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老嫂陳情家中事 長詩追憶舊老情

卻說大千聽見叫嚷聲,來到視窗,看見黃弘恂拿著竹竿,領著一群人在樹林裏追趕。

大千放開聲音問:“發生啥子事情啦,大叫大喊的!”

黃弘恂氣喘吁吁道:“剛才給白寶寶餵食,這傢伙趁人不備,逃出來了。”

大千生氣道:“不要驚嚇它了,等我來!”說罷奔下樓去。

白寶寶攀在一棵老松樹上,憤怒地望著呐喊的人群。

下面的人群,有的拿著樹枝,有的捧著飯團,這形勢猶如兩軍對壘,一觸即發,大千責備道:“誰叫你們起哄的,快把手裏的東西丟了!”

眾人訕訕地丟下樹枝。

樹上的白寶寶聽見大千的聲音,轉過頭,一臉的驚恐變為委屈,對著他一陣叫喊,彷佛在訴苦。

大千叫眾人退下,對樹上招手道:“下來吧,聽話!”

白寶寶彷佛能懂他話似的,乖乖地跳下來,像孩子似的撲入他的懷抱。

大千抱著白寶寶,從黃弘恂手裏取過飯團,餵食道:“他們欺負你了,我來教訓他們。”

大千連騙帶哄地把白寶寶送回籠子。大家松了口氣,黃弘恂道:“老夫子,我們追趕了它老半天,就是不肯下來,它就是聽你的。”

大千責備道:“我常跟你們說遇事要動腦筋,你們就是不聽,只要想一想,你們拿著竹竿拼命叫喚,這陣勢它敢下來嗎?”

“我們不會打它,只是嚇唬嚇唬。”其中一人道。

“你們像暴徒似的拿著竹竿,誰會相信不打它。我就是被暴徒逼在樹上,不敢下來,這個滋味我懂!”

大千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好在這群年輕人單純,沒人追問。

大千安排好白寶寶,回到畫室,看見雯波拿了衣服過來道:“我叫他們準備了兩輛汽車,等你換好衣服就出發。”

卻說大千和雯波趕到聖保羅機場,正好看見楊浣清右手被葆羅扶著,左手攙著聰聰,從候機室出來。他口喊:“二嫂!”一個匍匐跪下地去,磕了個響頭。

過路的洋人以為白鬍子老頭走路不小心摔倒,意欲上前攙扶。

楊浣清趕緊推開葆羅和雯波,連喊:“使不得,使不得!”搶先將大千扶起。

行畢大禮,葆羅對聰聰道:“聰兒,你也跪下,給爺爺磕頭。”

聰聰是嘉德和段慶安的兒子,今年剛上小學,他望著大千的長鬍子,有點陌生,不肯下跪。

“你就趴在地上,說給爺爺請安。”楊浣清把他推上前道。

聰聰自小在上海長大,受的是革命教育,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一下子適應不過來。楊浣清又推了他一把。

他突然轉過身子,頭頸一斜,不服道:“哪能!(上海話:怎麼樣!)”

楊浣清有些生氣道:“我不是在路上教過你怎麼磕頭的嗎?”

“我不磕,老師說,磕頭是封建主義的東西!”

葆羅正要說話,大千拉過他的小手道:“免了免了,回去好好調教。”

大千接上二嫂,六口人分乘二輛汽車回到八德園,已是午夜時分,大家草草吃過宵夜,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前面說到張家祖上是客家人,按客家的規矩,叫母親為“妳”,張滎早夭,善子被立為老大,所以下一輩的人稱他的夫人為阿妳;麗誠的夫人為三妳; 文修的夫人為四妳。

第二天一早,客廳裏笑語喧天,地上鋪了紅氍毹,燭臺上燃起了香燭,張家的子侄輩,輪流上前磕頭請安。

客廳裏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小客人。他聰明可愛,口齒伶俐,大家都喜歡逗他說上海話,“阿拉”,“哪能”。”

中午的接風筵席特別豐盛,幾十道菜肴,流水般的上下,為了準備這些菜肴,婁海雲忙了幾天,光是那盤幹蒸鰉翅,他就用上等的金山鰉翅和海參、火腿、冬筍、乾貝、豬網油層層隔開忖墊,然後加上各種調料,用文火燉了二十幾個小時。

