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安庆梅雨中(1) 六月南国正值梅雨季节,时有潮雨,气蒸炎热,诸有不适,但丝毫没有减少我重访安庆的兴致。一夜的卧车将我送进了安庆新车站,随着人流出了站口,一片宽广崭新的广场展现在眼前,马上给了我一种耳目一新安庆巨变的感觉。记得七十年代前的安庆主要还是仰仗长江航运,一江滚滚,横穿东西,虽然赋予了古代的安庆府一派繁荣,可是在近代速度至上的社会,缺乏铁路贯通的安庆马上失去了以往省会的荣耀,其地位一落千丈,只得与中小城市为伍。而今连通铁轨的安庆给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期盼。 坐上前来迎接的本田雅克,一路与人闲聊,双眼不停地扫描着车窗外的城区街道,想尽量勾起以往的记忆。然而太遥远了,除了对旧时车水马龙人涌如海的长江码头印象依然深刻外,其余一片茫然,只得聆听他们殷勤的介绍。几十年过去了,发展中的安庆城还是不怎么大。车子几回直驶,几个拐弯,就进入了安庆最繁华的人民路。 翌日清晨,梅雨纷纷,时飞时歇,潮湿的空气卷挟着闷热的雾烟。此时的安庆似乎特意在我面前展现出一派我早已熟悉的朦朦景象,迎接我的到来。难得的重游机会,也顾不上梅雨的湿热,我开始了故地重游的一天旅程。 在人民路华清池西有家“清节堂商场”。据说很有些来历,它的前身是清节堂,由省达官士绅叶伯美、李鸿章于清光绪九年(1756年)捐巨款,在安庆通至局屋、马王庙三清殿遗基上改而建成。为了要求青年寡妇终身守节,从一而终,维护封建礼教。使其与子女一起进入清节堂居住。每年仅清明节一天,可获准外出祭扫亡夫,其余364天须不得出堂门半步,终年守号。堂规之严格,令色狼屈而止步,望风而逃。人性之扭曲,令今人深感痛惜。该堂于1987年拆除,改建成商场,但仍可从其特有的徽派建筑风格和严谨的布局,略见当年禁锢妇女的风貌。 清末民主主义的革命先躯徐锡麟纪念台紧靠着安庆繁华街人民路新光电影院大门的西边。徐锡麟于1907年枪杀恩铭的壮举,震惊中外,唤醒了中国人民追求共和的意愿。为纪念英烈,辛亥革命后将天后宫至二中一条南北向的街,命名为锡麟街。1984年安庆市人民政府兴建了这座“徐锡麟纪念台”。 台址呈正方形,背南面北,四周环以石栏,有松、柏、桂和其它花草点缀,横亘的石壁上嵌刻有徐锡麟事迹简介的大理石。台上有以汉白玉雕成的徐锡麟全身坐像,神情自若,含笑放眼远方,仿佛注视着一个和谐的中国社会到来。 奔腾而下的长江离人民路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即到。据说自从安庆到上海南京的铁路开通以后,水道客运不得不关门大吉。长江依旧,码头难寻。以往的杂乱拥挤的江边码头一去不复返,代之以清洁幽静绿树成荫的街心花园和双层临江步行道。走在上层的步行道上,望着雾气弥漫的江水一泻千里,不由得想起往年为求购一张回上海过春节的船票,曾在冬天的码头露宿几夜,形同流浪。现在我看到这些气象万新欣欣向荣的景象,真令人热泪夺眶而出。 那座有天线的楼以及他前面的小白楼是长江公安,它们右前方应该是江边码头。 向东望去,长江浩浩荡荡,川流不息。漫天烟雾中,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座长江公路拉索桥横贯北岸安庆与南岸铜陵。此处江边不远处有一座号称“中江第一古刹”的迎江寺以及“万里长江第一塔”的振风塔。 古语云,“未至迎江寺,枉到安庆城”,因此我正悠悠漫步走向迎江寺。 迎江寺位于安庆东门外的长江边上,山门前有较多的生意摊,大多是无本经营吃开口饭的算命先生,有看手相的,有测八字的,有看面相的。。。。一时好奇,探问了算命的价钱,大概在50-80元之间,还挺贵的,怪不得有这么多先生在此混水摸鱼,待鱼上钩。 迎江寺全寺由殿、阁、楼、堂、寮房、林园、杰塔等古建筑有机组合而成。建筑在长江岸边的高地上,殿堂巍峨,布局之巧是安徽寺庙之最。该寺已有千余年的历史,世传始建北宋开宝七年(974),因供有十万神佛,故而初名万佛寺。在清顺治七年(1650)重修后,遂改名为敕建迎江禅寺。