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棉的恐怖:戴眼镜的全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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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11月20日,由联合国和柬埔寨组建的红色高棉特别法庭开庭开始审理此前被逮捕的5名前红色高棉高官。为医治红色高棉在柬埔寨留下的创伤,此次审判之前,联合国已经在这个国家进行了有史以来最昂贵,也是耗时最长的维和工作。

  这个人口不足1000万的小国,本来仅是
国际后殖民地独立运动和国际共运里的“小龙套”角色,但却因为惨烈的屠杀和长年的动荡,促使国际社会第一次开了为了维护人权而“干涉他国内政”的先例。

  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共运领导人

  柬埔寨曾长期是法国的殖民地。二战后,诺罗敦·西哈努克是法国人选定的柬埔寨王室继承人———尽管日本人在1940年就已经占领柬埔寨,但王室一直在法国人的帮助下流亡海外。

  二战结束后,法国人重返印度支那,西哈努克也回到了他的祖国,并很快继承了王位这一年。他年仅18岁。与此前的傀儡国王不同,年轻的西哈努克聪明而傲慢,雄心勃勃而又长于谋略。1953年,在平息了新国王班底内部的矛盾之后,西哈努克开始谋求彻底的独立。

  与此同时一群年轻的柬埔寨人正在法国留学。和所有殖民地前往宗主国留学的年轻人一样,这些依靠奖学金生活的学生往往出身中上层阶级的富裕家庭,其中包括胡宁、英萨利、乔森潘、切春,以及萨罗沙———也就是后来的红色高棉头号人物波尔布特。

  这群年轻人后来成为亚洲共运史上受教育程度最高的领导人———其中最杰出的“大脑”乔森潘拥有巴黎大学的政治经济学博士学位,胡宁则于1965年获得金边大学的法学博士。很难相信,这些出身上层的知识精英们后来导演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自我屠杀。

  “安卡”时代

  西方媒体习惯称红色高棉掌权的1975-1979年为“波尔布特时代”,而柬埔寨人则更愿意称之为“安卡”时代———波尔布特对自己的身份极为保密,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谁是他们国家的领导人,只知道,现在掌权的是“安卡”———柬埔寨语“组织”的意思。

  波尔布特在1977年的一次讲话中声称,革命之前,柬埔寨存在着五大阶级:农民、工人、小资产阶级、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由于红色高棉跳过了一切过渡措施,新的柬埔寨只有一个阶级“农民、工人以及其他劳动者”,“人人平等”。红色高棉把那些金边解放以前生活在农村里的农民称为“旧人”,而那些寄生在资本主义毒瘤里的市民们则是“新人”,或称“4月17日人”,需要到值得信赖的“旧人”中间去接受再教育,接受改造。金边成为一座空城,所有的人都被送往集体农庄。

  红色高棉废除了货币,废除了私有制,废除了家庭,废除了婚姻。整个国家就是一个共产主义大家庭,所有产品都由国家统一分配。在集体农庄中,“新人”们需要付出更多的劳动以完成每日的工作量,食物配给则往往少于“旧人”———“安卡”的同志们则获得更多的配给,国家甚至专门为“安卡”的同志们沿着河边修建别墅以让他们更安心于每日繁重的工作。

  波尔布特等领导人的“伟大”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实际上一个人的伟大往往代表着他的家庭的出类拔萃。波尔布特的妻子乔藩娜莉是柬埔寨全国妇联的领导人,她的妹妹乔蒂迪则是社会运动部部长,乔蒂迪后来嫁给了英萨利,改名为英蒂迪。而这对姐妹同时也是乔森潘的表亲。英萨利的女儿担任柬埔寨最先进的一家医院的院长———她具有高等小学毕业的文化程度。

  有谁听到“新人”哭

  “‘新人’们毫无价值,失去他们我们毫无损失。”英萨利在他起草的一份文件中这样表示。无数的人因为生病而要求得到医疗和食物,这就是“资本家的反攻倒算”。

  “安卡”的同志们想尽一切办法清洗不纯洁的“新人”。会说法语当然是死罪,识字的,即使是柬埔寨文字,也难逃后脑勺上一铁锹,戴眼镜的更应该彻底消灭。曾有西方留学经历者,最后只有15人幸存。

  除了劳动以外,所有的“新人”和“旧人”都必须参加长时间的政治学习,这被称为“生活会”。在这些生活会上,干部们鼓励“新人”忏悔自己在过去犯下的错误,有些“新人”们这么做了,他们得到了所有同志的掌声和鼓励。当天晚上,他们就消失了。

  为彻底切断对下一代的恶劣影响,“安卡”决定消灭“家庭”这一概念。孩子们被从父母身边带走,接受新的教育。在集体农庄里,男人、女人、孩子各自住在不同的宿舍里,而孩子们则以报告大人的“反动行径”为工作。一些人为活下来,装作不识字,但却被自己的孩子发现私藏了书本,然后报告给“安卡”。于是,父母被杀害了,而孩子们则得到奖励。

