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砰砰砰”一阵急促地砸门声,伴随着一个中年女人沙哑的咒骂声,把我们惊呆了,我们下意识地整理着凌乱的衣服,车门被狠狠地打开后,一张硕大的半老女人的圆脸,迎面撞进我的眼瞳,那张冒着唾沫星子的臭嘴上下呼扇着,时而漏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黑黄的板牙,两个泛着白沫的嘴角,一列一列地吞吐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你个小婊子,没人要的破烂货,谁让你来勾引这个没钱的穷鬼的?放着到手的生意你不做,跑这儿来跟他鬼混,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让你一辈子当瘸腿狐狸!”这个老女人骂得我火冒三丈,但我的确没钱,又没有勇气领她出逃,更不愿意打一个老女人。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个老女人身后猛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把她从我身边拉了出去,由于大家都没有准备,她被拉出去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随后,就见一个男人一脚一脚狠狠地往她的脸上、身上踢着,她一边哭着,一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但很快脸上就流出了鲜血,那个老女人还站在旁边不停地骂着。这一下我可急了,身子一翻跳了下去,没等那个家伙反应过来,一个直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由于我的拳头攥的很紧,所以打到他的鼻梁骨上时发出很响的声音,我知道一定是软骨被打断了,在他捂鼻子的瞬间,一股鲜血喷薄而出,几乎溅到我的脸上,那家伙顺势瘫在了地上;那个老女人嚎叫着向我扑来,那架势就是要和我拼命,我闪过了之后,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她好像伤得不重,这个时候,很快就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那个老女人像杀猪一样大声地哭嚎着,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
“这个该天杀的小骚货,在我这里供她吃、供她喝,她欠了我的钱还不好好干活还给我,又找来一个野鬼到我这里打人,我不活了。。。。。。”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从那个旅店里又跑出来两个人,一个老一点的把刚刚被我打倒的那个家伙扶了起来,另一个家伙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迎面向我砸来,我躲过两下之后,一个侧身,飞起右脚重重地踢在了那家伙的头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踢子就把他给撂倒了。这时候,看热闹的人都上来把我们给拉开了。那个老一点的家伙阴嗖嗖地说:
“小子,算你有两下子,你今天打算把她领走咋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也不看我,头低得很低。
“领走咋的?”
“不咋的,她在我们这儿吃住了两个多月,还借了二百块钱给她家里,这笔帐我们得算一算。”
“你要多少?”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点底气都没,别说二百块钱,现在就是让我拿出二十块钱来,我也是罗锅上山———钱紧啊!但咱的话也不能软了。
“你要是撂下两千块钱,立马让你走人。”
“我要是一分钱没有呢?”
“哼,那你就把命留下!”
“你看你们能留下我的命吗?”说到这儿,我从腰里噌一下拔出了我的那把蒙古刀,这是大学毕业时,我的一位俄语系的蒙古族同学格日哈送给我的礼物,没想到在这儿用上了,但我的心里还是没有底啊!万一他们那么多人一起上来,我不就玩完了吗?!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小哥们,你也别太硬了,自古都是这个理儿,拿钱赎人,没钱那也太说不过去。”说这话的原来是我搭车的那个师傅,只见他回过头去对着那个老头说:
“你也别太逼人了,她在你这儿两个多月,我想也没有白吃你的,现在有人来领她,你们就各退一步,要不然闹下去对你们谁都不好。”
“怎么个退法?”
“那就看看我的这个小兄弟能拿出多少钱来了。”
“好吧,太少了,那可不行。”说这话的时候,那家伙显然也留了一些活口。我看看开车的师傅,再看看她,又看看大家,只见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我的脸上,我是真他妈的为难啊!但关键时候,咱哥们也不能掉链子啊,是不是?!
“现金,我没有。”
“啊?”我的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了一片惊叹,无论是谁,似乎都感到一种忿怒,一种失望,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四、
“我的钱在路上被贼给下了,要不然,我也不能到这个鬼地方,我还是搭这位师傅的车来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这个师傅。”
“那又怎么样?”