楊浣清和聰聰從自然災害的環境中出來,餓慌了,尤其是聰聰,頭回吃上這麼好的東西,嚷著要奶奶挾粉絲,最後把盤子裏剩下的羽翅湯都給舔乾淨了。

午飯後稍事休息,大千謝絕客人,把二嫂請到畫室,談論家事。

楊浣清坐定,先敍述了申請出國的經過和在香港等待簽證的過程,特別提到郎靜山和高嶺梅等朋友在香港的熱情接待。

大千道:“我有今天的飯吃,在內,是靠幾位哥哥的教誨,尤其是二哥,對我恩重如山;三哥挑起全家的經濟擔子,讓我安心作畫;四哥教我詩詞歌賦和做人道理……在外,幸虧這些朋友的幫忙,我受兄弟朋友的恩惠,真是銜環難報啊!”

楊浣清道:“ 三哥收到你在美國開畫展的照片,高興得特地從洛帶趕回內江,和四哥飲了一夜的酒。”

“怎麼,三哥不住重慶了?”大千問。

“唉,”楊浣清為難道:“他們叫我瞞著你,但我不說,心裏憋得慌,還是想講。”

“二嫂有什麼話儘管直言,巴西是言論自由國家,不要顧忌。”大千寬慰道。

楊浣清道:“五零年,四哥離開郎溪回內江,當時正在搞土地登記,四哥不懂政策,許多問題都去問九侄心義,當時他是大學生,新知識懂得多。兩個人因為不在同一個城市裏,一來二去,很不方便,四哥怕煩,便自作主張將土地過戶到心義名下。不料這下闖了禍,心義被評了個地主,就此背上黑鍋。”

提到郎溪,勾起了大千的思念之情,問道:“先父母在郎溪的墳塋每年有人去祭掃嗎?”

楊浣清道:“子侄輩輪流陪老輩去,去年清明是心儉和心義陪我去的。今年清明由心禮和心銘陪三哥和三嫂去,明年清明由心仁和心端陪四哥四嫂去祭掃。”心禮和心銘是三哥麗誠的兒子,心仁和心端是文修的子女。

“ 子侄們總算還有孝心。”大千慶倖道,接著問,“心義評上地主後,結果怎樣?”

楊浣清道:“他不光是地主,到了反右又加了一頂右派帽子,裁減薪水,被送到成都附近的龍泉驛農村接受改造。三哥為了接濟心義,賣掉了重慶的老屋,和三嫂搬到洛帶去住。”

大千又問:“心銘的情況如何?”

楊浣清道:“心銘在香煙廠當會計,工資很低,因為養不活全家,他媳婦心毓計畫帶了孩子回無錫娘家去住。”

大千激動道:“啥子,我們張家已經到了養不起媳婦,要送回娘家的地步了?”

楊浣清道:“心銘也是沒得法子呀!”

大千感歎道:“心銘不懂事,當年他和一幫地下党的同學勸我留下來,幸虧我沒有聽他們的話。”

楊浣清道:“去年他來上海,談起這事,後悔莫及。但最傻的還是心嘉,已經出來了,還吵著要回去,現在懊惱不已。”

“那時候我天天勸他,她不聽。我跟她說只要答應不回去,我就讓他去埃及旅遊,看金字塔,她還是不聽。我沒得法子,最後請目寒弟去講,她還是不聽。唉——”大千說完,長長地歎了口氣。

沉默一會,大千問:“四哥那裏你有聯繫嗎?”

楊浣清道:“四哥人緣好,在內江行醫,所以沒吃大苦頭。”

“我給你和三哥、四哥的信,是同時寄出的,不知為什麼,他們一忽兒說領導同意了,一忽兒又說要補材料,一忽兒又說不同意,我真弄不清他們是如何辦理的。”大千納罕道。

楊浣清道:“三哥和我通過電話,說他送掉了不少藏畫,想盡辦法通關係,但當局還是不批。”

