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张嘎原作者徐光耀揭秘:张嘎并非某个具体的人 (图)









▲《小兵张嘎》剧照



电影《小兵张嘎》的胖墩家。



白洋淀恢复嘎子村。



▲原白洋淀区委书记徐健(右)和雁翎队队员杜仲奎(左)在回忆往事。

新华网:小兵张嘎原作者徐光耀揭秘:张嘎并非某个具体的人

小兵张嘎原型到底是谁
原著作者揭秘:并非某个具体的人

( 2005-07-23 13:32:54 ) 稿件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8版

歪戴破草帽,手拿木枪,身穿白褂,光着脚丫。他只有13岁,擅游泳,能爬树,会摔跤,爱咬人。机灵鬼透,野气逼人……

当画面定格在这里时,现在20、30岁以上的“小朋友”们都不会陌生:他就是小兵“张嘎”。

《小兵张嘎》系当代著名作家徐光耀的代表作。这部作品自1961年发表至今,已经四十多年了。“张嘎”,因其“英气”与“嘎气”,已成为新中国几代人童年记忆中的最灿烂的一部分。

■“张嘎”不是固定的某一个人

●“‘张嘎’应该是雁翎队队员的化身。像‘张嘎’这样的人和事在抗战时期有很多”

在民间,“张嘎”有不少传说中的“原型”。

传说一:在“嘎子”的故乡白洋淀,就流传了几个,其中最为人熟知的便是老雁翎队员赵波。赵波一直担任雁翎队的侦察员,他经历的抗敌故事也曾被报刊报道。当年《小兵张嘎》在白洋淀拍外景时,摄制组还请他到场,就服装、武器、作战等方面向他咨询。

——他是“嘎子”的原型吗?

传说二:上个世纪80年代初,“燕嘎子”(燕秀峰,曾名燕嘎子)在天津被“发现”了。他确是冀中(任丘)抗日根据地轰动一时的英雄人物:作家魏巍当年曾根据他的事迹,在自己的散文集中专门写了一篇《燕嘎子的故事》。很快,大小报刊都将他许为“张嘎”的原型。

——他们是“嘎子”的原型吗?

为了找到“张嘎”的原型,记者走访了北京、天津以及“张嘎”的故乡白洋淀等地几位仍健在的当年雁翎队的领导及队员。所幸的是,几位老人都健在。但是,我们却没有找到肯定的答案。

在白洋淀,我们走访了当年的雁翎队队员、后任雁翎队副队长的孙革老人,孙老谈了一个名叫“张沉底”的小鬼,认为他最接近“张嘎”原型,但后来参加八路军跟部队走了,再也杳无音信。

在天津,我们走访了原白洋淀区委书记徐健。徐老今年已经94岁高龄,听力不好,但思维相当清晰。徐老在谈及这个问题时说:“‘张嘎’不是固定的某一个人。从报刊的宣传来看,河北人(承)认赵波,天津人(承)认燕秀峰。但就我所知,当时的抗战英雄里没有‘张嘎’这么一个人。这个形象是综合起来的,没有特定的原型。” 同在天津的原雁翎队队员杜仲奎老人,也赞同徐老的看法。

徐健的继任、原白洋淀区委书记兼雁翎队政委马仲秋(抗战时期化名刘刚)现居北京,老人耳聪目明,全然不象一个已86岁高龄的人。马老在谈及‘张嘎’的原型时,非常认真地说道:“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小兵‘张嘎’。‘张嘎’应该是雁翎队队员的化身。像‘张嘎’这样的人和事在抗战时期有很多。”

那么,“嘎子”到底有没有原型?有的话,是谁?上述几位民间流传的人物,是不是“嘎子”的原型?