被历代佛门宗宿誉称为“中江第一名刹”。 山门上高高地镶嵌着“迎江寺”行书镂金寺匾,传为清光绪帝的走笔御书。此“寺”字竟然缺点,而且还堂堂正正地高高在上。为此请教了几位寺人,大家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难道这是偶尔失落还是匠心独运?百思不得其解,并且毫无道理。嗨,怎么说呢?说不定因为慈禧太后过于威严,光绪帝为了讨好,故意走笔漏点以表自谦。假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皇帝也太窝囊了。 山门的门券由汉白玉石砌成,上面有四爪金龙的浮雕,呈飞腾扑江之势。最为奇特的是,山门两侧各置重逾3吨的大铁锚,这是国内众寺庙中独一无二的奇观。民间传说安庆城地形如船,迎江寺为船头,振风塔为桅,若不以锚镇固船头,安庆城将随江东去,故而设之,冀百姓平安。不过民间传说另有版本,安庆曾有彭姓地方官,因彭与盆谐音,盆又易在水边飘走,似乎不大吉利。此人为此闷闷不乐,他的老母得知后笑道:为娘姓茅,只要做一对大铁锚放在迎江寺大门两边,你的官就会稳稳当当了。彭知县依计行事,果然安稳。有趣的街谈巷议给迎江寺平添了几份神秘的色彩。 游客不多,门票不贵,每位20元。步入山门即为天王殿,憨笑可爱的弥勒佛端坐神龛内,面朝滔滔长江水,静静地观望着南来北往的江上船只和世态众生。神龛两边题有气魄弘大意趣横生的绝妙楹联,曰:张开口口吞江心月,不动神神游海角天。背面神龛内则昂立着一位威风凛凛的大菩萨韦驮。大殿东西两厢分别有气势威严与屋脊齐肩的四大天王立像,象征着风调雨顺。 殿内的立柱上刻有一副的佛门对联:十方来,十方世,十方共成十方事;万人施,万人舍,万人同结万人缘。虽然其内涵普度众生善结人缘的佛教思想,但不凡深有哲理性。任何一个社会、任何一个国家如果能做到或达到这样的境界,那定是邪恶不侵的和谐盛世。 自天王殿后而出,即是步入大雄宝殿的28级石阶。殿门上悬有全国佛协会长赵朴初隶书匾额,笔法秀丽中正,功底深厚。据说文革期间,迎江寺破坏严重,仅大雄宝殿与振风塔保存完好。乾隆帝御赐“善狮子吼”与慈禧太后赐额“妙明圆镜”的两块黑底鎏金字匾,和桐城女居士姚杨慈敬的“佛光普照”匾额一起高悬在殿中枋梁之上。色彩斑斓的佛幛禅幔之中,娑婆世界的释迦牟尼与阿难、迦叶三尊大佛面南而坐。佛祖身后肃坐着文殊、普贤、观音、地藏四大菩萨。消灾延寿药顺佛和阿弥陀佛则分列左右。大殿东西厢的佛台之上,分列有降龙、伏虎等十八罗汉塑像,姿态各异,造型生动。殿前门右侧有“十方迎江禅寺”铜钟。 毗卢殿内中央供奉的是毗卢佛,左边是大梵天王,右边是帝释天神。毗卢佛背后的悬壁上有精美逼真的塑像画,高达10多米的海岛上有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等一百多个人物塑像,海岛下塑有“四海龙王朝观音”。好像内涵着许多佛门典故,此处没有导游细细讲解,只得看几眼后离去。 念佛堂上真巧有一班信男信女正在诵经,仔细一看,大多是没有落发的老年信徒,只有几位是披着袈裟的僧人。正瞧着,忽然有一位年轻轻胖乎乎的光头和尚看到一个熟人,就随随便便地跑出诵经队伍,与其嬉笑言谈,连我这个旁观者也觉得不好意思,他却若无其事。看来尘缘未断,佛心不诚,还干吗装模作样地去诵经修炼?深感好笑。和尚和尚,可能在一些人眼里不外乎是种谋生的职业吧。 大殿右角摆有书摊,平时有位僧人坐着沙发看管,免费提供信佛有关的简单书籍,我在那里拿了一本薄薄的《弟子规》,随手翻翻,书中尽讲些清规戒律,温良恭谦让的做人道理,蛮有意思的。收入包中,以后可能会有点参考价值。 这座古城老寺庙的香火完全没有名山古刹那样的鼎盛,显得有那么几分落寞,但可贵的是依然保持着肃穆雅静的格调,相对来说,少了一些势利的铜臭味。 寺内正中拔地而起,矗立着一座赫赫有名的振风塔。2006年6月,振风塔已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振风塔,七层八角楼阁式砖石结构,塔高64.8米,是国内仅次于河北开元寺塔的砖石古塔。