  到了1977年和1978年,红色高棉增加了对各个集体农庄的粮食征收额度。粮食配给越来越少,而体力劳动则越发繁重———某些具有专业知识的“新人”开始自制一些较为复杂的农具,“安卡”制止了这一资产阶级的腐蚀伎俩,那些想偷懒的“新人”则被消灭。另外一些人则尝试着自己采集野菜甚至昆虫,他们也被拖走,打死。悲伤的情绪是对党的路线的不满,要被消灭;高兴则是小资产阶级的腐败堕落,也要被消灭……

  在红色高棉统治期间,到底有多少柬埔寨人非正常死亡,并没有一个得到公认的数据,一般估计从100万人到300万人不等。无论哪个数据,对这个战前仅仅拥有700万人口的小国来说都是惊人的。

S21集中营

  当上百万柬埔寨人在集体农庄里慢慢走向死亡,另外一些人和他们的家属则被贴上“政治犯”的标签,在红色高棉的“审查中心”里面临更为直接的恐怖。所有这些审查中心中,最著名的被称为“S21集中营”,这是金边郊外的一栋砖石结构的法式建筑,以前是一所中学。

  每
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共产主义战士被逮捕,然后送往S21,其中包括红色高棉的一些最忠实的高级干部,如外务部副部长胡宁、信息部部长沃维。据战后联合国调查委员会的统计,总共有约2万名有名有姓的人先后进入这片建筑,他们大多是红色高棉自己的同志,仅有6人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大部分进入S21的人实际上都没有犯下被指控的罪行。S21的运作逻辑是,首先抓住一批“叛徒”,然后严刑拷打逼迫他们承认他们的罪行。因为不认罪是不被接受的,即使是最忠诚的红色高棉同志也会最终承认他们为CIA做间谍,当越南人的走狗,暗中反对中央,甚至是强奸幼女。接下来,他们被要求供出新的名字———其他同党,然后他们就被杀害了,而另外一批人又有了新的罪名,于是再被带进来,重复这一过程。

  红色高棉对自身组织的纯洁追求近乎偏执,波尔布特喜欢用细菌来形容党内的异己思想,“它们”无处不在,所以党的眼睛必须时刻睁开。红色高棉在马不停蹄的大清洗中,先后宣布破获了越南、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克格勃和台湾国民党4个特务系统。

  与历史上所有大清洗不同,红色高棉内部清洗的对象可以使用“全称判断”,即清洗对象可以是某个地区党政组织、军队系统的全部成员甚至总人口。譬如1978年对东部大区地方干部和军队系统的大清洗半年内处决了10万人。

  刽子手的黄昏

  在摧毁了自己的国家,杀光了自己的同志之后,红色高棉日薄西山———而刚刚实现南北统一的越南则蒸蒸日上。尽管两国都是共产主义国家,但民族传统仇恨似乎更占上风。

  1977年9月,波尔布特第一次拿起国家广播电台的麦克风,进行了一场长达5个小时的演讲,主题思想是反对国内外一切反动势力,将革命进行到底。柬埔寨国民,包括许多红色高棉的中高级干部,都是第一次听到自己领袖的声音,许多人甚至是第一次听到波尔布特这个名字。之前,他们只知道统治者是“安卡”。

  1978年5月,大清洗激发了反波尔布特的叛乱,被镇压后,流亡者在越南成立了“柬埔寨民族团结救国阵线”,领导者是红色高棉曾任师长、省委书记的高层领导人韩桑林。1978年,苏联和越南签订友好同盟条约,12月25日,10万经历越战洗礼的越南“志愿军”发动势如破竹的进攻。1979年1月7日,越南人攻占金边。2月15日,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过期失效,2月17日,中国发动了“对越自卫反击战。”

  这一系列军事行动,被称为第三次印支战争。尘埃落定,红色高棉退回山区继续打游击,越南人在金边建立了新的政府———柬埔寨人民共和国,和越南人一起回来的韩桑林受到热烈欢迎。那些传说中红色高棉对自己人民犯下的暴行的证据,很快在各地发现,越南人将所有证据公之于众。

  为缓解国际压力,红色高棉的领导人在80年代中期纷纷表示退隐,尽管有国际观察人士认为,这些“退隐”的人物实际上依然控制着红色高棉的运作。1989年,越南占领军撤出柬埔寨,1991年,柬埔寨冲突各方签订了和平协定,但红色高棉此后宣布抵制大选结果,再次向政府军发起进攻,但这已是回光返照。

  1995年前后,红色高棉爆发内讧,波尔布特于1997年被自己的同志们逮捕、审判,1998年4月16日,波尔布特被他的同志宣布死于心脏病,但其尸体照片上颈部的痕迹,似乎印证了其被战友吊死的说法并非虚言。“二号大哥”乔森潘1998年向政府投降,随后,英萨利、切春、农谢等人也在得到政府的安全保障后纷纷投降。他们都对大屠杀表示道歉,但都坚称自己“毫不知情,没有责任”。

  就在本次聆讯之前,联合国特别法庭发表声明,向国际社会的捐助国———日本、澳大利亚,以及其他一些西方国家申请,将特别法庭的总数达5600万美元的预算扩大3倍,以期在预定的审理结束期限2009年之后仍能继续工作———在数以百万计的人被杀害之后,国际社会还要付出数亿美元的代价,保证刽子手们接受公正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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