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解放
1949 年 ,新中国成立了,妈妈也参加了革命工作。当然,母亲不敢再提她的日语特长,只好发挥她能歌善舞的特长,参加了中央歌舞团的民族歌舞队。当时的中央歌舞团是中国共产党的中央政府为了团结全国各民族的力量,来建立新中国的一个有力的宣传工具。妈妈并不是少数民族,那是当时参加工作,按需要时分配去的。那时的歌舞团,跟电影《色 · 戒》里描写的那种民 间自发自己组织的歌舞团、宣传队是两回事儿,那可以说是中共中央继电台和报纸之后的另一大喉舌了 。
解放后, 张大哥结核病,也得到全面的治疗,没多久居然医治好了,可以出院了。
现在想来,幸亏他的财产当时全部都因他的病而用尽,不然,后来划成分时,他也得划成个资本家之类的。
新中国,也有新的法律制度,一夫多妻的婚姻法已 经废除,张大哥必须在他的两个妻子之间选择一个。这可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在张大哥看来,他的第一个妻子桂花的生活能力差,若没有他,桂花很难维持生活。在他住院隔离治疗期间,桂花带着她那三个孩子的生活,看来比我母亲还艰难,因为桂花没有什么本事能挣钱养家的,幸亏有她娘家的接济,她才带着孩子们活了过来。
妈妈当时在民族歌舞队,虽然还 是供 给制,每月只发 26 斤小米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加上两元 钱的零花钱,但起码生活是有了保障的。但是妈妈年轻、美貌和聪明伶俐又让张大哥爱不释手。
还是妈妈自己给自己做了主,毅然决然地决定跟张大哥离婚。妈妈还是不能原谅张大哥隐瞒自己家身的事儿。这倒也使张大哥开脱了。
看来男人,不管是那 时还是现在,好像都是选择弱者,才能将自己大丈夫气概表现出来。张大哥左右权衡后,服从了妈妈的决定,跟我母亲办理了离婚手续,他答应每月都要给我母亲一个孩子的生活抚育费 。
妈妈在民族歌舞队的工作,多是参加演出,演唱会,周末还常常被叫到中南海去给首长们演出,陪首长们跳舞。那些爱跳舞首长们多是武将,妈妈常见到贺龙、陈毅等元帅、将军,偶尔也能见到毛泽东、刘少奇和周恩来等人。妈妈说毛泽东到底还是个土包子,跳舞也会慢四步的跳一种,刘少奇很绅士,舞姿很好,花样也多,但是他的舞伴儿很固定,周恩来也很会跳舞,也很会照顾舞伴儿,还很怜香惜玉。当时乐队里有位弱小的小提琴手,长得也不是很漂亮,周恩来也特地请她来跳舞,给了这位小女孩很大的鼓舞!而贺龙、陈毅他们,到底是军人,跳舞也是很粗犷的。
在平常的日子里,妈妈以及他们歌舞团的演员也要进行排练 ,参加学 习,提高业务水平。妈妈的歌喉好,所主要是唱歌。中央歌舞团还请来了当时很有名的男高音歌唱家、声乐专家给他们这些演员上课。这些老师里有一位男高音歌唱家,薄一彬先生很欣赏妈妈的声音,就让妈妈学习美声唱法。在教学过程中,妈妈得知了薄先生的太太是为日本人,薄先生的日语也很好,但两人都不敢声张。只是在两人单独上声乐课时,能用日语交流,因为妈妈学唱歌也是在日本人开的教会学校学的,一些声乐上的名词,妈妈动日语的说法,薄老师用日语给妈妈讲解,妈妈很快就能理解,接受。技巧加上先天的好条件,使妈妈的歌喉更加动听了了。
妈妈这时的生活不光是充实,还挺忙的呢。这样,两个孩子就交给了我姥姥带,妈妈每月领到的小米什么的也都交给了我姥姥,自己只留一点点零花钱。妈妈说,那时的生活很艰苦,她连自己擦脸用的雪花膏都买不起,只能用每演出结束后用的卸装膏来当擦脸油;脚上穿的也只有布鞋,脚掌磨穿了,出了一个洞,就用硬纸壳垫着,遮住那个洞,继续穿。妈妈说,尽管这样穷,可那时精神上很愉快,因为民族歌舞队的工作很开心,甚至与张大哥的婚姻破裂,也成了她追求新的生活方式的一个引子 。
其 实,妈妈当时已经够漂亮的了,可她还是不满意,为了完善自己的舞台形象,妈妈让在自己鼻梁下注射了 一种蜡,把鼻梁 垫高了些。
