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天涯（4）

过路天涯（4）

她看看我，抬起眼睛，做出一个类似“怎么样”的表情。

杯子里的玫瑰花缓缓地在茶汤里开放，曼迪讲起从前，“他其实人不坏，相亲就回国了两次，第三次才结婚的，帮我办出国，手续费，机票钱，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又另外给了我家一万美元，我爸不管事，我妈身体不好……我到美国以后，经济不景气，他很快失业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工作，”她喝一口茶，“刚开始还去找，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又不愿意打体力工，后来就索性放弃了，天天躲在家里看唐人街买来的影碟，人变了很多。”

“所以你要和他离婚？”

“他自己先说的，只要我还他两万美元，就同意离婚，”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抿出一个淡淡的笑，“有一天，我和他在一家中国超市挑减价的苹果，一个美国老头过来问豆芽的做法，我们告诉了她，她说谢谢，然后对他说，‘你女儿长得真漂亮’，结果他突然对人家发火，弄得我们差点被超市轰出来，回家以后，他就跟我那么说。”

“他大你很多吗？”我问。

“二十岁，”曼迪抬起眼睛来，轻轻地说，“前年我嫁给他的时候，二十一岁，他四十一，”她又垂下眼睛，“不过，我告诉他的时候，他好像很难受。他说…以为我会跟他一起熬。”

“你结婚的时候，父母同意吗？”

“他们不同意，可我愿意。家里房子小，我哥结婚以后，也就是当中拉个帘子，他们想亲热的时候，我就要自动回避出去，在外面逛到很晚才回家，”她皱起眉头，眼神里有些厌倦，“我嫂子很厉害，我自己不想嫁出去，她也会想方设法把我嫁出去。”

我们沉默一会，她突然笑起来，“来美国后，还没跟谁说过我的事情呢。”

我看着她，也笑了笑。

“要加水吗？”她指指我手里的杯子。我摇摇头。

曼迪娇小的身子斜靠在椅背上，一卷头发掉到腮边，她也不去理，任由它微微地荡着。

“你呢？”她问，“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

“什么都行，从小时候说起。”她扬起脸烂漫地一笑，在深夜里，像一朵绽放的睡莲。

于是我从老爸老妈的先上车后补票说起，一直说到两天前送外卖碰到一只美国鸡，居然厚颜无耻提出用一次免费服务抵比萨饼的钱。曼迪听得格格地笑起来。

“你女朋友呢？”她问。

“住在她表姐家。”我回答。

“难怪你会半夜三更睡不着觉在大街上乱逛，”她的声音里像带着一丝嘲笑，“这么跑远过来，还让你看得见摸不着，太残酷了。”

“也…也不完全是…”不知怎么的，我的脸红起来，想要辩解什么，说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曼迪定睛地看着我，过好一会，突然地一仰头，把腮边的头发甩到耳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点难以捉摸的神情。

【待续 -- 日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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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过路天涯”连载于“女友”杂志国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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