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社会一两瞥，想想穷人如何养老

一）硅谷泡沫的破灭

说自己是穷人，有点儿没良心。说实在的，我也属于硅谷overpaid的工程师。知道自己是overpaid，所以还是以穷人的思维方式生活，不以为自己就脱离了社会底层。

工程师这个行业本来是挺本分的，做点儿计算，做点儿设计，做出一些能让人们的生活更为简单、方便的产品，就是普通劳动者。这个行业的收入，跟其他的劳动者工人农民教师也不应该有太悬殊的差距。

但是在硅谷，这个行业是得天独厚的，工程师的收入远远超过其他行业。原因呢，就是有太多的钱投入，巨大的风险投资把这里的生活搅乱，工程师相对纯净的工作态度也在乱世之中发生了转变。

90年代初刚到硅谷的时候，这里也有风险投资，也有工程师梦想用产品发家致富，但是当时的条件相对朴实，做startup的人自己承担很多风险，工程师也多是以热爱自己的职业、热爱设计而享受着这里的生活。

到了90年代末，伴随着科技泡沫的形成，硅谷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一个变化是，街上别管做什么的人，都转行做工程师了。这其中有一些有才华的人，以前没有发现自己做工程师的天赋，突然间发现新天地，但也有大量鱼目混珠，滥竽充数的。那时候，硅谷附近的学校里EE课程很难注册到，拥挤不堪，侥幸注册到的，上不了三门课就找到工作，离校出走了。硅谷的另一个变化，就是工程师都不做设计了，上班的时候，大家都在炒股票。那种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很少有人能洁身自好，出污泥而不染。一个同事说，他在硅谷工作了20多年，没有孩子，攒了一些钱，准备安安稳稳过下去，可是到了99年，2000年，每天都有朋友同事给他递话，不是张三今天在股市上赚了五千，就是李四空手白狼得了两万。他就琢磨，这样下去，到了退休的时候，大家都家产万贯，就自己手上几个死钱，肯定活不下去，没办法，只好往里面跳，一跳，20年的积蓄就不见了。

这种乱象，没有不破的道理。科技泡沫的破灭，对硅谷和科技行业绝对是一件好事，是对这个行业的拯救。过后，工程师又回到工作中，过普通人的日子。

二）正在推行的退休计划401K

但是股市并没有离开普通人的生活，除了公司给的一些股票之外，即便没有股票的人，也不得不通过其他途径跟股市连起来。最头疼的就是401K。这个自己给自己养老的计划是被国会通过的，之所以动用国会的力量在于它涉及到税务问题。简单说，就是目前工作的人，把自己工资收入的一部分拿出来，存入自己的退休账号，这部分钱，暂时不用缴税，等到退休之后，拿出来用的时候，按照当时的税率，但愿能缴纳比较少的税。

这个计划从80年代初开始实行，道路越走越宽广。很多公司也就借此停掉了原有的职工退休福利，这对公司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解脱。

实话说，动物的衰老过程是个很残酷的过程。所以死亡也是最令人恐惧的一个现象。养老是一个有文明以来对人最具有挑战性的难题之一。传统的养老方式是儿子挑起养父母的责任。无穷多的矛盾、故事、典故、道德规范都在这个方面沉淀出来，养老问题的复杂程度大概仅次于爱情问题。

现代社会的结构有很大的变化，人们走出了几代同堂的家庭结构，以小家庭的方式加入社会大家庭。社会大家庭接过了养老的重担。可是这副担子太重了，只要养老的标准稍微提高几毫米，整个担子就有落下来的危险。如何老去，仍然是人们的心头首患。以公司为单位的养老方式，在一些大公司大跃进的年代是可行的，到了无法扩张、只能维持生意的时候，公司在养老问题面前就显得太渺小了。401K的出现，给这些有着养老负担的公司一个解脱的机会。

很多公司欣然开始给雇员的退休账号里存钱，一方面鼓励雇员自己也往里面存钱，另一方面也是对雇员一个体面而且自己能够承受的交待。比方说我工作的地方，公司每年主动给员工的退休账号里放相当于工资的5%的退休基金，如果员工自己还愿意放额外的钱，公司会予以1对0.5的奖励，就是员工放1元钱，公司再给你5毛，这种奖励的上限是员工工资的6%，就是说员工放6%的工资去退休账号，公司放3%，这样公司最多给出员工工资的8%，作为退休补偿。这看上去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福利，对公司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支出。

三）401K是行不通的一个计划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这些钱如何最终帮助人们养老。首先，钱是要贬值的，无论是放十年还是三十年，钱是不能放的。那么要让钱跟着通货膨胀走，就只能投资。所以退休计划的钱都是投资公司在打理。这些钱，以三维积分的方式，从北到南，从西到东，从每年的1月1号到12月31号，源源不断地流向投资公司。投资公司需要钱进来，钱进来之后，需要把钱变成更多的钱，钱多到他们不能招架的程度时，就只能创新。创新的结果，除了造就一个肥沃到自身都很难生存的华尔街，普通人家退休的钱是没有指望的。

回头来说投资公司对退休账号的推销。每个季度，都有投资公司的人来讲解投资计划，各种数据、图表很专业。大体上是描绘一个灿烂前景，你如何放入最大数目的钱进入退休账号，他们如何帮你每年按什么百分比上涨你的存款，这样你退休之后20年，每年可以拿到多少钱，然后你就可以安度晚年了。一切都听着合情合理。

