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水草到商场上班的第一天,就遇上了王强。
王强是商场的保安,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在外面当了三年兵,现在政策变了,当兵回来也不安排工作,所好他人高马大,再加上退伍军人身份,倒是适合干保安。王强第一次见到水草时,只觉着耳目一新,在这珠光宝气的商场里,水草的朴素格外地显着与众不同,在别人眼里是乡土气息,但王强却觉着很亲切,他想这样的女孩才是适合当媳妇的。所以,王强对水草是格外殷情,有机会就往水草的柜台上凑。水草倒也是不反感王强,两人经常在一起有说有笑。
水草刚开始是在食品部,但后来一次化妆品部的经理来买小吃时,看到水草的皮肤白里透红,特别适合做化妆品的推销,就劝她申请来自己的部门。水草当然很乐意啊,负责化妆品柜台的女孩个个时髦可人,水草心里早就羡慕不已了。于是水草被培训了一星期就上了柜台。那天王强来化妆品部找水草,第一眼,还真没认出眼前这个化了妆,身着淡蓝色西式套裙的女孩就是水草。难怪说,“人是衣服马是鞍”,一经打扮,水草竟然也可以用动人二字来形容了。
水草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买了些水果去看望张兰,其实更主要的还是,她挺想念李小明的。李小明现在成了大忙人,隔三差五就要出差,所以自从水草搬出去住后,也没有去找过她。
来到李家,张兰一见水草这今非昔比的样子,就暗自庆幸把她早早送走了,否则瞅着她如今这份水灵,放在家里还真不放心呢。而李小明一见水草,心里的喜欢就又多了几分,尤其是当水草和张兰坐在一起,他在心里将两人做了比较,真是一个老一个嫩,一个干枯一个鲜艳,心里这杆称偏谁多一点也就不言自明。
当水草告别要出门时,张兰和李小明一前一后地跟出来,张兰说,水草你要常来看我们呀,水草说当然啊,我都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小明一眼,李小明也点点头。
第二天晚上,李小明就戴了一顶帽子摸到水草的租屋了。水草租的是靠近郊区一个菜农的房子,主人住楼下,水草住楼上,要进水草的房,必须通过主人的客厅,李小明一进去,就后悔不该来,这家男主人把李小明里里外外打量着,女主人大概是不在,否则也不会闲着不出来。李小明还没上楼,就虚张声势地开始喊,水草,你姨让我给你送点东西来了。水草应声出门,说是叔啊,男主人这才进了自己的房。
李小明一进去就锁上门,然后上前一把抱住水草,嘴里喃喃道,想死我了,宝贝。两人便如饥似渴地纠缠在一起。事后,水草躺在李小明的胸前,两人聊着天。水草不知怎么想到了王强,跟李小明说:“小明,你知道吗,我们商场有个小伙儿总来找我聊天,大家都说他对我有意思呢。”
李小明心里有点儿往上冒酸水,他虽然在心里头认为水草是他的人,可是他又不想表现出来,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给这丫头太多的幻想。所以,他故作平静地接下话茬:“水草啊,你也是得考虑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水草心里一沉,翻身坐起,看着李小明,冷笑一声说:“我倒是想考虑,可我这样一个被人遭践过,不干净的身子,谁还稀罕呢?”
李小明讪讪地笑着,说:“这都什么年头了,谁还那么封建啊?”