解铃还须系铃人。带着这个问题,记者采访了小说及电影剧本《小兵张嘎》的作者徐光耀。

■“瞪眼虎”和“希特勒”的传说

●提起“张嘎”原型问题,徐老谈起两个小人物:一个叫“瞪眼虎”,一个叫“希特勒”

2005年5月6日,小病初愈的徐老欣然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就像母亲谈论自己的孩子一样,今年已80高龄的徐老对于这个问题略带兴奋地娓娓道来:

关于“张嘎”原型的问题,我很想谈两个小人物,他们也是抗战中最先引起我激奋和感佩的,他们是赵县县大队的两个小侦察员,一个叫“瞪眼虎”,一个叫“希特勒”。

那是1942年—1944年的事,那时我在宁晋县大队。宁晋县和赵县是邻县,我们两个县的部队经常在作战中有一些军事配合,平常也有一些交往。我们宁晋县大队也有一些12、13岁的小侦察员,但他们没有作出什么突出的贡献。邻县赵县的两个小侦察员“瞪眼虎”和“希特勒”就不一样了。他俩不仅在赵县很有名,而且在邻近的几个县也声名远扬,是当时已经带有英雄色彩的人物了。

大家对他们的传说很多,我也听到了很多。那时,冀中地区经过了1942年的“5?1”大扫荡以后,“变质”成为敌占区,县大队一般白天都在村里隐蔽,晚上才能出来活动。

这样,白天的时候,大队就派一些侦察员到村子外或路口设一些暗哨,监视敌人的活动。例如,当时我听到过关于他俩的这样两个故事:

一次,“瞪眼虎”和“希特勒”被派出去监视敌情。两个小侦察员都是12、13岁的孩子,呆久了他俩就开始玩起来了,忘了执行任务的事儿。没想到,敌人突然出现在村口,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县大队报告情况了。这时如果往回跑,会让敌人起疑心。怎么办呢?这两个小侦察员就假装打架,一个被另一个打哭了,撒腿就往回跑,另一个在后面追。就这样跑回去报告了情报。

还有一次,两个小侦察员化装成要饭的,背了一个粪筐,到敌人的据点去。结果,他俩不仅带回来了敌人的数量、装备等情报,还把敌人的枪和手榴弹也偷回来了。他俩类似这样的故事很多,但我们那个县大队没有。

那个时候我也才17岁,也可以说是个大孩子。而且我这个人天性就有孩子气,喜欢文学,喜欢听故事,所以对“瞪眼虎”和“希特勒”的传说印象深刻。

在现实中,我也只见过“瞪眼虎”一面,没有见过“希特勒”。那次,宁晋县和赵县的县大队配合围攻敌人的一个岗楼。由于“瞪眼虎”和“希特勒”当时很有名,我就很留心观察谁是“瞪眼虎”,谁是“希特勒”。

当时我在战壕上看见一个小战士,他倒背着一条马枪,枪口朝下,穿的是便衣,头上却歪戴着一顶八路军的军帽,英气逼人,当时他也就13、14岁的样子。尤其是他的帽子一歪,就有一股野气、一股嘎气。别人告诉我,他就是“瞪眼虎”。但那时候我尚无写作愿望,所以没有上前去和他搭话,对他俩的事迹也没有搜集。

后来,在我1950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平原烈火》中,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小鬼“瞪眼虎”,出场时曾是挺活跃的,可后来被主角挤到一边去,没啥事可干,最后只得蔫不唧地结束。一位我的老战友看了批评说:“你怎么把个挺可爱的孩子写丢了呢?”为此,我自己也挺遗憾。但这却为以后的“嘎子”,埋下了一株嫩芽。

到了1958年我酝酿“张嘎”时,第一颗在心中萌发的种子,就是他们。当时我还以私人的名义给赵县武装部去过一封信,询问有关“瞪眼虎”和“希特勒”的情况,但没有得到回音。

现在想来,如果说我的“张嘎”有原型,就是他们俩。因为当我这个写作愿望产生时,他俩就蹦了出来。但也可以说他俩不是原型,因为我并没有采访过他们,也并非根据他俩的事迹创作了“张嘎”。

有些人曾传说:“徐光耀本人就是‘张嘎’。因他也是13岁就参加了八路军,与‘张嘎’同岁。”

■徐光耀本人就是“张嘎”?非也!

