梁子?兵荒马乱的日子刚过去,多数人不敢得罪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犯人以防给自己惹下祸根。

书记只好走10里路回到村里找到另一马车,这么来回的跑,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达县城,根本进不去了,因为人山人海的鱼贯而出,都往外走。枪毙人的热闹看完了,就回家了。等到县城进去了的时候,县里领导知道了来龙去脉,便说等第二次镇压反革命时再一起枪毙吧,反正要一拨一拨的来,拉回去等下拨。村支书要求把他毙了算了。县委领导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说村书记你不明白:枪毙人的目的不是报复反革命,而是“教育”全县人民,不跟党走的后果就是死路一条。现在人都走了,枪毙他的目的何在?

胡大麻子回到了村里,开始还是关押着。两个月过去了第二拨镇压反革命的运动还没有到来,可那间房子要变成学校,找不到地方关押他,只好把他给放了。反正全国都解放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3.

到底第二拨什么时候来,胡大麻子比书记打听的还勤快。听说以后毙人看证据,有证据什么时候都可以枪毙,不论拨儿了。胡大麻子成了落网之鱼后,反复核计有6个证人知道他杀人的历史。经过调查他得知其中3个八路军有两个死在后来的国共内战了,另一人投降了国军,官至师长时去了台湾。另外3人中的2人被镇反毙了,由于没有审,胡大麻子没有被招供出来。

还有1个证人还活着。胡大麻子左思右想,必须杀掉这个证人,否则不知哪天他被抓,便会把自己招供出来。

这个证人也不是个好鸟,但做事圆滑,早把村书记笼络好了,第一拨镇反就逃过去了。考虑到他存在一天,对自己就威胁一天,胡便决定杀掉这个当年的战友。

常赶集总会碰上亲家。胡大麻子在集市上终于搜寻到了这个战友。倒是那位战友看到他时吃惊不已。听说过他在枪毙的名单上,后来活下来了。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反正在等着下一拨。作为朋友,为他的大难不死而高兴了一番。胡大麻子便决定请客吃饭,他也就答应了。在集市边上看到了毒耗子的砒霜,胡大麻子说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卖洋火的,你看那边我看这边。胡大麻子便趁机买了砒霜。

到了一个简陋的小饭馆,就是卖大饼炒茄子的一间农家餐馆。胡大麻子偷偷给战友下了毒后,边吃边聊了一会家常,二人分手了。

两天后得知战友的死讯,胡大麻子因没有证人活在世上,便放心了。虽然说胡大麻子当过,但没杀过本村人。他牢记古训:兔子不吃窝边草。再加上村里也没什么人敢跟他结梁子。除非你杀了他儿子斩草除根,否则,那杀父之仇可不是闹着玩的。

文革时造反派和工作队反复调查胡大麻子的历史,由于找不到证人,没法给他定罪。但他当过白脖子是真的,他不敢否认。但他死不承认杀过八路军,不论怎么折磨他他都不招供。工作队曾经把他四肢反吊到屋梁上,背上再压石头,他痛死过去,苏醒过来仍然不承认杀死过八路军。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有种。”

八十年代当年去台湾的老兵不少回大陆探亲,其中有一人就是胡大麻子的证人。就是前边提到起先当八路军后来投降了国军那位。他回老家探亲得知胡大麻子还活着,便到县公安局讲出了那段历史。县公安局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可那时已经是拨乱反正的时候,对历史反革命份子不再追究了。胡大麻子听后嘿嘿一笑,说他虽然杀过八路军有罪,但也为共产党杀过,算是有功。这样功罪相抵,就扯平了。当问及他杀了哪个,他如实说出给战友下了毒的故事。

虽说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但真正的漏网之鱼背后都有精彩的故事。胡大麻子得出的结论是:老婆笨点没关系,只要儿子有心计。带把的没能耐,别指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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