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殇(十、秦始宋终:华夏礼仪的嬗变)

三、秦始宋终:华夏礼仪的嬗变

 

先秦君臣会面的礼仪应该说大体上是对称的,君对臣作揖,臣还揖,臣对君跪拜,君“空首”还拜。华夏礼仪的嬗变从九州统一的那天开始,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大独裁者嬴政为自己取了一个牛翻天的称号“皇帝”,意思他是三皇五帝集于一身的人物,是中国这块土地唯一的所有者,并要求“天下事无大小皆決于上”。先秦君王自称时一般采用“孤”、“寡人”以示自谦,或用“本王”这样的中性词,而“朕”这个字是先秦所有人包括老百姓自称的用语,相当于现在的“我”。嬴政有绝对的权力,不需要再向臣下表示谦逊,当然不会再用“孤”、“寡人”这样的字眼,他是皇帝,自然也不能再称“本王”,于是规定“朕”这个原本人人都用的字从此归皇帝一人独享,谁再说就是犯上。

这一规定一直沿用到清末。

有这样的背景,如果你依然认为始皇帝陛下应该象先秦君王那样对臣下作揖行跪礼,只能说明你活得够腻味,应该去阴间自个YY去。当然,嬴政向自己的授业师及“三老五更”还是会行礼,但那已非日常礼仪,而是特殊场合下的特别礼让。

秦是个短命王朝,很快被汉取而代之。汉礼脱胎于秦,并大抵沿用至五代。皇帝一般情况下不再对大臣作揖或跪拜,而一律改为“兴(起立)”。丞相觐见时,皇帝起立相迎;皇帝在车上路遇丞相求见,要下车示敬;王公跪拜谢恩,皇帝以起立作答礼。

朝堂之上,君臣依然是“坐而论道”,大臣列坐殿上,宰相还经常有杯茶喝喝,与皇帝边茗边聊。

对于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合称三公)这样的顶级官员,皇帝还有很多与先秦相似的特别礼仪。比如“赞拜不名”、“诏书不名”,就是说话(包括赞礼官唱名)写诏书都不能直呼其名,而应称对方的字或职位。南朝梁武帝有一次宴会时连呼吏部尚书蔡撙(其时代理宰相)的名字,蔡撙毫无反应,梁武帝改称“蔡尚书”后,蔡撙才起身应答,并当面指出:“陛下不应以名垂唤。”搞得梁武帝很尴尬。可见那个时候,高级官员在皇帝面前还是很有尊严的。

除“赞拜不名”外,三公往往还能“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即不需要快步上朝,而可以慢悠悠地走进去;进大殿亦不需要卸剑脱鞋,而是穿着鞋子御剑面君。可想而知,这些权臣上朝时肯定感觉好得没话说。

汉唐礼仪中最具先秦特色的当属象征敬老的“三老五更”之礼。皇帝要“父事三老,兄事五更”。通常的做法是选朝中德高望重的年长大臣担当“三老五更”,皇帝亲自降阶作揖相迎,再请他们坐上席,然后行跪拜礼,聆听教诲,并亲任小二伺候酒菜,最后拜谢送老。总之,皇帝要做一回孙子以示尊老。

由此可见,从汉到五代,君臣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象先秦那样对等,但仍能做到亦师亦友。

华夏礼仪的第二次嬗变从宋开始。

历史长了,总会有些不好的回忆,95923日的陈桥兵变就是一例,从那一天起,华夏文明由盛及衰,这一点从礼仪的变化上也能清楚地看出。

赵匡胤是靠兵变上台的,从执政开始,他就致力于将下一个赵匡胤消弭于无形之中。政策上重文轻武,礼仪上不断拉大君尊臣卑的差距,让大臣积攒不到与皇帝相匹的威望去搞政变。

从效果看,赵匡胤无疑是成功的。宋明二朝再无武将叛乱,稳定的代价很昂贵,那就是华夏文明的覆灭。

接前一章谈坐姿。五代之前椅子尚未普及,君臣都是坐而议政。宋开始,椅子成为日常家居的标配,皇帝也不再正坐,而是高居龙椅之上,那么大臣呢?

大臣尤其是宰辅之类的大臣原本是有椅子坐的,不过很快就没有了,原因是赵匡胤觉得宰相的权力太大,要拿他们开刀。他一方面利用参知政事、枢密使、三司使等一大堆官来削分宰相的权力,另一方面玩了个小花招拿掉宰相的椅子。某日早朝,赵匡胤突然对坐在椅子上的宰相王溥和范质说:我眼花看不清,你们把奏折念给我听吧(一说“你们将奏折递上来吧”)。二人站起来念奏折(或递奏折),完事后发现座椅不翼而飞,原来已经被人拿走了。从此朝殿之上,大臣只能站着,偶尔被皇帝赐座,也是受宠若惊,只敢半个屁股搭在凳子上,比站着还难受。

赵匡胤的“聪明才智”还表现在帽子上。这位兵变上台的皇帝整天疑神疑鬼,上朝时看到大臣在下面交头接耳就如坐针毡,忍不住幻想他们是不是在密谋什么。于是心生一计,传旨在官帽后面分别加上以铁片或竹篾为骨架的长翅。一顶帽子两边铁翅各穿出一尺多,职位越高越长,他自己的最长。长翅成为官职的标志后,在宋的历史中越加越长。戴着这么个帽子,官员只能面对面交谈,再也不能窃窃私语,于是这位来路不正的皇帝临朝的时候心里就踏实很多。

客观地说,赵匡胤对政治、军事、礼仪等各方面做的一系列改革,为中国的灭亡提供了所有必要条件,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1279年,赵宋这个一心一意做王八的朝代,终于被蒙古人赶到太平洋里喂王八去了。汉民族第一次体味到,亡国奴是怎样一个“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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