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镗与《海外游子吟》

曾是知青今未老,拏雲心事且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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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镗与《海外游子吟》                过客

 

            中国人走到哪儿唱到哪儿,要不怎么叫“天朝上国,礼乐之邦”呢?有事儿没事儿,只要几个哥儿们、姐儿们凑到一块堆儿,聊不了几句,准得扯着脖子唱起来。真有唱得好的,您闭上眼睛听,跟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十八罗汉什么的,愣是分不出来。赶上“怕贴”,刚放下筷子——当然先得吃,就满嘴满手油脂麻花地抢麦克风。要是内中有几个瘾特别大的,这主人可就惨喽,后半夜见吧您呐。

 

            如果觉着光是“卡拉”还不够“OK”的,可以参加合唱团。遍布北美的,除了中餐馆,就得数华人合唱团。旧金山湾区地方不大,据说有二十几个华人合唱团,一年到头,月月有演出。曲目呢?古今中外,兼收并蓄:从吉普赛的女郎到大草原的牧人,从德意志的星空到俄罗斯的旷野;谈情说爱一定少不了,或是西欧宫廷的爵爷贵妇,或是陕北乡下的哥哥妹妹;连深山里的修士、打谷场上的母鸡都没落下,几乎是无所不包。可有一样不在这里头,就是演唱者自己。

 

            两年多以前,一位从上海来的老合唱指挥,在给我们排练时说了一句,“将来,还要唱反映我们自己生活的歌”,引得下面“嗡嗡”一片,乱了半分钟。“把我们自己编到歌里头唱?”我心里犯嘀咕,“我们配吗?”不管配不配,先不知道唱什麼。爱情?湾区满大街净是“光棍儿”,网上“起腻”的连对面儿是男是女都弄不清楚。景致?白天除了上班就是开车,没工夫看、也不敢看;晚上,满世界的电灯晃得你看不清星星。炒菜的满身的油烟子,编程序的整天价面如死灰,比不了那怕是挑河泥的公社社员,“哼哟咳哟”的还有个唱头儿。唱什麼唱,不唱那股票还“哗哗”地掉呢。

 

            事情就怕巧。隔了没多少日子,我下班回家,被堵在高速公路上。不知怎么一来,想起那位老指挥的话。闲着也是闲着,胡诌几句,就当打发时间吧。也亏得那天车堵得死,最后居然凑成了几首歌词。第二天是週末,我那个宝贝儿子抢先一步佔领计算机,把住不放。围棋是下不了了,百无聊赖之中,把前一天的胡思乱想写到纸上。给儿子唸了一遍,他心全在游戏上,嘴里倒是一叠连声地说“好”。机器自然还是不让。

 

            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词本身写得糙,题材往小了说是写湾区的华人,说破天是北美华侨,太狭窄。怎么可能有作曲家愿意充“冤大头”,把心力时间花在这上头呢?几张纸一放一年多,慢慢地也就忘了。但一巧后面接著二巧,就在这时候,我结识了阿镗。

 

            那是在一个网上的音乐论坛里,我发了个帖子,其中引了句《人间词话》。阿镗兄过来打招呼,原来他也喜好王国维。出国二十多年,我对国内音乐界的情况两眼一摸黑,居然没听说过阿镗的大名,不读他的帖子,还不知道他会作曲。上网一通狂搜,好傢伙,这老兄真不是凡人!照着网上找来的谱子,哼了两首阿镗为古诗词谱的歌,不由得心里叫声“惭愧”。等到读完几篇阿镗的乐论,更认准了这是个人物。凡是不靠码字混饭而又能把文章写顺溜的,大都是人物,更何况他音乐聊得这麼有滋有味儿呢。一次和朋友的聚会中,放罢阿镗的几片CD,刚要开口道“我的朋友阿镗”,话到了嘴边又嚥了回去,怕在座的有人知道“我的朋友胡适之”的典故。

 

            渐渐地成了习惯,得空儿就到那个论坛逛逛,看的多,说的少,一晃就是大半年。要是这麼晃下去,那歌词要么进壁炉,要么进垃圾桶,早晚的事儿,就不能说“巧”了。但是,老天爷打定主意要成全我一回,把阿镗发到湾区来了!我打小儿走南闯北,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打过交道,偏偏就没见过作曲家。虽说不久前得知,我当年的同学黄安伦是个作曲家,可上学那会儿真没看出来,也没仔细瞅。这回要开眼了。

 

            乍看上去,阿镗兄,还有阿镗嫂,太平常了,平常得简直让人失望。一起吃饭,阿镗从头到尾地给大家佈菜,不分男女,不论远近。这艺术家有给别人佈菜的吗?!我赶紧小心翼翼问阿镗嫂:“阿镗兄在家里也这麼...勤快?”得到否定的回答,我才松了口气。但一直等到阿镗谈起音乐来,我才彻底放心。只见他那张脸一下子生动起来,眼睛也亮了,连嗓音都跟原先不一样。阿镗嫂坐在旁边,微笑着,满眼的温柔和欣赏。没错,这确实是作曲家阿镗。

 

            阿镗兄来湾区,正好赶上我忙着卖房、搬家,所以始终由一对网友兼乐友愚仁夫妇陪同。几乎到了最后,我们两口子才良心发现,陪了阿镗兄嫂几个小时。安排的节目是到我们合唱团演讲。去合唱团之前,先一块儿吃个便饭。打头道菜上来,我就连忙地争取主动,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家艺术家再伺候一回不是?正忙着呢,阿镗兄一句话问得我一怔,“过客兄,听说你写过一组歌词?”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他怎麼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过这档子事儿。后来,我和我们那口子仔细回忆,她好像也没跟别人说过。现在想,许是我把阿镗兄那个广式普通话听拧了?当时话赶话,也来不及多想,就从上海那位指挥讲起,说了一遍。“拿给我看看,好不好?”阿镗兄再一问,我心里说,运气来了!

 

            阿镗兄返台后不久,动手作曲。北美华人终於被写成歌,而且是组曲。题目是阿镗写到半截儿时建议的,《海外游子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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