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游子：《趣联鉴赏》

汉语有许多精妙绝伦的特色为西方拼音文字所莫及，诗词和对联便是一例。精彩的对联包含严谨的语法结构和字词的对称美。对联中的趣联则不仅如此，且具有更为巧妙和奇特之构成。笔者多年来收集不少趣联，现摘引若干与读者共赏。
回文联，亦称倒顺联。某地有家“天然居”饭店，大门口题有回文联一副：
客上天然居，
居然天上客。
上下联互为倒顺结构（上联倒过来念即成下联），宾客读后不禁飘飘然恍入仙境。有人以此两句合为上联，再配以下联亦妙趣横生：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
上下联各自成回文结构的例子很多，最妙的有一例，二战结束后，有人用美国盟军马歇尔将军和著名传教士华来士牧师的名字题写一联：
马歇尔歇马，
华来士来华。
巧妙地利用一武一文两位名人的名字来阐明战争结束，民事重兴。
另有一种以词为单位的倒顺结构。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游至通州城，联想到京城附近也有一通州（今为通县），遂题一上联：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当时无人能对。稍后，一位随员逛街，发现该城四处都是当铺，顿生灵感，对出下联：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拆字联亦很有趣，例如：
此木为柴山山出，
因火成烟夕夕多。
既有拆字的巧妙，词句的含义也都通顺。山山出木柴，顺理成章；因为火而产生烟，夕阳西下，小山村里家家炊烟缭绕，自然是夕夕烟多。类似的还有：
山石岩前古木枯，
白水泉中日月明。
传说宋代僧人佛印和尚登门拜访苏东坡，遇上苏小妹。小妹见和尚来了，出一拆字上联与其逗乐：“人曾为僧，人弗可成佛”。佛印也不示弱，当即回以拆字下联反讥小妹：
人曾为僧，人弗可成佛；
女卑为婢，女又可称奴。
也有人巧拆“河”、“池”作出下联：“水可成河，水也能为池”。
有一“绝”对，上联用“好” 、“配”、“问”、“何”拆字组成：好女子己酉生，问门口何人可配”。笔者以“诸” 、“娶”、“妙”、“孙”拆字作了一下联：
好女子己酉生，问门口何人可配；
诸言者取女悦，妙少女孙小子娶。
偏旁联最精彩的有一例：
烟锁池塘柳，
炮镇海城楼。
据说该联题写在鸦片战争纪念地广东虎门。上下联都有“金木水火土”，且极为对称。此联生动地描绘了当年海上门户炮火连天，杨柳池畔烟雾弥漫，风光不再。
为悼念诗人屈原在湖南投江献身，有人题写一偏旁联：
泪滴湘江流满海，
嗟叹嚎啕哽咽喉。
上联均为三点水，下联全是口字旁，刻画悲愤哀伤之情，淋漓尽致。另有一副，上联木字旁，下联三点水：
六木森森，杨柳、梧桐、松柏；
三水淼淼，海洋、湖泊、江河。
某地一酒楼悬挂的一副偏旁联：
进退连还运道通，
远迎近送逍遥过。
则乃集走之之大成也。
人名和地名也能构成趣联。早年清华大学入学考试国文试题中有一题为对对联，上联只有三个字：“孙行者“，考生的答卷五花八门，有“胡适之”（不错）、“猪八戒”、“沙和尚”等，甚至有对“王八蛋”的。而最理想的下联当属“祖冲之”，姓氏“祖”对“孙”（又可作“祖父”对“孙子”），动词“冲”对“行”，虚词“之”对“者”。也有人用现代人名巧拟趣联，如：
碧野田间牛得草，
金山林里马识途。
碧野、田间、牛得草、金山、林里、马识途皆为中国著名作家或表演艺术家。
抗战胜利后有一妙联：
中国捷克日本，
南京重庆成都。
上联用三个国名，下联取三个城名，意喻中国迅速战胜日本，庆祝南京重新成为首都。无论字面或含义都无懈可击，令人叫绝。
谐音双关语趣联不多见，仅见的几副却很有意思。明末清初文学批评家金圣叹身陷冤狱，与儿子诀别时酸楚痛苦之情油然而生，遂挥泪写下一联：
莲子心中苦，
梨儿腹内酸。
利用谐音“莲子（怜子）”和“梨儿（离儿）”来倾诉生死分离之悲情。
明朝安徽神童程敏政十岁被荐进京，后来官至礼部右侍郎官。宰相李贤有意招他为婿，设宴款待。席上宰相指着桌上的果品出对考他：因荷（何）而得藕（偶）？程敏政知道宰相的用意，很快对出：
因荷（何）而得藕（偶）？
有杏（幸）不须梅（媒）。
谜语联中较为熟悉的有：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乌龙爬壁，身披万点金星。
谜底是旧时用的油灯和杆称。一穷秀才过年时写一副对联自嘲：
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
横批“南北”。意为缺一（衣）少十（食）无东西。民国初年，袁世凯复辟称帝，有人写隐字联痛斥：
一二三四五六七，
孝悌忠信礼义廉。
意喻王八（忘八）、无耻。
叠字联。例如：
山山海海山海关，雄关镇山海；
日日月月日月潭，秀水映日月。
小偷偷偷偷东西，
大侃侃侃侃南北。
又如：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苏东坡在杭州做官，有一天，他身穿便服到莫干山逛游寺庙。老和尚不认识他，有些怠慢。见他进门，冷冷的哼了一声：“坐。”面无表情地吩咐小和尚：“茶。”苏东坡与老和尚聊了几句，老僧感到来人谈吐不凡，并非常人气度，便恭敬地说：“请坐！”又认真的吩咐小和尚：“敬茶！”再后来，老僧知道来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赶快盛情邀请：“请上坐！”并高声吩咐小和尚：“敬香茶！”临别时，老僧恳求苏东坡留下墨宝。苏东坡挥笔题写一联：