“家裏的畫是怎麼處理的?”大千問。

“聽四哥來上海說,四川的一家文物單位,在街口開了一家收購鋪子,家裏的子侄耐不住貧困,有人私下去賣掉一些,聽說賣得非常便宜,一隻元朝人的手卷只得到幾百元錢,這個口子一開,正蓉就管不住那些東西了,這也是她要把東西交給博物館保管的原因。”楊浣清覺得自己說露了嘴,補充道:“你不要去責怪正蓉和孩子們,他們也實在沒有辦法。”

大千道:“當然不能怪他們,孩子們填不飽肚子,自然要設法充饑,正蓉管不了那些東西,只好交給博物館,寫信來問我,我是同意的。”

楊浣清在恐怖環境裏生活久了,本能地放低聲音道:“傳說四川和安徽餓死不少人,但還不許老百姓講,報紙更不容登。”

大千道:“國內的報上不是經常說‘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嗎? 海外和香港的人民,都瞪大著眼睛瞧著呢。”

楊浣清道:“這幾年政治運動一茬連一茬,嚇得夫婦之間相互揭發,親戚之間不敢來往。心義被打成右派後,領導動員心慧跟她離婚,心慧堅決不答應。”

“好!”大千激動道,“這就是咱們張家的媳婦。憑這一點,我就要給他畫棵松樹。”突然他有想起了楊宛君,問;“你有宛君的消息嗎?”

“前幾個月俞致貞來上海看心嘉,說宛君在北京一直沒有工作,和她的師妹王清華住在一起,靠畫火柴盒商標為生,聽說畫一張火柴盒商標只能得到兩分錢。”

“兩分錢,那麼少!”大千驚訝道。

“時逢荒年,有誰買畫?有火柴盒畫已經不錯了。”楊浣清道,“俞致貞說,前不久有人動員宛君,將家中的藏畫捐給國家,換個積極分子的榮譽,可以爭取一份工作。”

“哦——把東西獻出去,就可以成為積極分子。”大千明白楊宛君將藏畫捐給博物館的原因了,問,“後來分到工作了嗎?”

“被按排在街道醫院當護士。”楊浣清答。

這時雯波進來,給楊浣清的杯子添了水問:“阿妳,你知道心健的消息嗎?”

“四川的幾戶人家,正蓉那家最苦,靠心慶一個女孩子維持這個家,難呐。”

大千道:“我也給心慶發了信,叫他申請出來,可是她連回信都沒有,不知是啥子原因。”

楊浣清道:“恐怕他們連申請的費用都繳不起呐。上次嚴穀聲出差來上海,說鐘福成把心健送回正蓉處,正蓉認為,不管怎麼心健是張家的骨肉,收了下來。但是正蓉把家裏的畫全部上繳給博物館後,已經窮得一無所有了。她背著心健,苦澀地給人家開玩笑說,我屬牛,心健也屬牛,老牛背小牛,苦呐。”

雯波問:“正蓉也是屬牛嗎?”

大千點頭道:“正是,她和心健相差四十八歲。”

楊浣清道:“蕭建初和拾得,前不久來上海,問我如何辦理出境的事,現在他們在重慶美術學院當教授。”拾得是大千最喜歡得女兒,本名叫張心瑞。

“我也給他們一家發了邀請信,不知他們辦得如何了?”大千喃喃道。

楊浣清道:“聽拾得說,建初的畫最近有進步。”她知道大千最關心學生們的學業,蕭建初既是大千的學生,又是乘龍快婿。

大千道:“建初畫畫很用功,基本功也打得扎實,只是沒有悟性,缺少靈氣。如果在落墨上有所突破,還是可以進步的。”

“奶奶——”這是聰聰的哭聲。

楊浣清轉身奔出去,她人胖,又是小腳,走起來一趄一趄,很吃力。大千和雯波跟在後面,在長臂猿籠子前,看見聰聰在啼哭,幾個做園林的青年在一旁大笑。

楊浣清問發生了什麼事,一位青年道:“他和長臂猿取樂,差一點給抓破手。”

大千抱起聰聰道:“別怕,別怕,爺爺來教你,你要交朋友,先得給他喂東西,然後慢慢地建立友情。”

聰聰道:“爺爺,長臂猿胃口大嗎?”

