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只解释说,目前还不能肯定梁任信去奥克兰的原因,但基本上他是去赴约的,出事前他的手机最后来电记录显示的是奥克兰的电话区号。我无声地听着,没有心思去猜想他去赴的是什么样的约。或许律师还没时间调查清楚,或许他只是有些话不能和我说,他随即转换了话题。他说,梁任信生前曾经跟他立好遗嘱,并没有涉及到我,但临终的话有几句是留给我的。我不能自持,把手机象炙手的火炭一样抛了出去。我没有勇气听梁任信要跟我说的话。照峰拾起来电话,跟律师道歉,说再联络。我呆坐着,茫然地看着照峰合上手机,我突然大吼道:“我不要你帮我拿主意!我不要和他再联络!”照峰吃惊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噙着泪水。“相信我,都会好起来的。。。”他又过来抱紧我。但是我没法相信他。我知道我是不会好起来的。梁任信更不会好起来了!我出院之后在家修养,始终没和律师约会,只让照峰帮我问了葬礼的时间和地点。秋蒙专程从国内飞回来,照峰去机场把她接来住,我们见面时抱头痛哭。我说,那天晚上,梁任信和我在一起,我去看桥,叫他送我回的家,然后他竟然。。。秋蒙哭着,欲言又止。好半天,她说,律师告诉我了,不关你的事,别胡思乱想。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如果他没为了我耽搁,哪怕错过一点时间,即使在同一地点,也不会发生车祸。他如何出事的细节都不重要,那天的确是我害了他。梁任信的父母已经过世,他的亲戚朋友,包括我们,参加了他的葬礼。那天秋蒙和我一同约见了律师,她先进去谈,我在外面,鼓足勇气叫自己不要逃走。律师极为稳重地看着我,他的嘴巴在动,我却什么也没有听见。我说,对不起,请您再说一遍好吗? “他说,你要学会快乐,早些寻求帮助,”律师职业地陈述着,同情而不带半点儿偏见,“还有,他说一部分骨灰拜托你洒在金门桥下。”这次,我强迫自己仔细地在听,两行热泪此时已经奔涌而出。我记得,梁任信和我一样,是不相信来世的。虽然我在梦中有时会遇见我妈,醒来我便知道那只是个梦。他没有说为什么要在金门桥下留些骨灰,而我,着实不忍心去想。下一个周六,我和秋蒙带着梁任信的骨灰,走上了金门桥。我没同意照峰一起来,这对他不公平。我们特意选择了这一天的清晨,为了不被旁人打扰。那天,旧金山异常地没有大雾。无风,空气清澈透明。秋蒙牵着我的手,每一步却都好象在等我带路。我们走到桥心,早已以泪洗面,相拥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桥上的汽车渐渐多了起来。秋蒙说,咱们做吧。我颤抖着打开盒子,把骨灰扬向桥下。猛然间,一阵狂风不知从哪里吹来,直吹得那些粉末不停地攀升,散去,直到从我们的视野里完全消失。我和秋蒙都吃惊地张着嘴巴,看得头晕目眩。“没有洒到海里去!”我惶恐地叫道,伸出的手臂好象试图抓住些什么,整个人也徒劳地想要扑向桥外去追。“会落下去的,”秋蒙拉住我的胳膊。“你怎么知道?!”我用力想挣脱她象夹紧的钳子一样的手,“让我去追!”秋蒙狠狠地抽了我一个嘴巴。我惊呆了,并不感觉到痛。秋蒙哭着,喊:“我说过,跟你无关!他自作自受!”我想我一定是疯掉了。我不顾一切地和秋蒙撕打起来,不为刚才那一巴掌的仇,只因为她竟然敢如此拿梁任信来信口雌黄!我们被分开的时候,警察愤怒地站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