水草心里委屈,也使起了姑娘家的任性,跳下床,抱起李小明的衣服砸在他身上,说:“好,我明天就找个人嫁了,省得你怕我招了你,惹了你。”
李小明灰头灰脸地穿上衣服,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捋了捋,走到坐在床边的水草跟前,轻轻抚着水草滑嫩的肩头,带着几分伤感,说:“水草啊,我现在这样子,又能带给你什么呢?就算我和张兰离婚,娶了你,依你对她的了解,你想想看,她会让你过安宁日子吗?我是对不起你,可现在我一心想混出头,还不是为了有机会补偿你。”
水草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李小明吓一跳,赶紧捂住水草的嘴,说:“你别这么大声,我看你那房东也是个爱多事的人,别给自己惹麻烦。”李小明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想了想,又掏出一百,放在水草手上,说:“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啊。”然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水草看着手上的两张百元钞,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她开始意识到,这辈子算是毁了,回不去了。王强,那憨厚耿直的小伙儿,多好的一个人啊,她是配不上的。而李小明,这个男人,她也是靠不上的,自己就快二十岁的人了,在农村,同龄的伙伴们都或是订了亲,或是成了家,而她呢,却成了一只被扔在城里的“破鞋”。水草木然地穿上衣服,又木然地坐在那里化妆,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出门。
正当水草沿着街道漠然地往前行时,只听得“嘎”地一声,一辆红色“木兰”在她身边急刹车停下,把水草给吓住了,待定睛一看,竟然是神采奕奕的何道姑。
“你这是往哪儿去呀,水草?”道姑看到水草心里满是欢喜。
“还能往哪儿去,瞎逛呗,今天我不当班。”水草无精打采地答道。
“那好啊,跟我上山玩一趟吧,我还记着你做的菜呢。”
水草想想,也行啊,不然自己还真不知要去哪儿,于是坐上车,搂着道姑的腰,何道姑一踩油门,便带着她“飞”起来。
行了十来分钟,就到了“静心观”。这道观前后四个院落,有主殿,侧殿,还有厢房,一应俱全。何道姑把车开到院里,马上就有小道士出来,把车接走,水草正惊奇这里道士、道姑都有,又有一个小道姑沏茶端果上来。何道姑坐定后,瞅着水草说:“你现在可是比以前俊多了,女孩子家,就是受打扮啊。”
又说:“我和你有缘,所以看到你,心里就喜欢。”
水草说:“是吗?”
何道姑关切地看着水草,说:“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水草鼻子一酸,眼圈一红,就想掉泪,但还是忍住了,却什么也不答。末了,却头一扬,说:“何师傅,人家都说你是神机妙算,你也给我算算,看我是什么命吧。”
何道姑说:“好啊,把你的生辰八字报给我。”
水草为难了,说:“我哪里知道啊,我爸妈死得早,我只知自己生在哪天,却不知是什么时辰的。”
何道姑说:“那我就没法算了,我最擅长的就是凭生辰八字算命和看风水。”
水草苦笑一下,说:“也不用算,我知道自己是个苦命人。”
道姑摇摇头说:“不一定,生有时,死有时,富贵亦有时,我看你前额开阔,面若桃花,应该是行运的。”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水草啊,我们都是农村里出来的丫头,跑到他们城里混日子,得多长点儿心眼。他们城里人自以为很聪明,其实挺好糊弄的,关键是咱们要学着找机会。我这可是跟你掏心窝子说话呢,你得记着点啊。”
水草说:“其实这城里有什么好啊,我花了那么多钱,办下一个城里户口,不也就这样吗?”
道姑笑笑说:“有没有城里户口没关系,关键是得抓住一些真材实料的东西。”
“怎么抓啊?像我们这样无依无靠的,还想抓什么呀,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何道姑像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你现在干什么呢,我记得张兰说过你已不在她家做了。”
“我在商场卖货。”
“挣得多吗?”
“唉,也就四百块钱吧,卖好了,能提点儿成。”
“那是太少了。今天下午我有个道场,是给一个歌舞厅老板做的,听说他的歌舞厅是全城最大的,你想不想去那里上班,工资应该不错的。”
“我又不会唱,不会跳,去那里干什么?”
“你可以学啊,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向那老板推荐你去。”
水草挺感激地说:“谢谢你了,何师傅,你对我真得很关心。”
“我说了,咱俩有缘嘛。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你,就想起了当初的我,也是挺不容易混到今天的。”看来何道姑是真得如她所说,与水草投缘,尽和她说些肺腑之言。
水草也从心底里把何道姑看成了知己,心想日后再遇什么事,应该找道姑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