坐，请坐，请上坐；
茶，敬茶，敬香茶。
同音字、一字多音、多义也可构成趣联，例如：
火车失火，救火车救火车；
航舰谜航，引航舰引航舰。
另有一“绝”对：今世进士尽是近视。笔者试对：
今世进士尽是近视，
世纪诗集实记史绩。
明代文学家、书画家徐渭作过一副怪联：
好读书，不好读书；
好读书，不好读书。
看起来上下联一样，其实意思各异。上联意为，当人年轻时，好（第三声）读书，但不好（第四声）读书，到年老了，好（第四声）读书，然而已不好（第三声）读书。
“反”对，即上下联字词或内容涵义相对或相反。有一位穷教师为悼念含辛茹苦、一生未享受温饱的亡妻，写下一联：
穿也愁，吃也愁，我把你苦死了；
儿不顾，女不顾，你比我快活些。
清朝科举考试中一考生粗心大意，误将诗句“昧昧我思之”写成“妹妹我思之”，阅卷考官看了忍俊不禁，挥笔批道：“哥哥你错了”，正好构成趣联一副。
对联发展至今，洋文也被引入。一位中学数学教师英年早逝，教英语的朋友为他写了一副挽联：
为XYZ送了君命，
叫WFS依靠何人？
上联XYZ代表该教师与代数符号打交道的教书生涯，下联WFS意指妻子、老子、儿子（wife, father, son)。用字母和符号写成对联的还有一例，一个音乐教师与一位英语教师联姻，同事们编一趣联：上联是音符，下联为字母：
1234567，
ABCDEFG。
横批“OK”。
还有稍加改动便可产生截然不同涵义的趣联。其一是改标点位置。传说一个财主过年时请一秀才写两副对联图吉利，一副是：
今日逢春好，不晦气；
来年倒运少，有余财。
另有一副：
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
养猪大如山，老鼠只只死。
对联贴出后，街坊四邻因不满此财主之贪利忘义，纷纷把对联念成：
今日逢春，好不晦气；
来年倒运，少有余财。
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
养猪大如山老鼠，只只死。
其二是改笔划。传说一位靠欺诈起家的富翁，父子俩各买了一个“进士”的功名，于是父贵子荣，夫贵妻荣。这家富豪在大门口贴出一副对联：
父进士，子进士，父子皆进士；
婆夫人，媳夫人，婆媳都夫人。
一天晚上被人涂改了几笔，第二天众人围观大笑不止，原来对联变成了：
父进土，子进土，父子皆进土；
婆失夫，媳失夫，婆媳都失夫。
将名字巧妙地嵌在联句中，便构成嵌名联。明代文学家李梦阳在江西做官，发现一个书生与自己同名，便将书生叫去，出了一嵌名上联让其应对：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书生稍加思索，从容对答：
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魏无忌，长孙无忌，尔无忌，吾亦无忌。
魏无忌和长孙无忌分别为魏国和唐朝的名人。像这样将名字完整地嵌入叫整嵌。将名字拆开后嵌在两处或多处叫分嵌，例如当代作家端木蕻良为五四时代著名作家许地山（笔名落华生）写的一副挽联：
未许落华生大地，
不叫灵雨洒空山。
巧妙地嵌入了真名和笔名。
名字位于同一联句中叫横嵌，而放在上下联之对应位置上（首尾或其间）则叫竖嵌。例如，郭沫若为著名画家李可染题的一副竖嵌联：
可否古今尽人事，
染点翰墨侔天工。
有人为邓小平、周恩来、毛泽东等人题的嵌名联：
望远能知风浪小，
凌空始觉海波平。
恩泽曾为天下雨，
来仪不愧古人风。
泽雨润花红赤县，
东风梳柳绿韶山。
还有如蔡锷为小凤仙所作：
此地之凤毛麟角，
其人如仙露明珠。
某作家为舞蹈家白淑湘所作：
旷代舞姿夸淑女，
当今风气慕湘君。
笔者亦以“中山”、“逸仙”之名、字试作一副：
中土奇才建国兴邦舍安逸，
山河巨变惊世骇俗泣神仙。
笔者为一家名为“六福”的餐馆作了一副嵌名联(竖嵌)：
六合珍馐佳酿皆美味，
福地盛会华筵宴嘉宾。
还曾为友人作过一些嵌名婚联(横嵌)，例如，为勇进、青芬夫妇所作：
勇随同智立身卓尔求上进，
青出于蓝挺秀欣然溢芳芬。
为分别属牛和虎的刘铮、丘理娜夫妇所作：
丘姓俏虎妞明理婀娜清如水，
刘门孺子牛铮言壮心峻似山。
为梁绍农、吕育静夫妇所作：
育德智成才立品心自静，
绍忠诚谐韵同心情亦农。
横批：“梁才吕貌”（谐音“男才女貌”）。“绍”有继承之意，“农”谐音浓。
再谈回文联。若干年前，报刊上登过一句有趣的回文上联“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征集下联，笔者作了一下联：
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中山龙隐洞隐龙山中。
“中山”即广东中山县（孙中山先生故乡）。后由“隐”字联想到著名的杭州灵隐寺，而杭州地处浙江，于是再得另一下联：“浙江灵隐寺隐灵江浙”。两款下联就其本身的回文结构和涵义而言都无可挑剔，“中山”、“山中”对“上海”、“海上”亦十分理想，但全句是否堪称上联之佳偶，尚有待读者朋友评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