不过且慢，就算没有金融危机，没有各种股市风暴，我真的积累了投资公司所宣传的存款，我也真能有幸保住自己的工作到退休年龄，我67岁退休，我的钱可以养我20年，那么我如何知道我只能再活20年，而不是40年呢？不是我贪婪要活那么久，我也可能活不了2年就死了，那么退休金倒是够用了，剩下的钱如何处置呢？养老是一个根本没有办法计划的问题。这几天，大家都嚷嚷，现在股市这么差，不是把退休金拿出来的时候。我是可以不拿出来，我还没退休呢，可是那些已经退休了，等着这个月往外领钱的人怎么办？多少年的积累，只要稍微一危机，就化为了乌有，那些漂亮的数据、图表，也是用创造型思维打造的，不能相信的。

401K所设计出来的退休方式，是根本行不通的。这个计划的结果，是养活了大量的投资管理人员和搅乱了投资市场。2001年科技股市倒塌之后，华尔街上巨额游资找不到发泄口。这个世界是有他的规律的，无论做工程还是做投资，都有自己的平衡点，不是说做工程的人只要有胆量不休不眠就可以做出任何产品，也不是说做投资只要有钱来，就可以重新分配，让钱和钱交配。2000年硅谷泡沫的破裂，和现在金融市场的倒塌，都有被过度使用远离平衡点的问题。技术发展有自己的规律可循，懒惰自然没有结果，勤奋也只能到达某个高度。再乱使劲儿，胳膊、腿就断了。

四）穷人如何退休

我给401K唱反调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从开始上网，有机会就唱。这样唱，是想推广一种想法：人应该朴素地老去，全社会要共同承担养老的重担。

人的一生是有规律的，小时候需要照顾，大一点儿需要发展，成熟了需要工作和繁衍，壮年要养育下一代，老年不能创造以后基本上无所事事。

由于生产的社会化，家庭结构的变化，养老的问题由全社会来承担，是必然的。社会承担的办法，就是靠目前的壮年人把劳力所得分一部分出来养现在的老人，将来自己老了，靠将来的年轻人分出自己的劳力所得，被将来的壮年所养。

老人被养的标准，如同孩子被养的标准，不能取决于被养的人需要多少而给多少，只能按照社会的能力来给，能给多少给多少。跟儿童问题不同之处在于，儿童是未来的劳力，是社会的希望，我们给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地多。老年人已经是过去了，需要尊重，但是不需要奢华，我们大概会尽可能给得少。这是一个遵循从生到死的自然规律的一个机构，因为遵循自然规律，所以更为合理。

再回来说穷人和富人的问题。穷富是相对的，富裕的定义是按照人群中的百分比给出来的，所以穷人总是大多数。很少数的富人积蓄了很多财富，可以奢华地生活到死，这种奢华，就是指他们能够用手里的钱买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当然这些需要的东西里不包括长生不老。但是绝大多数人是不可能靠自己的积蓄老去的。这是社会快速发展的必然结果，一个社会上平均水平的人，一生所创造的财富，全部留下来等到老了以后消费使用，如果他按照平均年龄死去，那些钱是不够的。因为社会前进了，通货膨胀了，养活一个人的费用在一个人从壮年到老年这段时间已经翻了好几翻了。

所以说，如果个人和公司能够拿出工资的10%存在个人的养老账号里，更合理的方式是把这笔钱用来养现在的老人。现在有社会安全税给退休老人，但是那笔钱总是有朝不保夕的呻吟，隔几天就会叫，快没钱了。布什总统说，那就把这笔钱放进股市，以便保值。布什先生不是不善良，是交友不慎，总有人在他身边出馊主意。

社会安全税也不是从来就有的，发展到今天，它还是一个最合理的选择。如果迫不得已，这个税率需要提高才能养活全社会的老人，那就只好提高。人老了，需要的少了，除了医疗之外，其他的需求都很简单。

医疗是一个巨大的负担，现在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被医治过程中死去，一个普通人，终其一生的积累，大概都不足以应付最后一年的医疗费用。彻底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恐怕还没有，但是全民健保，用降低医疗水平的方式来顾及所有的人，大概是最人道的做法。

五）简单抱怨一下美国的医生

美国一直以为自己的医疗环境很好，经常有邻居加拿大的人抱怨他们的医疗系统不如美国。这几年带着孩子接触医生多了，感觉到，这里无非是设备好，医生实在不能恭维。最基本的，孩子们的儿科医生每个星期只工作一天或两天，这样的医生如何能提高医疗水平，哪里有丰富的经验可谈。开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老公的一个同事碰巧也娶了这样的医生做媳妇，才知道，这是个挺普遍的行医方式。那位医生媳妇喜欢生孩子，就在家里生了好几个，也有招架不过来的时候，就打电话到老公办公室里抱怨，老公就讲大道理：爱是没有条件的。这样的妈妈也是读过名校，拿有医生执照的，为了养家，每个星期也出去上一天班。医生的收入高了，使得他们能够有这样奢侈的工作时间表，我还以为他们的高收入能造就更高明的医生。

我的牙医倒不是每周只上一天班的半职妈妈，但是一个居家好爸爸。他的诊所每天开到下午4点钟，孩子们放学的时候，他们就关门了。他一周工作四天，周一到周四，病人有时间看牙医的时候他都不开门。好在他早上7点30就开门，那就约早上去看牙医吧，孩子们耽误早上一堂课总比半道耽误大半天课好。但是早上的时间好几个月以后都排满了，孩子们的牙一会儿掉一会儿长，往半年以后约，纯粹是瞎安排。要是控诉起他的技术，那我就不用干其他事儿了，直接改学法律当律师跟他打官司最有控诉的力度。

美国的下一个泡沫，该不是医疗系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