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有好一段local的路要开。我喜欢这段路。
下高速前,得等一个很长的交通灯,红灯不能右转那种。路左边站个要钱的男人,右边站块Free Leonard Peltier的大牌子。最早的时候,每次等绿灯都看他们。时间久了,对他们已经视而不见,只去注意远处的红绿灯什么时候变颜色,或者发呆,等着身后的车子“嘀”我。不过如果某天我不再走这条路,肯定又会偶尔想起他们,就像我现在有时想起从前所住的路口,那个卖草莓的墨西哥男孩儿。
下了高速,右边出现一片小小的plaza。里头有间宠物店,就是我们买鱼食儿鸟食儿的地方,经常派人穿上Blue's Clues或者Nimo的衣服,举块牌子,站在街口为店铺拉生意。他的卡通衣服老也不洗,软塌塌脏兮兮,使他看上去很有几分落魄相。他自己大概并不在意,一条长腰带也从戏服下面露出一截,随着他的晃动左右摇摆。
Plaza之后那块天气/时间显示牌,气温对不对倒不知道,可我知道上面的时间一直都是错的,永远跟标准时间相差六分钟。
冬天黑得早,plaza和电子显示牌是那段路上最明显的标志。过了它们,就是长长的黑暗,公路被山坡与树木共同挤压着。虽然知道黑压压的树林后边有热闹的人家,开车的人却是除了车灯与月光,其它什么光亮都看不见,一切全凭记忆和想象。
路边有风景自然很好,不过就算天黑看不见风景,其实也不错,可以专心开车听音乐,全部拥有周围那点儿时间和空间。嗯,全部。
慢慢地天就变长了。向着东方开车,从倒后镜里,正好看到桔红的斜阳,好比一幅展开了的巨大图画。人们在画里开着车子,你的画里有我,我的画里有你,我们的画里有他们正在收听我们的音乐。
夏天回家必定艳阳高照,不如就把车窗打开吹风,音乐最好关掉,不然音符会被灌进来的风吹得七零八落。
过了这一段长长的大路,转上往家里去的小路,通到底便是小山一座,山中一年四季都很好看。春天开出的野花,跟家里风格不同。明明也都是娇嫩,且没有人照料,偏偏长满了山坡,得一丝小风就摇头晃脑起来,比家中那几株小苗壮观太多;夏天去野餐,从家里一路走到进山口,已经满头大汗,还没上山,就需要找个树荫坐下来歇息,把东西给吃光了正好回家。其实不外乎是那几样老掉牙的食物,可就是比在坐家里饭桌旁吃得香甜;秋天和冬天,山坡上都是齐腰的野草,坐上去会扎屁股的,所以只能不停地走,可惜这里的天气不够冷,无法体会到大风吹透衣裳的万丈豪情。
山比家远,不特意去,是看不到山的。总要等到全家都在,才会去山里观赏风光。平时下班,当然迫不及待回家,虽然家中有无数杂务需要处理。
如果有一天,能够坐下看风景,再也不必急着去处理什么,该有多好啊!我实在不是一个能够老实过日子的人,总幻想有象牙塔的存在。在世外桃源那儿,大家都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想干嘛就干嘛,不想干嘛就不干嘛。而我如今的生活却恰恰相反,人人都得按顿吃饭按时睡觉,睡觉还得在床上,床上的单子被子还得常洗常换。
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已经听说很久了,还是因为余杰对于萧红同鲁迅相爱的猜测(《鲁迅和萧红:另一种情怀》),才想到要看,呵呵。不过不曾特意去找,最近才偶尔拿到,看了,十分喜欢。萧红写的明明都是些细节,再平常不过,可正是那些细节,你读了,却觉得读到的不是柴米油盐更不是书桌病榻,而是天真活泼的精神记录。感伤而又不肯妥协,认真而又任意游离,在萧红的文字当中,向来就不欠缺。在《回忆鲁迅先生》之中,表现得则更加明显。
有一天下午鲁迅先生正在校对着瞿秋白的《海上述林》,我一走进卧室去,从那圆转椅上鲁迅先生转过来了,向着我,还微微站起了一点。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边说着一边向我点头。
刚刚我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会好久不见?就是上午我来的那次周先生忘记了,可是我也每天来呀……怎么都忘记了吗?
周先生转身坐在躺椅上才自己笑起来,他是在开着玩笑。
梅雨季,很少有晴天,一天的上午刚一放晴,我高兴极了,就到鲁迅先生家去了,跑得上楼还喘着。鲁迅先生说: “来啦!”我说:“来啦!”
我喘着连茶也喝不下。
鲁迅先生就问我: “有什么事吗?”
我说:“天晴啦,太阳出来啦。”
许先生和鲁迅先生都笑着,一种对于冲破忧郁心境的崭然的会心的笑。
海婴一看到我非拉我到院子里和他一道玩不可,拉我的头发或拉我的衣裳。
为什么他不拉别人呢?据周先生说:“他看你梳着辫子,和他差不多,别人在他眼里都是大人,就看你小。”
许先生问着海婴:“你为什么喜欢她呢?不喜欢别人?”
“她有小辫子。”说着就来拉我的头发。
Lemon Tree by Fool’s Garden(非自动播放)
苏慧伦《柠檬树》(自动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