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天津的一对新婚夫妇刘佩熙和李静和其他45名当地游客乘坐一辆旅游大巴车从九寨沟赶往成都。14时28分,在距离成都市约100公里的汶川县映秀镇,一场大地震毫无征兆地袭来……
刘佩熙在办公室讲述自己的故事 |
在5月6日新婚的天津夫妇刘佩熙和李静于7日从天津出发,经绵阳到九寨沟开始了他们的蜜月之旅。12日早6点20分,二人结束了九寨沟之旅,坐上了赶往成都的大巴,准备飞驰412公里,到达成都之后进行修整,然后奔赴四姑娘山巴郎山口。大巴上与他们同行的除了司机还有来自当地的45名乘客。
12日午后,14时20分左右,大巴车在汶川县映秀镇境内的山路上行驶。正当大家或是进入梦乡,或是沉浸在离成都市越来越近的兴奋之时,一场浩劫毫无征兆地袭来……
讲述人:天津市红桥实验小学刘佩熙
这些楼都是五层的 |
震后的漩口中学 |
地震的时候,我们正行驶在山路当中,也感觉不出来怎么震动。突然,我爱人对我说:“你看那山,怎么和豆腐块一样往下掉?”这句话惊醒了本来睡着的我,“咱们也跑吧!”我们拿上行李,跑到了车外。这时候大巴车像是一个被巨人拿在手里的玩具一样乱晃。同车的旅客开始大喊:“地震啦!”话音未落,前面的一辆大巴车被从山上栽落的一棵大树击中,有一些人没有跑下来,死在了车里。我们再往身后看,当时已经是尘土满天,整棵的大树、电线杆、电线被包在碎石里面往山下滚。距离我们身后只有三五米还有一辆大巴,可当时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从山上滚落的碎石、泥土所掩埋。听到有人大喊——往下跑!我们这才反应过来,拉着行李箱,往山路下面跑。
距离山路不远,有一片空地。跑近了才看清是个居民区,像是城市里的小区。这时候,已经是天旋地转了,伴随类似放炮一样的声音,当时我还以为是本地居民在放炮驱邪,问过了当地人之后才知道这是山体滑坡的声音。伴随着强震,居民区里的房子哗啦哗啦地往下塌,过了一小会儿,一位戴着红袖章的人让人群往后面的学校跑,我们最终跑到了一个大堤上,看清了那所学校——漩口中学。
到处都是受伤的学生,我们无力的看着教学楼还在不停地垮塌,耳中除了山体滑坡的声音之外还夹杂着被困学生们的呐喊。学生提醒我们,不要再打112了,已经全部没有信号了,把手机关掉吧,防雷击。一位老师过来和我们说,这里距离岷江水坝太近,如果岷江大坝垮塌,这里将被洪水淹没。我们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辆正在行驶的大巴车被从山上滚落的巨石直接撞到江里……
12日晚-灾民们搭建起来的帐篷 |
距离学校不远,有一座很高的山,我们旅行团就和当地的老师学生们一起上山了。山上有一片很大的菜地,是当地农民种的菜。种类还算丰富,有土豆、洋白菜、笋。孩子们用竹竿等材料搭建了帐篷,有几个勇敢的孩子冲进了正在垮塌的教学楼带回了一些被子。帐篷有限,每个帐篷五、六平米,要坐二三十个人。只能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我和我爱人坐在行李箱上,拿出携带的创可贴、纱布等为受伤的学生们包扎。
老师组织我们用柴火生起了火,烤干了衣服,学生们往火堆里扔些土豆,烤熟了先分给我们两位天津的客人吃。晚上11点左右,开始下雨。一整夜,地动山摇。类似放炮的山体滑坡声音围绕在耳边。我哭了,有些学生也哭了,他想他的爸爸妈妈,其他的学生来安慰他,告诉他——也许,我们都是孤儿了……
漩口中学的学生们帮我们做饭 |
13日,下了一天的雨。当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和家里联系不上,能吃的食物很少,一整天只充饥了半个土豆。晚上,帐篷塌了。我们与当地的老师和学生们一起搭建了更加坚固的帐篷。另一部分学生从山下一个小卖部的废墟里带回了一些方便面和十几瓶饮用水。总共有八百多人聚在了这里,食物和水极其缺乏,尤其是饮用水,可是大家都很谦让,老师们把食物和水让给伤员、让给学生,学生又让给我们先喝。
到了14日,天才放晴。上午,大约11点,先遣部队到了我们这里,看到直升机就像看到了救星,我们用尽了所有力气呼喊——我们在这里!救救我们!直升机在我们头顶盘旋的时候,大家都哭了。先遣部队只是以了解灾情为主,并没有把谁带出去。他们走后,一批当地人开始沿着山路往外走了。
