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故事（三）：乔安和永俊

96年刚来纽约，我在一家多媒体、多语种的广告公司工作。乔安和永俊是我当时的两位韩国同事。

第一天上班，老板把我带到办公室，officemate站起来和我握手，淡淡地笑着，轻声说：“我是乔安，Welcome aboard”。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女孩真高、真酷。

乔安有着韩国女孩的典型长相：方方的脸、单眼皮的细长眼睛，一头浓密的栗色长发披在宽宽的肩上。大约1米72的个子，但腿长腰细，就显得更高一些。她笑起来非常好看：弯弯的嘴角可爱地翘着，细小的牙齿洁白而整齐，脸颊上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可惜她不太爱笑。

渐渐熟悉了，发现她爽快仗义，举手投足透着一股酷劲。有点男孩子气，衣着也中性，从不穿裙子。常常是别致的布衬衫、简洁的卡其裤配着细带凉鞋，露着纤细的脚踝和光洁的脚趾，自然质朴中透着淡淡的优雅。

她当时二十七八岁，常念叨要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全家在她大学时移民来美，父母和别人合伙开一间小型制衣厂，辛苦地支持她和姐姐读完大学。姐姐毕业后嫁给了美国同学，很快添了一儿一女，小日子很稳定。但传统的父母总是觉得洋女婿隔了一层，所以特别希望乔安嫁个优秀的韩国男人，父母老了也有个靠傍。父母成天催她，甚至建议她回韩国整容，变漂亮了好有竞争力，搞得乔安压力很大。

乔安说不知缘分在哪里。不到二十岁就来美，比较西化了，嫁给韩国男人没有问题，但想到传统的婆媳关系和大家庭的规矩心里有点怕；洋哥哥又不对口味；比较可行的是选择在美国长大的韩裔，家庭也比较开明的那种，但他们有自己的圈子，她从小不在这里长大，也不去教会，所以不得其门而入。

每当乔安为自己的未来烦恼时，我就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为什么不考虑永俊？

永俊是公司的一位韩文编辑，比乔安大一岁。乔安说他在韩国时是年轻有为的新锐导演，来美国深造电影制作，因为奖学金出了点岔子，想先工作一段攒点钱再说，乔安就把他介绍到公司做freelance。

永俊高大英挺，长着韩国人少有的一对大而亮的眼睛。多年后我在《太极旗飘扬》中看到张东健，我一下就想到了永俊。永俊很有人文气质，我至今记得他说最喜欢和爱人相拥在冬天大雪覆盖下的海滩，非常浪漫、非常纯净，他建议我一定要去体会一下。可惜我怕冷，也没这么浪漫的爱人，所以至今还没去。

乔安和永俊是非常熟悉的密友，午餐时两人经常很自然地你夹一口我的菜、我喝一口你的汤，下班也常一起去喝酒，冬天每个周末都一起滑雪。乔安说他们太熟悉了，像兄妹一样，无法擦出火花。而永俊的说法是，他不具备呵护女友或妻子的条件。他说他不会让他的女人在外面打拼，所以只能等他学业有成、收入稳定时才会考虑婚姻的事。

我和乔安渐渐地成为好友，休息时我常陪她下楼抽烟，就为了欣赏她细眯着眼睛、微仰着头吸烟的模样。很怀念那些温暖的阳光下温暖的心情－她交叉着两条长腿，随意地靠在墙上，闲闲说着细碎的事；我喝着咖啡，轻轻地笑着，应和着她。

有时下班我们会一起去韩国街吃烧烤、喝啤酒，相互诉说一些女人之间的心事；或是在春风拂面的晚间在下东城随意地逛逛小店、看看街景。过去一直以为女友之间只要心的沟通，外表无所谓的，哪怕我和闺密穿着家常T恤、素面朝天，也应该可以泰然相对。但面对乔安，我第一次发现女人之间也会有对对方身体和气质的欣赏和喜爱，甚至心动。

后来，我跳槽到业界的龙头老大那里；再后来，原公司被兼并，乔安另谋生路去了；永俊也拿到了波士顿大学的奖学金，去寻他的电影梦了。

渐渐地，我们联系少了；再后来，各自搬家、换工作，就断了音讯。非常可惜。不过，在这个忙碌的年代，这样的事好像也时常发生。

这些年里，我常常想到乔安，不知道她是否找到了如意的夫婿？如果乔安真的想出嫁，并能和很多女人一样，放弃对火花和感觉的追求，也许真的可以考虑永俊。永俊应该也是喜欢乔安的，他觉得不能为乔安遮风避雨，大概是韩国大男人典型的想法吧。当然，这可能只是我这个旁观者的一厢情愿。

希望乔安还是那样酷、永俊还是那样帅；希望永俊和乔安有机会去看冬日大雪下的海滩－不论是两人同去、还是和各自的爱人去。

(April 30,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