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的梦(1)

七八年的初春，花楼街里人群熙熙攘攘，这里大概是武汉早上最热闹的街道了，道路两旁挤满了卖菜的小贩，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这条街上走路，你要时时看着地上，不少地方流着有鱼腥味的脏水，混杂着被人丢了的烂菜叶子，梅子是国营菜场的售货员，此时正在称菜。

花楼街和江汉路相交，那里以前是外国人租界的地方，有不少异族风情的洋房，而这条街解放前据说曾是妓院林立的地方，＂花楼＂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如今经过几次改造，已经面貌全新，和那时又不一样了。

＂梅子，有你一封信！＂负责收信的老张头喊着，

梅子慌慌张张地接过了信，瞅个空，跟同事打了个招呼，一头钻进了公共厕所，她小心的把信打开，是湖北省中医学院的入学通知书，她读了好几遍，然后小心地把信又装了进去，把信封按到她起伏不停的胸口上，激动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一直盼着这封信，她知道她的命运不一样了。

梅子的家在江汉二路，父亲去世的比较早，家里的生活比较困难，母亲就是在花楼街卖菜的，她中学毕业就是顶了母亲的职去了那家菜场，她身子看上去很单薄，营养不良的孩子却偏偏长得比较漂亮，她性格有点内向，一双忽闪的大眼睛很少正眼看人，嗓子也还行，曾经在学校里演白毛女，不少人都认得她，但多数只知道她的角色名＂喜儿＂。

不过那时正是文革较乱的时候，中学里也有一帮小流氓来找梅子的麻烦，他们故意在上学的路上拦着她，推推搡搡，趁机摸一下她那刚开始发育的胸。扮演大春的东明是梅子的邻居，自动担起了保护梅子的责任，每天上学放学和她一起走，谁敢欺负她就跟谁打，打不过的就告老师。

对别人，梅子说起东明总是＂拐子(哥哥)＂前，＂拐子＂后的，东明一直是梅子最好的朋友。东明也很喜欢梅子，和好友说起梅子，有时也干脆不用大名，而以＂小妹＂相称。

两人一起复习，一起参加了考试，东明没有考上也是情理之中，他本来就没有她聪明，他去参加考试也是由于梅子的一再鼓励强拉去的，本来就不想去了。梅子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时间学习，七七级时医学院和农学院的录取分是最低的，她就捡最有希望的学校填了几个，刚刚过了湖北省中医学院的录取线。

过了几天，梅子决定告诉东明这个好消息。

＂梅子，恭喜你！＂东明说，
＂谢谢你啊！我其实也没有抱多大的指望，＂梅子小声地说到，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太高兴了，
＂我早就知道你行的，＂
＂听说还有走读的，也许你还有希望，＂
＂不可能的，我自己还不知道吗？＂他摇摇头，
＂入学大概是下月八号，反正也不远，我周末可以回来的，＂
＂到那天我来送你。＂

湖北省中医学院在武昌阅马场附近，阅马场是武昌起义的旧址，有一座孙中山的铜人像，从江汉路去很方便，转一次公共汽车就行了。不过东明却选择了走水路乘轮渡过江，从江汉关码头上船，武昌桥头下船，他不想去挤那公共汽车，这条路花的时间长点，却比较轻松，也希望和梅子多说说话。

轮渡非常宽敞，上面的人也不是很多，三月的天在这个南方城市还是很冷的，两个年轻人却站到了轮渡的边沿上扶着拦杆，让风吹着，

＂记得我们一起去大桥下面玩吗？＂东明说，
＂当然记得，记得江边的泥土表面看上去还行，你那次不小心一脚踩上去，把脚陷了下去，鞋子没有拔出来，只好打了赤脚！哈哈，＂
＂那天玩得真高兴！什么时候还去玩玩？＂
＂好呀！＂梅子应着，
。。。

到了学院，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还不到中午，东明不想久留，走的时候告诉梅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梅子是最早到的，她占了一个好点的床位，晚上和后来的几位说了说话，一直都有点不想睡，直到大家都睡了，她做了个梦：毕业后她站到了大学的讲台，当了教授，有很多学生来听课，外面吵吵嚷嚷的还有一些想进来的，可是没有办法，后来又梦到当医生。她知道肯定不会再去那里卖菜了，可是东明还是个工人，唉，要是他也考上了就好了。

~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