“大,長臂猿胃口很大,只要你喂它,它可以不停地吃。”大千把聰聰掮在肩上道。

“它這樣吃,糧票夠嗎 ? 奶奶說多吃飯糧票要不夠的。”聰聰天真道。

“什麼糧票?”大千納罕問。

“吃飯不是要糧票嗎。”聰聰肯定道。

大千突然明白了,一陣辛酸,說不出話來。

“爺爺,你怎麼不說話呀?”聰聰在肩上問。

大千一路無語,掮著聰聰走到畫室門口,迎面碰上楊浣清,把聰聰交給她,回到畫室。他沒有招喚雯波裁紙,自己親手磨墨,在紙上畫了一棵枝幹古拙的虎皮松,松樹下畫一個老翁,持杖行吟,形態飄然。他略一沉思,在右上角題道:“百年人物數風流,六代三唐孰與儔,稍息老夫雙眼翳,暗中聊複辨曹劉。”

畫完,大千將畫掛在牆上,接過雯波遞上來的熱茶,剛要喝,看見沈武侯捧著簿子,推門進來,小聲問:“張先生有時間說話嗎?”

“沈先生,你以後有事不必在門口等,推門進來就是了。”大千知道沈武侯是個謹慎的人,已經在門口守候多時了。

沈武侯嚅囁道:“我怕打攪您。”

“沒得關係,有啥子事就請說吧。”大千招呼沈武侯坐下道。

沈武侯翻開簿子道:“橫濱重慶飯店預訂的六尺山水,李海天先生已經來信催了。”

“哎呀——”大千又拍了下腦勺道,“你不提我差點忘記了。我馬上就畫。”

“還有,”沈武侯道,“高嶺梅寄來的潤筆費,已經交師母入帳。”

“好,今後這類事,直接和師母說就是了。”大千交待道。

“蔣夫人囑侍從室寄來韓國宣紙三刀,墨十錠,日本制各色筆五十枝,我已派小黃去海關領取。”沈武侯道。

“好,別忘叮囑我寫信感謝。”大千道。

“趙守鈺先生從臺灣來信,下月在圓山飯店金龍廳設宴,慶祝八十大壽,邀請先生前往。”

大千翻開日曆,掐著手指道:“臺灣是恐怕沒有時間去了,但壽禮是不能少的。我和先仲兄三十餘年前,在北京認識趙先生,後來一起去日本留學,他像大哥哥一樣,帶我倆去奈良寺看顏真卿的真跡。回國後他投身北伐,曾任第五軍西北援軍獨立騎兵隊長。我在敦煌時,他任‘蒙藏委員會’主任,辦公地點在蘭州,我去塔兒寺借喇嘛,遇到困難,是他介紹我認識了馬步芳,幫我解決了難題。”說罷,對雯波道:“準備一張六尺乾隆內庫紙,我要給趙先生畫幅山水。”

沈武侯見大千要作畫,便主動告退,悄悄出去。

雯波這些年來已經和大千配合得十分默契了,只要大千說畫什麼畫,她就會將筆墨紙硯準備好,在一旁牽紙磨墨,遞筆換水,據說大千那方“得心應手”的印章就是為雯波刻的。

大千屏氣凝神,目光專注,手握筆桿,猶如將軍執戈,橫衝直撞,席捲千里,筆墨所到之處,橫則山峰突現,豎則清溪流淌。用筆尖點皴,忽似疾雨墜落,忽似雀喙慢搗,忽似馬蹄輕敲,優雅起落,徐疾有度;用中鋒塗抹,忽似電光橫掃,忽似委蛇遊弋,忽似蜘絲盤旋,忽似蟻蹤逶迤,輕重得當,粗細有致;用側鋒烘染,忽似烏雲墜地,忽似玉落長河,忽似雁過影留,忽似石崩溪漲,墨暈迭嶂,錯落有致,不一會一幅氣勢磅礴的《陝西太谷山水圖》就躍然紙上了。他放下筆,朝全圖掃視了一下,在右上角空白處寫上“壽琴友老長兄八秩”接著換了枝小號筆,寫了四十二句五言詩:“我年三十一,君年四十九。相逢燕市中,許我忘年友。談笑見天倪,頃吐肺肝剖。爰也落落人,曾不鄙庸醜。君乃風塵健,浩歌獅子吼。豪飲吸百川,雙手擘羊肘。接席天瑞居,驚坐每濡首。倏忽宇宙昏,鯨鱷恣窮寇。我行度流沙,禮佛涅水右。握手海之頭,輒問能留否。君時持節鉞,番漢仰威厚,風雨對床眠,臥握南州舊,別君又四稔,來看花園口。遠矣神禹功,群歌霖雨手。朅來居寶島,忽忽十年久。搔首立踟躕,太息神州複。賤子六十二,頭白成衰朽。先生登八十,松柏視蒲柳。道遠隔重洋,無由獻扈酒。寫君太谷山,鳳翼瞻崇秀。德人全其天,自保期頤壽。願言挽天河,看洗紅塵垢……自三巴寫寄臺灣。恭介有琴老長兄八十大慶。大千弟爰,頓首再拜。”全詩格律嚴密,一氣呵成,寫完窗外已是日落時分,他放下筆,看見聰聰拖著奶奶進來。

