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笋、螃蟹与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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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古板04-01-29 14:53:00 [档案] [博客] [旧帖] [转至博客] [给我悄悄话]
   
竹笋、螃蟹与如梦令
  --中国古代饮食文化谈片

  孙勇进



  中国人的喜欢吃,可以说有悠久的传统。从《周礼》、《礼记》、《吕氏春秋》等皇皇典册中的有关记述,到后来的《食经》、《食谱》、《随园食单》等饮食专著,再到现今书摊上遍地开花的各式菜谱,足见此传统之绵远悠长。


  竹笋、螃蟹与如梦令


  饮食一事,上关天潢贵胄,下涉黎庶众生,但在中国古代能写菜谱的,却多半是文人。文人喜做诗,有的将这种癖好延伸入菜谱,烹、熘、煎、炒穿上诗、词、歌、赋的罩衫,便雅了起来。雅到何种程度,试看:

  点 绛 唇
  红青白绿,花谢成实现果物。若保全美,日防鸟啄蕊。
  甘美脆甜,群结枝梢头。在桃园,一年一度,味似瑶池露。

  出自晚清人写的一本书,叫作《筵款丰馐依样调鼎新录》,作者不详,书中谈到了当时很多川菜的做法。上面这段,是在谈桔、枣等果物的做法前的开篇诗,还说得上雅。又如:“茂林闻风动,壳落成竹;残荷听雨声,花落见子。”想说竹笋,和上面那首词一样,只谈烹调原料,还没说技法,所以是真雅。如谈技法,便成:

  如 梦 令
  美味遍尝谁好,蟹螯顶高绝倒。团脐肥黄多,尖脐味淡肉少。烹炒,烹炒,鲜嫩久蒸别老。

  说得有理,但一阕《如梦令》一本正经地咏来,转觉突梯滑稽。再如:

  咏 青 蒿
  青枝含苞笑,艳苗瓣蕊浓。山之秀异草,处处毓奇松。水潦去涩味,油泼护馨馥。嫩尖摘卉蒂,花杆刮茎皮。

  头四句揄扬青蒿,写得很雅,三、四两句甚至略有神韵。五、六两句开始谈做法,雅得便不够。到了最后一句,便实在雅不下去了,俗相大露。其实也难怪,烹调本就是饮食男女之俗事,再雅也有限得紧,为欢喜此道的芸芸众生计,便俗些也无妨。


  御膳太医的胎教学说


  八百年前,一支弯弓射雕的马上民族的大军走出蒙古高原,东征西杀,创立了一个雄伟的帝国。最后,一个叫忽必烈的人做了中国的皇帝,饮食也排场起来,按照汉人典籍《周礼·天官》的指点,为自己设了专管饮膳的食医。世代相传,元代便出了著名的食疗专家忽思慧,为皇帝写了本饮食专著:《饮膳正要》。
  翻这本书,首先会惊异于它的淹博,举凡虎、豹、象、驼、熊、狐、猴、狼乃至鸳鸯、天鹅等肉的食味及药用,多所收录。菜谱中也有炒狼汤、熊肉羹之类,其谱虽传,但我辈也只有望书兴叹的份。
  再有就是它的粗豪。随手翻阅,书中一道道菜的用料经常是:羊蹄五副(一副四个);猪头两个;羊头五个;鲤鱼十个;肥鸡五个;姜、葱一斤……对于现代烧菜指南中“精肉150克,葱、姜、盐少许”之类,真是气概不凡。看到这些,总让人想起当年那个马上民族的粗犷悍厉。
  还有几篇谈养生。比如说“妊娠食忌”。忌什么呢?忌吃兔肉,否则生下孩子不会说话,豁嘴;忌吃鸡肉、江米,否则生下孩子长绦虫。如果吃了王八肉,生下孩子就脖儿短,等等,胡扯淡居多。倒是开篇所记“上古圣人胎教之法”有些意思,其中一条,“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和现在人们提倡的胎教理论便很相似了,但不知此书所云胎教用何种教材,“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所诵之诗、所道之正事,我想还是二十四孝、列女传之类的吧,如果这样,倒应该庆幸此书的提倡影响有限,否则又不知该生出多少髫龀冲龄的道学先生。