“我这儿有一个理光牌的日本照相机,要是行,你们就拿去。”说罢,我从挎包里把我父母为我买的理光牌照相机递了过去,其实,这个相机是我非常喜欢的相机,上大学的时候,我就非常喜欢照相,老是和一帮朋友骑车到郊外用我家的那个老牌德国造拍一些景物,那时候,还搞了一个什么影展;要毕业了,父母才满足了我的这个心愿,知道我这次去深圳是一个人闯天下,让我随时把一些生活中的情景拍给他们,现在我体会到了什么是忍痛割爱。那个老家伙接过相机在手里左看右看地掂了一掂,又把那个相机递给了他身边的年轻人,看了半天,他们全都不懂,忽然,那个老女人嘶叫着说:
“不行,什么相机不相机的,我们不懂,我们就是要钱!没有钱,你们就别想走人!”我看她一副不讲理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你们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我也就不客气了。”说着,我一边拉起她的手,一边对师傅说:“师傅,这是我最后两条烟,你把我们送到广州,到了那里,我一定还会好好谢谢你!”说罢,我一下就把她推上了车,自己也做出要上车走人的架势,那个老头眼看我们就要上车走人了,因为他心里知道,要是硬拦我们也拦不住,到时候弄个鱼死网破,鸡飞蛋打对谁都不好,与其那样,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马上说道:
“这位小兄弟,看你能不能再出一点血?”我知道,除了命和手上戴的这块罗马表,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这块表是我爷爷给我爸爸的“传家宝”,当年文化大革命抄家都没有抄去,今天就是打出人命来,我说什么也不会给他们的。我们双方正在这里僵持着,她推开了车门,从里面扔出了一个手绢包,一些十元和一元的人民币散落了一地。
“这是一百元,你们拿去吧!”事情办到这个份儿上了,谁还能再说什么呢?!那帮家伙拿着钱和照相机,乱哄哄地回去了,师傅看看我们两个,只扔下一句话就回去睡觉啦。
“你们两个别再在我车里干那事儿了,晦气!”
这一夜,我们靠在一起很久都没有说话,那满天的星星,昏暗的灯光和偶尔从村子里传出来的狗叫声仿佛要使我们窒息,那些男女之间的激情一下子荡然无存,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一对相逢不相识的路人,良久,她昏昏地对我说: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你是不会要我的,我将来一定会挣钱还给你的相机和。。。。。。”后面的话我没有听下去,只感到自己的喉咙很紧,似乎有一点喘不过气来,我昏昏地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晨。
一路上,我们大家的话都不多,偶尔,师傅和她答话,她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地搪塞着,我看到她被那个家伙踢破的脸上,现在已经一点点肿了起来,有的地方还有一些淤血,我递给她一个我的手绢,她回过头来看我的一刹那,那双红肿的眼里,包含着一汪晶莹的泪水,像是感激,又像是委屈。
“疼吗?”
“没关系,有一点。要不是你,我。。。。。。”我不想听她再多说什么,用手轻轻把她揽在了怀里,一股温热,一股莫名的香馨揉合着说不清的感受在我们之间流淌着。不知道车开了多久,也忘记了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我们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接近天黑了,我让师傅找了一个电话亭停下来,一边把那剩下的两条香烟给了师傅,一边给我的朋友打电话。师傅还惦记着我答应给他的另外的好处,就在一旁吸烟等着我。可能是太疲惫了,电话里只是简单地和朋友解释一下,向他借了一些钱,朋友赶来的时候,那家伙还想好好取笑我一番呢,看看我们那副样子,一定是也没有那个心情了。我随手递给师傅五十块钱,算是履行承诺,也算是感谢他了,回过头来的时候,她的头很低,那样子也不打算看我,朋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我拿出二百元钱放在她手里说:
“找个地方现住下吧,我也不知道我下一步打算干什么呢。”
“别啊,我那儿有地方,住一起也方便,跟我还客气啊?”朋友嬉皮笑脸地说着,看我们都没有搭话,便知趣的上一边吸烟去了。
“我会还给你的,相信我!”她还是低着头,轻声说着:
“我怎么找你呢?”
“大家随缘吧,别说还不还的,你叫什么?”
“叫我若薇吧,这是医院的医生给我起的,她看我生下来哭声很小,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那你呢?”
“向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叫我大学生吧!”
“大学生。”她一边这样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失望。直到她默默地转过身去,路灯拉长了她单薄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和广州特有的霉气,这个情景,一直伴随着我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