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是建设北大仓的有功之臣

3/2008

 

好几位我的朋友和博客读者都问过我“为什麽你不写写在北大荒兵团的经历呢?“。其实,我也几次提笔, 但都欲言又止了。原因有二:一是,网上有关我们这代人在兵团经历的文章太多了。许多作者在北大荒的时间比我长,经历的事儿比我多,他们的文章, 以我看,写的已经很有生活,很细腻, 很全面。我再写无非就是个重复。 二是,在北大荒遇到的,看到的尽是些窝心事,到了这把年岁,谁还愿意想那不痛快的事儿呢?

 

围着自己看是没啥可写的了,但想到北大荒的另一拨人,一拨被埋没,被委曲了一辈子的人,还是想表一表他们,因为在我眼里他们也是地地道道的北大荒人,也是把北大荒建成北大仓的有功之臣!

 

有人群的地方,世人的眼睛就会把人分为三六九等, 古今中外无一例外。有人说在国外感觉好一点,其实,待长了,就知道了,表面上叫得好听, 骨子里是一样的。 只有露骨和隐讳之不同,没有有无之分。 

 

1949 年到改革开放前,政府口头上宣传的是“为人民服务“,“革命工作不分贵贱,没有地位高低“。可实际上呢?, 在“人民内部“行的是“有权就有势“;在“人民外部“讲的是有社会地位高低之分的“地富反坏右资“。  从踏上一支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反(反革命),地(地主)“到“可以改造,争取的右 (右派),资(资本家)“。

 

还有那麽一类人,他们的地位好像很难划定。这些人都是苦出身,但却背着“被俘国民党兵“的身份进入了 49年后的“新中国“,押送到了北大荒, “具体的工作“是劳动改造。他们一共有多少人?至今无从得知。我所在的连队里就有三位这样的“老兵“。 

 

大家来看一下他们在我们连队里的政治地位排行。

 

复转解放军军官

复转解放军军官,但先在国民党军干过,后又加入解放军

复转解放军士兵

复转解放军士兵,但先在国民党军干过,后又加入解放军

出身好的新老知青

出身好的本地农工

出身不好的新老知青

出身不好的本地农工

盲流儿

国民党俘虏兵

 

从上往下数,这些老兵不等下地狱,已经生活在9层之下了。国民党兵这口“大黑锅“,在他们背上一压就是几十年,压得他们少言寡语,见人低三分。在那“政治挂帅“的年代,他们在政治上无足轻重,必然处处受人渺视。 开什麽会,他们都一言不发,也不敢发。连里开大会,他们坐在会场的最后面;班里开小会,他们蹲屋门口,都是能最早离开会场的位置。 平时他们谨小慎微,干活很卖力。身份不好,地位低,敢不好好干活吗?可年年连里评先进,都没他们的份儿。评先进,他们沾不到边,脏活儿,苦活儿,累活儿他们可躲不掉。还好,他们都是苦出身,苦巴惯了,而且各个都练就了一手好把式。

 

老苏,(很惭愧,没能记得他们的大名,因为当时本人也是戴着政治的有色眼镜从“门缝里看他们“,说的更透彻点儿,是“狗眼看人低“ ),云南人,方脸大块头。他身大力不亏,是位打井的好手儿。听说他在国军是扛机枪的。当年在老蒋的援缅抗日远征中立过战功。立也白立了,在国民党那儿立的功,在共产党这儿不给你算罪,就不错了。

 

老徐,湖南人,永远是一脸谦虚的笑,看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烧窑他是连里的头一把。 连里新房的每块砖都含有他的辛苦。

 

老杨雄,四川人,小个子兵。一连人吃的菜都是他种的。 种菜人要勤,菜才长得好. 他一天到晚像只老蜜蜂在菜地里,上肥,浇水, 除草,打虫,忙个不停。

 

那年头儿,在北大荒有个顺口溜“北大荒,真荒凉,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没有大姑娘”。 连有权有势的转业军官都找不上老婆,更甭说他们这帮俘虏兵了。听说老苏,老徐,老杨的小媳妇都是从老家骗来的。50年代初到了北大荒,60年代末才取上媳妇,都是老夫配少妻(不过比当今的8020,还是靠谱一些)。

 

我去过老杨,老徐的家,进门上炕,家徒四壁。除了一张自制的小炕桌,什麽家俱都没有。干了二十多年,一个月的工资才36 块钱,比我们这帮刚到兵团的毛仔子只多四块。我们敢抽3毛一盒的哈尔滨(香烟牌),他们只能凑合着抽自卷的老炮;我们是一个人吃饱了,“一家子“不饿,他们可要指着这点钱,养老婆,孩子,一家人呀! 

 

他们也是人,也有尊严感,历年来多少人在喊冤叫屈,我没听到他们声音. 经历了几十年生活上的苦涩,政治上的压抑,他们还是默默的劳作,连哼都不哼一声, 他们的忍劲儿有多大?几十年来只见大张旗鼓地宣扬十万官兵(解放军)闯北大荒的丰功伟绩,八十万知青下北大荒的可歌可泣,没见谁提过他们?难到他们不存在?他们没为变北大荒为北大仓流过血,淌过汗?

 

依我看,他们同样无愧于所谓的北大荒精神:艰苦奋斗,勇于开拓,顾全大局,无私奉献。而且还应该加上一句:忍辱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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