  鸡的封号、命运与哲学


  如果要从古人堆里推举出消闲文化的第一大天才、奇才、大宗师,那么这人很可能是李渔。一部《闲情偶寄》,举凡饮食、玩好、园艺、居室、词曲等,无所不包。李渔本人则被看作一位有才华的戏曲作者,小说家,和美食家。
  《闲情偶记》里专篇谈到了吃,但这位聪明绝顶的江南人在谈吃的时候,还喜欢谈道德。比如他说,蔬菜里面让人吃了满口芬芳的是香椿头,而葱蒜韭则让人满口乃至肠胃发出秽气,可是偏偏爱吃葱蒜韭的人多,爱吃香椿头的少,为什么呢?是因香椿头虽香,可是淡,葱蒜韭虽臭,然而浓,“浓则为时所争尚,甘受其秽而不辞;淡则为世所共遗,自荐其香而弗受”,这仅仅是在说蔬菜吗?真是令人感叹。
  再有萝卜,吃后打嗝,也惹人生厌。但李渔认为它和葱蒜等又有所不同,萝卜这东西,生吃味大,熟吃没事。这就象有些人,你和它很生分时,觉得象是小人,接触长了,熟了,就发现他也还算是个君子,就有些小的缺点也可以宽恕了,于是李渔宽恕了萝卜,照食不误。还有芥,陈者绝佳,老而弥辣,菜里拌了它的汁,再去吃,便如聆正人君子之谠论,“困者为之起倦闷者为之豁禁”,为食中之爽味,所以李渔声明,芥末他是每食必备。
  书中也谈到了肉食。介绍了猪羊之后,该是牛犬,但只提了下名目,没提如何吃它。因为牛和狗对人有功,劝人戒吃牛肉、狗肉还劝不过来,怎还忍心谈它的吃法?李渔在他的小说《奉先楼》中也提到了这点,人吃牛肉、狗肉是忘恩负义,甚于杀人,如果不吃,则可以“资冥福”、“免阳灾”,小说中还专门讲了一个秀才,一生不吃牛犬,所以兵荒马乱之后,不但自己捡了条性命,还一家团圆。这倒不是李渔的首创,不吃牛犬,当时很多人信这个,叫做吃半斋。为什么不吃全斋?李渔在小说里说了句实话:“在家之人,一向吃惯了嘴,看见肉食,未免流涎”,“全斋不容易吃,倒不如吃个半斋,还可以熬长耐久。”吃半斋,倒也算作中国人诸大发明中的一小发明,和君子远庖厨一样,既讲道德,又合于中庸之道。
  接下来谈吃鸡。可是鸡也有报晓之功,为什么不在半斋的豁免之列呢?李渔的解释是,鸡虽有功,但和牛犬不同,鸡的功劳是报晓,但是它报不报天都会亮,而耕地、守院离了牛、狗就不行,所以鸡不在豁免之列。不过毕竟还有些功,因此“烹饪之刑,似宜稍宽于鹅鸭。”但不知吃都吃了,烹饪之刑还怎么个宽法?也许就是接下来所提到的“卵之有雄者,弗食;重不至斤外者,弗食”?但这话总可疑心是出于美食和营养的考虑。况且,鸡的功劳纵然较牛犬稍逊,但至晚在汉代,鸡便已经被认为具有了五德:“头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得食相告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一身而具五德,也算是老牌的道德明星了,故此被人目为“德禽”。但是是德禽又能怎样呢?还是那本《筵款丰馐依样调鼎新录》,一阕《踏莎行》对德禽的命运做了相当明快的判决:

  “德禽觑脯,去牝炙牡,除毛洗净或烹煮。”

  其结局若此。身具五德,却难逃一烹,大抵还在于它的成本低、易饲养及美味。从鸡的称号与命运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人的重伦理、讲道德,以及灵活变通、左右逢源的处世艺术。

苏紫 发表评论于
看着流馋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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