救援队准备运送伤员离开 |
解放军战士们搭建起来的帐篷 |
15日开始的大规模营救,漩口中学的校长和当地的医生详细地调查了大家的伤情。之后我们大家把重伤员全部抬到了漩口中学门前,空军运走了重伤员,我们是轻伤员,只能继续在山上等待下一批部队的救援。不知道是谁找到了一些米,有些学生找到了锅,我们能够开火做饭了。当地人很朴实,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让我们先吃。上午11点多,记者们徒步走进来了,几位四川电视台的记者得知我们是游客,答应回到成都之后帮我们向家人报平安。我的父母当晚23点接到的四川电视台记者的电话,当时他们已经买了16日开往成都的火车票。15日晚,当地已经弥漫着尸臭了,为了避免发生疫情老师们决定组成一支近一千人的队伍,开始往外走。我和我爱人也加入了,我俩当时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走了一小段,前面的人报告道路上有险情,不能前进了,我们便原路返回,在山上又停留了一天。
16日,早6:20包括我们在内的那只队伍再次动身。这支近一千人的队伍除了与我们同行的当地游客之外,大多数都是漩口中学的老师和学生。漩口中学旁边的一个幼儿园和一个小学基本无人生还。步行两个多小时,根本没有路,我们喝光了从九寨带来的四瓶水,扔掉了行李箱和皮包,将近9点,我们到达了当地的一间铝厂,刚刚建成,原定13日开工的,现在这里是一个临时的救灾品发放点,我们每个人都领到了食物和水。没多久,我们走到了当地的一个大堤上,等来了运送灾民的大船,上了船,12点多,到了都江堰大坝。到了大坝,看到了当地的救援人员、志愿者。我们感觉,基本上算是平安了吧。部队的人告诉我们上大坝,上了大坝手机就有信号了!在大坝上我们看到了久违的信号,终于给亲人和朋友报了平安。在大坝附近随便拦车,司机都会无偿的把你带到都江堰市内。将近15点的时候,我们乘坐一辆运送救灾物资的卡车到达了都江堰市区。这个城市损失也很大,所有的楼房都成了危房,人们都睡在大街上。一位骑电动三轮的老者带我们找到了去成都的车站,坐了短途客运车,18点左右到达成都。赶赴成都双流国际机场,航班已经全乱了,我们手里的18号的返程票被通知需要继续等待,我们向机场的服务人员说明了我们从映秀灾区脱险,想马上回家的情况之后,被特许改签。原定21点起飞的飞机由于要运送伤员和物资,于22:05起飞。
17日,0:30分到达北京机场。在北京找了一间旅店,五天以来我们第一次洗了澡、漱了口,从两点洗到了四点。早上七点乘动车组赶往天津,终于在下午1点,见到了阔别数日的父母……(采访、整理本网记者:王卿)
李静在汶川县映秀镇 |
采访语录——
逃亡的过程中,两头全是山,中间没有路,就知道不停的往前走,尽快离开这里。可现在我却想回去,想回去帮帮那些灾民们。
我也是名老师,也许这就是因为职业吧。当我听学生说好多自己的同学没有出来的时候,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我感觉就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学生,自己的亲人。
经过这场劫难,我想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分开我和我的爱人了。一路走来,我们彼此呵护、互相鼓励,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被困难吓倒击垮。在这噩梦般的五天逃亡生活中,我们早已成为了彼此永远的依靠。
有的家长找到孩子了,大多数学生没有和家长联系上。小学和幼儿园损失惨重,有一个将近两千人的学校,只跑出来二百多人。
12日晚上,想起了当初来四川的决定,想起了父母,哭着和爱人说,咱们6号结婚,7号动身来这里,若是死在这里,就在新房睡了一夜……14日晚上,感觉自己出不去了,绝望的哭了。在我即将崩溃的时候,是政府给了我希望。
13日晚上,我们看到了飞机,里面应该坐着温总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