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之死 - 记西敏市大教堂内的诗人角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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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最高境界为诗,诗是文学的灵魂。诗言志,悲哀莫大于诗人之死。 - (作者题记)

建于公元十一世纪的西敏市大教堂是一座哥特式的宏伟建筑,是英国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是英国最传统、最优秀的人文遗产。千百年来它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无数的朝拜者,参观者和信徒。

就在这座大教堂里还隐藏着一个让世人崇敬的角落 - 诗人角。在我的眼里,它要比教堂里精致的大殿、流光溢彩的花窗以及隐含着神秘宗教力量的拱顶更让我流连忘返,更让我陶醉。

诗人角,顾名思义就是诗人们聚集的角落。是的,迄今为止,这个角落里已经安息了一百二十名英国历史上最有影响的艺术精英们的亡灵。

诗人角,多么浪漫的称谓,真是一个点睛之作。不管你是诗人、文学家、音乐家、画家或演员,首先你得是一个诗人。诗言志,没有那汹涌磅礴的诗意,哪来惊天动地的杰作,没有那柔情万种的诗境,哪来呼天唤地的精英。

诗人角靠近教堂的中殿,这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它呈正方形,三面围墙,另一面直接与中殿相通,形式上类似于中式殿堂旁边的耳厅。当教堂举行宗教仪式时,整个正殿烛光熠熠,连耳厅里都坐满了虔诚的教徒。

站在诗人角的任何一个位置,你可以看到墙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墓碑和依墙而立的石棺。为了充分利用空间,就连在我们的脚下,都排列了一块又一块的墓碑,它们与地面齐平,人们在这里行走时,会格外小心,以免玷污了他们的英名。

出于各种原因,在诗人角里,不是所有的墓碑都有遗骸相伴。但是对于我们这些瞻仰者们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仅仅只需要一块墓碑,一个名字往往就能勾勒起我们的记忆,从而滋生出我们的敬仰。

从中殿踏进诗人角,你的眼光很容易被转角上的一具大石棺所吸引,该石棺就镶嵌在中殿和耳厅墙壁所交汇的墙角,石棺的外部雕有极其简单的图案。这具石棺里躺着的是西敏市大教堂建成以后埋葬的第一位先人,他就是奠定英国文学的第一人杰费瑞.乔叟(Geoffrey Chaucer 1343-1400)。正是他开创了英文小说的先例,他用英文写的第一部小说《坎特伯雷的故事》的写作风格与他同时代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家卜伽丘的小说《十日谈》很相似。在他之前,英文只是伦敦地区的一种方言,是乔叟第一个尝试了用书面英文写作,所以他对英国文学的贡献怎么评价都不为过。

最初,乔叟不是以诗人的名义留在在大教堂的。他能在此长眠全是依仗教义,因为他生前就是大教堂的神职人员。当这个大教堂有幸成为英国历史上重要人物的亡灵居所时,乔叟才正式改变了身份,有幸作为诗人角的第一位巨匠。

在诗人角里,有许多艺术家的名字中国的读者并不陌生,有些人在中国甚至是家喻户晓。这些人连同他们的作品曾经深深地打动过中国读者的心,甚至改变了许多读者的人生观。

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 1564-1616)就是其中的一位,这位诗人、剧作家、演员在世界近代文化史上的影响之大,至今无法估量。他死后,虽然他的躯体被葬在了他的家乡,但是他的灵魂却留在了诗人角。他的纪念碑在这里是最豪华的一座。纪念碑由墙头前的立体浮雕组成,它展现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位雍容机智的年轻人,站在书案旁,他的右胳膊肘正好压在几卷书上,右手握拳托着下巴,一卷尚未完成的稿纸从书案上飘落。而在书案的腿柱子旁,站着几位栩栩如生的小石雕全身人像,他们正是莎士比亚剧本里的重要人物。这些人物至今天还在世界的舞台上百演不衰。

在莎士比亚雕像的左边墙上,贴着一块不大的纪念墓碑,这是留给简.奥斯汀的(Jane Austen 1775-1817),她的《傲慢与偏见》,《埃玛》以及《理智与情感》让我们中国人从此认识了这位感情细腻的天才女作家。而在莎士比亚雕像的右边墙上,另一块方形纪念墓碑上,自上而下地排列着勃朗特三姊妹的名字:夏洛蒂.勃郎特(Charlotte Bronte 1816-1854),艾米莉.勃朗特(Emily Bronte 1818-1848)和安娜.勃朗特(Anne Bronte 1820-1849)。这三位传奇女性的故事以及她们的作品曾在无数中国青年中争相传阅。尤其是《简爱》竟让无数的中国青年人重新认识了爱情。我清楚地记得,这些文学巨著,在无书可读的中国文化大革命年代,是怎样地在我们这些青年学子中悄悄地流传,并引诱着我们的灵魂。多亏了这些书籍,我们的思想才没有被那时的大革命洗刷得愚昧和苍白。

在这个神圣的诗人角里,有一个最不能遗漏的名字,就是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1812-1870)。他的墓碑是大理石地砖的一部分,同其它的墓碑一起组成了我脚下的地面。狄更斯的名字早已渗透到中国人的灵魂深处。在中国,狄更斯和他的《雾都孤儿》,《双城记》,或《远大前程》几乎无人不晓。

要将诗人角里的所有人物全部列出来既不可能也很可笑。但是我仍然不愿意漏掉以下的名字。他们是拜伦(Lord Byron 1788-1824),和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 1608-1674)。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以《圣经》中的创世纪为依据,揭示了人的原罪与堕落,体现了诗人追求自由的崇高精神,是世界文学史、思想史上的一部不可多得的巨著。拜伦这位英国历史上不可多得的浪漫派诗人,在生活上却极度放荡。所以在他死后,他的名字等了一百四十五年才被允许进了诗人角。后人虽然最终宽容了这位天才,但是他的纪念碑却采用了白色,这与周围的黑色墓碑群形成了鲜明对照。也许人们想凭借这种方法隐喻他那魔鬼与天使并存的一生。

诗人角里还特地为好莱坞演员劳伦斯.奥立佛(Laurence Oliver 1907-1989)辟出了一个席位。这位在伦敦附近的道肯小镇(Dorking)出生的英国美男子,是全世界男女老少心中的偶像。他演的《王子复仇记》集编、导、演为一身,演活了莎士比亚。他在《蝴蝶梦》、《呼啸山庄》、《傲慢与偏见》和《斯巴达克斯》等影片中所塑造的形象恐怕很少有人能够超越。他与英国最美丽的女星费文丽的婚姻,以及与电影皇后玛丽莲•梦露的绯闻,不仅没有贬低他在公众面前的魅力,反而更加提升了他的人气。他的撒手尘寰才是当今电影艺术界的最大损失。

就在我徘徊在诗人角寻找我所知道或不知道的这些圣贤的亡灵时,教堂唱诗班的歌声始终回旋在弥漫的空气里,仿佛从天而降。这时,我突然想起中国人民对鲁迅先生的评价:民族魂。栖息在这里的亡灵们不就是大不列颠的民族魂吗。

2007年12月12日於伦敦


l英国伦敦的西敏市大教堂就坐落在大笨钟附近



西敏市大教堂近景



诗人角就隐藏在大教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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