民族歌舞 队还有巡回演出的任务,就是要去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做宣传演出。那也是种很艰苦的工作。在边远地区,没有车能到地方,就只能骑马,骑驴,甚至骑骆驼,自己带着帐篷等演出道具,巡回演出,餐风露宿也是常有的事儿。
一次他 们骑着马去少数民族的部落去演出,路上有匹马渴了,见到路边有条小河,马就离开了马队,自己走到河边去喝水。那马一低下头去,坐在马背上的那位演员一下子滑到马的脖子处,两脚踏进了水里。
还有一次,马队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边是陡壁,一边是是石头坡。马队里有一匹马一蹄子没踩稳,摔倒在石头坡上,骑在这匹马背上的演员被 甩了下来,可是他的脚 还在拴在马身上的脚蹬子里。马被自己的体重拖着,向坡下滑去,也带着这位演员滑了下去。这位演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脚从马镫子里拔出来,头着地地被马拖着下滑,石头上先留下的是鲜红的血浆,后来就是白花花的脑浆了!几分钟前还是有说有笑的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活活拖死了 。
后来成了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的胡松 华,当时与妈妈在同一个演出队里。他那时还是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整还是一个青格愣。他知道妈妈是结过婚的人,就把妈妈当大姐姐看待 , 妈妈也把他当小弟弟来照顾。一次胡松华在夜里做梦遗精了,惊慌地来问妈妈是怎么回事儿。妈妈笑道:“你该找媳妇了!”说得胡松华面红了起来。
妈妈鼻梁下面垫的蜡,由于在巡回演出的路上,风吹日晒的颠簸,发生了变形,回到北京后,去整形科看病,那大夫也没多少经验,就用烤电治疗,结果蜡倒是被晒化了,可妈妈鼻梁的皮肤也被烤电烤得死坏了,这下子鼻子上需要植皮才行。当时国内还没有这种技术,好在那时与苏联关系很好,有苏联专家在整形科,妈妈的鼻梁植皮手术就由苏联专家来做了。皮肤只能用自己的,就从妈妈左上臂内侧取皮,移植到鼻梁上去。移植过程中,要先将手臂上的皮肤一端先接到鼻梁上,等这端长上后,才能将另一端割下来,缝合在鼻梁上,这期间手臂和鼻梁要在一起,像少先队员行队礼那样举着,一举就是两个星期,等做缝合手术时,妈妈的胳膊都不会放下来了。好几天后才恢复了正常。
跟妈妈同一病房的是位新疆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可是一生下来就是豁嘴唇,连上腭也是豁的,吃饭时,若不注意,食物会从鼻孔里流出来。说话也是鼻子不关风的。她是来做上腭和嘴唇的缝合手术的,显然,家里是个不小的官儿。这女孩手术很成功,经上颚嘴唇缝合后,就是个很美丽的新疆姑娘了。但因从小就是口腔同鼻腔,说话、发音都习惯用口鼻一起,发音很模糊不清,只有常跟她在一起的人才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现在口鼻分开了,她竟不会说话了。妈妈就教她正常的发声方法,教她说普通话,她父母来接她出院时,听到自己的女儿能甜蜜地叫自己爸爸、妈妈了,高兴得泪流满面,感谢苏联大夫,也感谢妈妈的指教。妈妈这时也感到了教会别人本事的乐趣了。
妈妈的手术也很成功,但那位给妈妈做手术的苏联专家说了,任何创伤都会留下疤痕,而疤痕都会收缩的,况且是在面部的疤痕,一经收缩,脸甚至都会变形的,让妈妈有个思想准备。不用说,这对妈妈是个打击,而且,这样一来等于是破相了,妈妈的舞台生涯也就此告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