楊浣清放開聰聰道:“這搗蛋鬧著要看爺爺的鬍子,我說爺爺在畫畫,不能去打擾,他倒聽話,在門口候了好一會,這可不瞅著機會了。”

大千轉過身,抱起聰聰,放他坐在畫案上,湊上前道:“你不是要看爺爺的鬍子嗎,讓你看個夠吧。”

聰聰伸出小手,觸摸鬍子道:“爺爺,你睡覺時鬍子放在被子外頭還是放在被子裏頭啊?”

“這個……這個……”大千一下怔住了,他從來沒有注意這個問題,一時回答不出來。

楊浣清和雯波都笑了。

“哦,爺爺有時候把它放在被子外頭,有時候把它放在被子裏頭。”

“為什麼呢,放在被子外頭,它不怕冷嗎?”聰聰顯然對爺爺的回答不滿足。

“呵呵,”大千笑道,“爺爺從來沒有被人難倒過,今天算是被你難住了。”說罷,把聰聰交還給二嫂,回頭對雯波道:“把拐杖給我,一起到園裏散步去。”

八德園的黃昏是靜謐的,夕陽照在假山和虯枝招展的松樹上,鉤勒出金色的輪廓,彷佛像園主人畫的金碧山水圖。

大千在松樹前停下,看見兩隻松鼠在樹枝上追逐,聰聰用上海話嚷道:“老蟲,老蟲。”

“聰兒,這不是老蟲,是松鼠。”楊浣清糾正道。

“哪能,就是老蟲嘛,顏色一樣咯,我在上海的屋裏看到過。”聰聰道。

大千啟發道:“聰兒,你仔細瞧,樹上老鼠和你看到的老鼠,尾巴一樣嗎?”

聰聰定下神,仔細觀察道:“不一樣,這裏的老蟲尾巴大。”

大千笑道:“對了,尾巴蓬鬆的叫松鼠,生活在松樹上,靠吃松果過日子,尾巴細圓的叫老鼠,靠偷吃別人的東西過日子。”

“老師說,老蟲是四害,還有蟑螂,蒼蠅、蚊子,要消滅四害!”聰聰背誦道。

大千回頭問楊浣清道:“聽說大陸搞運動走火入魔了,消滅四害也要搞運動?”

楊浣清道:“可不是,前幾年,把麻雀也列入四害,還掀起一個消滅麻雀運動,動員全上海老百姓,到屋頂上敲盆擊桶,驅趕麻雀。聽說還從屋頂上跌下來摔死好幾個人呢。”

大千搖頭道:“消滅老鼠和蚊子似乎還有道理,要消滅麻雀就荒唐了,為此搞運動更屬無聊。”

說到老鼠,大千突然想起藏在上海的字畫道:“放在西門路的字畫保存得怎樣,要防止老鼠啃齧。”

楊浣清道:“保存好著哩,字畫都鎖在箱子裏,放上香料防蛀防潮,每年大伏天氣,嘉德和慶安都拿出來晾吹。”

大家邊走邊說,不覺已經進入了盆景弄,大千一路巡視,忽然發現一棵杜鵑樹樁上爆出了幾顆新芽,不由湊上前去,剛要細看,突然一道電光從樹縫中射來,眾人大吃一驚。

欲知發生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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