  ●徐老说:“形成“张嘎”的大量材料,都是在我的生活储存中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对于这个问题,徐老郑重而谦虚地说:非也!“我虽然是13岁当的八路,但我这个人是非常刻板的,很守规矩,全无灵动之气,也没有创立过可以名垂史册的功勋。”

尽管如此,正是徐老的这一段生涯,才最终成就了小说及电影《小兵张嘎》。

我13岁当八路军战士,参加过很多次战斗。仅在宁晋县大队呆的三年时间,就打了几十次仗。我一生打的仗就100仗左右。我记得1944年的一天,我在日记本上统计时,就已经打了72仗了。因此,我对在敌人眼皮下进行军事斗争的环境和斗争方式都非常熟悉,生活储存非常丰富。我所写的东西,不是靠采访、访问来完成的,而是我亲身经历的时代,我对那种斗争环境和斗争方式太熟悉了。

徐老说:“形成‘张嘎’的大量材料,都是在我的生活储存中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因为我这个人也很孩子气,所以我很注意我周围的嘎人、嘎事。我搜集的这些事,并不一定是小孩干的,也可能是大人干的;不一定全是部队的事,也有老百姓干的事。写“嘎子”的时候,抓个性成了我方法上的头等大事,即:凡符合“嘎子”个性的,就拼命强化、突出;凡与“嘎子”个性无关的,戏再好,也予割弃,即或“冲犯”了什么,也在所不惜。

那么,什么是“嘎”呢?徐老说,在他的故乡——河北省雄县,“嘎”就是调皮捣蛋、干点儿无伤大雅的小坏事儿,而且还有点儿可爱。凡带有这个特点的人和事,就称之为“嘎”。

在徐老的故乡,如果形容一个人聪明、善于出招,称为“故点儿”。这个词的发音很特别,后两个字要连起来读,否则就不是那个意思了。当初徐老在创作《小兵张嘎》时,曾想取名《小兵张故点儿》,但后来转念一想:这个词太偏了,读者也念不出当地的味儿来,就索性把名字改成了“张嘎”。至于他为什么要姓“张”,徐老说:“‘张’姓很普遍,正好代表了很多这样的人,而且‘张’字的口音很响亮。” 

对于民间流传的各种“张嘎”原型,徐老说,他实际接触过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白洋淀的赵波,一个是原保定武装部的干部,由于在战斗中失去了左胳膊,人们都叫他“董胳膊”,真名反倒记不起来了。而且这两个人都是在小说及电影剧本《小兵张嘎》完成之后才接触的。

徐老第一次和赵波见面是在1962年秋,作为保定文联的工作者前去采访雁翎队的故事。那时,创作于1958年的小说《小兵张嘎》已于1961年发表;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剧本也已经交付剧组了。至于燕秀峰,徐老并不认识。在燕秀峰刚被发现并见诸报道时,徐老曾很高兴地撰文:毕竟又多了一个佳话流传中的“张嘎”,英雄的发现总是让人高兴的。但要论起“张嘎”的原型,显然上述几位都不是。 所以,对于一些自称“张嘎”原型的人、媒体宣传的所谓“张嘎”原型,以及有媒体称“徐光耀要据某原型的事迹再写《张嘎新传》”等等,徐老非常反感。

徐光耀解读经典“嘎事”

凡在根据地奋战并有贡献的人,都可在“张嘎”身上找到影子

◆“嘎事”一:往老鸹窝里藏枪。

◇镜头回放:在一次战斗中,嘎子真的缴获了一支“真家伙”,为了不让队长把枪收去,他竟动了“嘎气”,将枪藏进树上的老鸹窝里。

◇解读:这是我听说的一个真实的故事,主人公是抗战时期河北深县县大队的一个大侦察员,而不是小侦察员,他的名字我记不得了。所以,我所写的“张嘎”的“嘎事”,不全是“小鬼”们的事迹,也有好多是在大人的身上发生的。

◆“嘎事”二:跟老乡摔跤、咬人。

◇镜头回放:胖墩想用自己的挂鞭(爆竹)换嘎子的假手枪,嘎子虽也看上胖墩的挂鞭,但又舍不得自己的枪,于是就自负地和胖墩比赛摔跤,没想到输了。

嘎子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爱咬人:第一次是和胖墩摔跤时,摔不过胖墩就咬了他一口,胖墩骂他:“你是属狗的呀!”第二次是在追伪军军官时咬那个军官。第三次是在胖墩家门口咬来抓他的匪兵。匪兵同样骂他:“你是狗呀!”

