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人(小说8):洋人
作者:谢盛友
(致《邻人》小说的读者:大黑格尔Georg Friedrich Wilhelm Hegel, 1770-1831,的故居就在我餐馆的隔壁,他的第九代孙子小黑格尔是我的朋友,是外科医生,也是我餐馆的常客。小说里有时是大黑,有时是小黑。)
黑格尔第九代孙子的女儿在西门子任职,目前在深圳的西门子工作,她给我写信:似乎全中国人都骂外国的公司是 “国际铁公鸡”,她感觉到,好像很多眼睛盯着她:你到底捐款多少?慢慢地,她感到在深圳无地自容。
当然,她也感到高兴,中国四川发生大地震后,国人空前团结,表现出空前的爱心和公益心,救灾过程中传出无数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社会各界不分贫富纷纷慷慨捐款,向世界展示了国人良好的国民素质和道德境界。
遗憾的是,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捐款热潮中,出现了一些有悖捐款的本来意义的现象,如果不及时对此进行反思和反省,会影响中国社会形成一个可持续性的、成熟的捐款文化的形成。捐款行为的两大原则是自愿和不求回报,二者缺一不可,否则捐款就成了税款或者是买卖支付。自愿,是因为捐款者听从的是他内心的道德召唤,而不是外部的法律义务或者是对制裁的恐惧;不求回报,捐款才一方面不带有利益交换的性质,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它使得捐款与施舍不同,它不会让受益者产生依赖关系和需要感恩戴德的不平等心理。因此,捐款如果不是匿名的,至少也应该努力做到捐款人与被受益者之间不形成一对一的直面关系。
西门子上了“国际铁公鸡”黑名单上, 姚明也被人批判、被人围攻。
她说:“我有幸没成为灾民,但是,我愿意保持人性的高贵与尊严,而不成为暴民。”
她很讨厌国内的“捐款数量排行榜”。捐款数量成为了一个衡量爱心多少的道德尺度,令人伤心。
在一个宽容的社会,对于捐赠的一分钱,我们也应该说声谢谢。作为一个凡夫俗子,我们可能无法做到匿名散千金的潇洒,但我们不应该因为捐款或者捐款更多就自然拥有了比别人更多的道德优越感。
她从深圳回来,给我带来一大堆中文报纸,这些报纸也有赞同她的意见的。地震无情,人情很重要。比人情是可以的,但是,不是在排行榜上比。
她在深圳亲身经历了三天的国哀日,看到降半旗,她自己早就准备好了黑色衣服,穿着表示哀悼。她的心情跟灾区人一样,很沉重,可是,她阅读了香港的报纸,看到内地人们强迫名人、领袖捐款,她感到一种莫名奇妙的难过。她经历过欧洲的1968,她尽力想象,中国的1968 是否现在这个样子。她想多了,想错了。1968是名人运动,现在是平民运动。
眼前的人多么容易被操控。她感叹,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在中国的外国女人则难上加难。她受不了,赶紧跑出去躲避起来。她跑回班贝克来,找她爷爷黑格尔诉苦。
黑格尔告诉他的孙女,法哲学的核心概念是自由,而法的形式基础,是个体权利,或者说自然权利。老黑自己忘乎所以,老黑对自由、个人权利强调过分,就得出了一个基本理念: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所以老黑被普鲁士专制喜欢,被世界喜欢,在中国的土地上也有市场。
黑格尔不知道,王权即意志最后决断的主观性的权力,这老黑哲学蔓延到中国深圳。
写于2008 年5月23日,德国班贝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