明朝隆庆四年(1570)建成,距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外观古塔,塔身浑厚庄重,塔顶上葫芦宝瓶状的塔刹造型优美,两者相得益彰,显得格外的雄伟挺拔。“长江日浩荡,塔影流不去”。数百年来,振风塔历经风雨沧桑,依然笑傲江湖,故至今仍有“万里长江第一塔”之美称。 据说振风塔内共藏有佛像1080尊,尊有“万佛塔”之名。登塔时,上上下下,转来转去,看到的佛像倒是挺多,神态各异,但万万没想到竟有千尊之多。凡人凡眼只看到塔的底层供奉一尊5米高的西方接引阿弥陀佛,二层供弥勒佛,三层供五方五佛,殊不知嵌在塔壁腹墙之中还有许多佛像,他们同样也是每时每刻无不注视着大凡世界上的芸芸众生。 每层塔的飞檐之上瓴盖筒瓦,八角均有造型奇特的异兽口衔风铎,戗下系铜铃,随风作响,梵声常鸣,清脆悠扬。闲来游塔,购票一张十元,可登至塔第六层。塔门塔梯的布局多变,有趣的是第二层内妙藏楼梯,我登上二层后欲寻梯而上,可是却时时碰壁,不得入门而上的要领。转了一圈勃然醒悟,方才解破入门。在释然的笑声中,深深佩服古代建筑师独具匠心的设计,似乎特意在八门中布下了八卦阵,出点小难题,让后人游玩时笑声不断,饶有乐趣。 每层塔的外围均有石栏环绕,但由于逐层收缩,到了第四、五层,外围的宽度已经很窄了,石栏又低矮,只允许单人通过。行走在第六层的外围,感到有点紧张。当大风袭来,身子一个摇晃,那真有些危险。幸好游客不多,独自靠近塔壁悠悠地转了一圈,再极目眺望,整个安庆城尽收眼底,大江在白茫茫的雾气中静静地奔腾而去。此时想起了唐朝大诗人王之焕登鹳雀楼时所写下的千古流芳的诗篇,难免想感悟一下那种“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意境,可惜梅雨中的天际很低,也很白,四周苍茫一片。再上一层楼,想必也是一样,只不过方圆十里仅可见而已。然而,在这气蒸雾腾的高处,反倒有些飘然欲飞的感觉。怪不得生活在南方的历代诗人写不出此等气吞山河的豪气雄浑名句。 在寺内小憩时,看到一位中年和尚正在与人交谈,有点见解。以为是寺院的主管僧人,随而攀谈起来。他法号“满界”,特请我去他的客舍小坐。还从来未曾参观过和尚的屋子,便欣然前往。他住在藏经楼的二楼,一尊崭新的千手观音像背后的小屋。屋里凌乱不堪,却挂有几幅已裱好的书法条幅,题名“满界”,知道是他的作品。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他有点得意,也不谦虚地说:“都为朋友写的”。我稍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书法,觉得构字一般,笔力不足。不过倒挺有勇气,自书自娱,活得也很潇洒。屋外两边是廊台,后面的廊台放满了他的文房四宝,一张盖着垫布的大桌子,上有大砚台,墨汁,笔架以及大小毛笔与石章,还有各式他所喜好的字帖。他自我介绍了一番,他的草书学安庆著名书法家邓石如,楷书学的是XXX (忘了),是位清朝安庆名家,字体很象颜真卿。隶书学的也是一位安庆出身的名人,而且喜欢博览群书,多有见地。有这样情趣的和尚当今不是很多吧。 由于在安庆仅呆两天,下午我还得去游玩独秀园,便匆匆告辞。临行前,他铺开宣纸,当场写了横幅送给我,是庄子的“虚屋生白”四个字。当然我也馈赠一点费用,权当资助他一点兴趣爱好,因为我觉得行文弄墨也挺花钱的,对一个和尚来说不容易。 迎江寺山门西面临江楼阁原是慈云阁,辛亥革命成功后已改称熊范二烈士祠,以纪念辛亥革命时期安庆马炮营起义的领袖熊成基与范传甲以及战死于安徽或皖籍的辛亥革命烈士。全国现存仅此一座辛亥革命纪念专祠,同时也是安庆博物馆。我一整上午游遍了迎江寺后,想去那里参观,不期吃了闭门羹。万万没想到堂堂的博物馆每天仅开放上午四小时,可见安庆这个城市的旅游人气实在不旺。 临别前,回首再望辉映长江的振风塔,它那昂立高耸的雄姿已深深地印在脑中。但愿万里长江第一塔永远是中华民族勇往直前的见证者。 (此照取自网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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