◇解读:这几件事都是我耳闻目睹的。当时我身边的战友中,就有跟老百姓摔跤的。另外,我也听说过诸如咬人等一些零零碎碎的“嘎人”、“嘎事”。在进行艺术创作时,我把这些事件都综合起来了。这个创作方法是很正常的,就这个写作特点而言,也正充分说明了艺术是来源于生活的。

  ◆“嘎事”三:给老乡堵烟囱。

◇镜头回放:嘎子跟胖墩摔跤赌他的那支木头手枪,摔不过人家,又舍不得老钟叔送他的这个纪念品,就咬了人家一口,为此挨了批评,他就赌气把胖墩家的烟囱堵了。

◇解读:这件事说起来跟战争没有关系。那是1953—1955年间,我在我的故乡雄县的一个区任区委副书记,分工就是办农业合作社。当时我们县有一个叫“蛮子营”的村,村里有一个约60户人家的中等合作社,社长就是一个很“嘎”的人。这引起了我对他的兴趣,就向老乡了解他身上的故事,有这样一个故事给我的印象很深:有一年春节,正月初一,正是农村里过大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很重视,按习惯五更就得起床煮饺子。结果这个社长呢,半夜就爬到房顶上,把好几户人家的烟囱都堵了,害得这几家老乡的饺子都没煮熟。在写《小兵张嘎》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借用到作品当中了。当然借用的时候要注意一个问题:就是在运用的时候要注意是否合情合理。

◆“嘎事”四:用枣刺扎车带。

◇镜头回放:张嘎第一次遇到“敌人”,就用枣树上的硬刺儿,扎破了敌人的车带。他忽然又想到有个叫罗金保的侦察员用笤帚疙瘩下了的枪,自己的假手枪不是更行吗?不幸得很,这个“敌人”原来就是侦察员罗金保;但又万幸得很,因为这件事,张嘎才为罗金保所赏识,被带到地区队当了小兵。

◇解读:这个事情是我自己虚构的,也是迫不得已,小说写到那儿了。当时我是先有了张嘎下枪的情节,这样,就得要把“”罗金保留住。罗金保骑了一辆自行车,怎样才能把他留住呢?我想了半天,想出一个扎带子的法子。因为张嘎要扎带子,就得要让罗金保去上厕所才行。我在写小说时,一般是尽量避免出现类似上厕所这样的活动的,所以这个法子不是最好的法子,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就枣刺扎车带这个事实来说,我们那儿把枣刺叫“指根”,非常硬,扎车带一般是没有问题的。

徐光耀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表示,对于“张嘎原型”,他始终坚持说两句话:一、凡是在敌后抗日根据地,与日寇作过英勇奋战并有一定贡献的人,都可在“张嘎”身上找见自己的影子;二、“张嘎”是个艺术创造的产儿,是集众人之特长的典型形象。前一句,意在坚定地承认:凡对抗日有功的人,都不致因出了“原型”,而误以为自己的功劳被遮掩或未被认可,他们仍应理直气壮地从“张嘎”身上找着自己;后一句是说,“张嘎”其实是没有具体原型的,但话说得委婉,以免自称“张嘎”的人(他们毕竟为抗日尽力过)觉得难堪。

确实,艺术源于生活。但,艺术也高于生活。

从小说问世至今,“张嘎”已经40多岁了。然而,留存在新中国几代少年儿童记忆中的那个烽火少年“张嘎”,永远都青春年少,永远都只有13岁——“他”就是千千万万为中国抗日战争作出贡献的人们!

本版撰稿:新华社记者黄明

▲原白洋淀区委书记徐健(右)和雁翎队队员杜仲奎(左)在回忆往事。

▲《小兵张嘎》剧照

白洋淀恢复嘎子村。

电影《小兵张嘎》的胖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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