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冬天的尾巴
那是改为夏日制的第二天 , 时钟已经指向下午六点。蒙特利尔高等法院那堵巨大的绛色有机玻璃墙仍然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之中。
我带着女儿送给我的数码相机,来到老城。我的住所对面就是蒙特利尔市政府,那栋大楼的照片我拍过无数次了,但透过光秃秃的小树林,在冬日的斜阳之下摄下它的倩影,还是第一次。
所以迫不及待地来老城,是因为白天在街头奔走时,发觉脚底下到处流淌着乌黑的小溪,融化后的白雪夹带着泥沙和烟灰,七曲八弯地缓缓流入下水道。姗姗来迟的春姑娘,先声夺人,从冰雪打开缺口,破了冬的围城。
走出围城的我,却依然留恋冬的洁白,冬的晶莹。于是匆匆来到老城,最后踩一踩冬的尾巴,将那冬日残老的美,留一抹在我的镜盒之中。就如给一位年老色衰的美女作告别留影一样。
夏日熙熙攘攘的老港,如今几乎渺无人迹。曾经停泊过万吨巨轮的港湾表面依然冰冻着,夏天用来泛舟的湖水成了天然溜冰场,有一些冰球爱好者在那儿切磋球艺。
我沿着聖劳伦河岸徘徊时,遇见一个中国男子,他背着沉重的背包,头紧紧裹在帽子和围巾里,脸冻得通红,鼻子下面挂着清水鼻涕,也不擦一擦。如果在这种地方看到如此形象的老外,我一点儿好奇心都不会有,因为这样的流浪汉司空见惯,但一个中国人,使我顿生好奇心,我决定与他聊一聊。寒暄过两句后,他就跟我走了。当他知道我已退休,可以衣食无忧地到处闲逛时,他表现出衷心的羡慕。
“我现在最想的就是退休。我真的受不了现在的生活。”
一般来说,总是老年人羡慕年轻人。年轻人前面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岁月,可以拼搏或者享受。可是听了这个人的遭遇,我觉得他前面的路真的太艰难了。他作为独立移民来加拿大已经五年多了,在温哥华落户, 因为一直找不到与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只好在农场打工,他的主要工作是扛土豆,由于长期干搬运之类的重体力活,他的腰部伤得厉害。才35 岁的人,就对生活完全丧失了信心,对未来没有长远的打算,也不敢成家; 来蒙特利尔, 只为碰碰运气, 还处于居无定所的阶段。我问他有无考虑 过“海归” , 他说考虑了 , 也去中国实地勘察过 , 觉得现在回去立足也很不易。
我们沿着圣洛朗河往西走,已经到了 LaChine 运河地段。圣洛朗河因为水流湍急已看不到大的冰块,但运河还是部分板结着。看到运河,小伙子滔滔不绝地讲起关于 LaChine 运河的知识,我发觉他比我这位老城的老居民懂得还多。这说明他是个爱穷根问底的好学的人。
我建议他去上政府为新移民举办的法语培训班,上全日制至少可以领取七个月的生活补贴,学习法语的同时也乘机把自己过度劳损的腰养养好。
“就怕拿了政府的钱学不好法语呀,听说法语特别难学。”
“只要肯努力,没有学不好的东西,何况你还是个很有钻研精神的人!”我鼓励他。
老港钟楼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七点,天色也暗了下来。我告别了小伙子回家,他说他还要去河边逛逛。我想可能流浪汉之家接待的时间还没到,他无处可去吧!离开时我心里沉甸甸的。但愿他能时来运转,在蒙特利尔为自己闯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