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来临了,树梢上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勾起我无限的乡思。
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然而,母亲在中国,我在美国。
我想,母亲也会和我一样,望着圆月愣神。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却无法满足她。
以前,全家人在中秋节都要聚会,由于都在一个城市,团聚并不难。兄弟姐妹聚在父母身边,一起做饭,一起说笑,热热闹闹的,这时候也是父母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父亲长眠大地,我家的月亮不再圆了,但兄弟姐妹的团聚依然是母亲最大的籍慰。
再后来,我到了美国,妹妹去了加拿大,一家人就再没团圆过。虽然母亲从未抱怨,但我知道她的心里一直在期盼着。
于是我的心里多了一份深深的歉疚,每年八月十五,我不敢想像母亲在地球的另一边对着圆月愣神的样子。
母亲年事愈来愈高,今年已是83岁高龄,老人似乎已不再奢望。她在电话中说:“孩子,在外边也很不容易,回不来不要勉强,打打电话就好。”
我知道,每次打完电话,母亲都会高兴好几天。母亲现在惟一的盼望就是能在电话上听听儿女的声音。
昨天是中秋节,拨了好几遍国际长途,总算拨通了。电话里传来母亲苍老的声音,她叫着我的乳名,连声地问:“是你吗?是你吗?”
我激动地说:“妈!是我!是我!”
我说:“中秋怎么过的?”
母亲:“上午你大姐一家请我在饭店吃的。”
“吃的好吗?”
“好、好!有面、有米、还有菜。”
“就三样呀?太简单了。”
“咦,有五六道菜呢。”
“都什么菜呀?”
“有鸡、鱼、鸭、肉。”
“都是原材料啊?”
“哪呀,,都是做熟的。”
“饭后唱歌了吗?”
“没有。”
“你们应该去唱唱吗!您唱得挺好的。”(我从未听母亲唱过歌)。
“是呀,四几年我还在雪花剧团演过戏呢。还有你沈滋兰阿姨。”
“噢,难怪呢。”(心里在想:沈阿姨是谁呀?)
我换了个话题说:“还打麻将吗?”
母亲说:“不打了,那人太槽糕啦!”
“那人是谁?”
“老曹在的时候还好。”
“老曹是谁?”
“老曹是所长。噢,不对,是保卫干事,就他还敢说说那人。”
“那人怎么啦?”
“她每次说不玩就不玩,还踢椅子,有时还骂人。”
“她长的好看吗?”
“不好看,挺难看的。”
“不好看还骂人,太不像话了!”
“就是吗!”
、、、、、、
我和母亲兴高采烈地聊着,聊了近一个小时没止住,太座在旁边哧哧地笑,说:也就我能让母亲聊得如此尽兴。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都说了些啥?被母亲忽悠得天南地北的到处乱跑,但我很高兴,因为母亲高兴了。重要的不是说话内容,而是说话本身。
母亲在我这儿找回了自信,她说:“别人老说我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不会吧?”
我说:“都是胡说!您不是说得好好地吗?”
“是嘛!”(听得出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母亲老了,精力、说话、记忆力确实不如从前了,自然规律无法抗拒。母亲有时确实糊涂了,有些话会重复许多遍,有些人会张冠李戴,有些事会说得支离破碎,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应该更加尊重、更加理解母亲。
虽然年代已经很久远,我依然记得幼年的我趴在母亲的膝头,胡乱的问东问西。母亲总是那样耐心、那样祥和地回答着我的每一个问题。
母亲其实并不在乎为她买了多少东西、给了她多少钱,她总说:“不要给我寄钱,我自己的退休金都花不了。”
母亲饭量很小,每天只吃一点简单的素食。母亲的衣着也很朴素,几件老式的衣服像宝贝似的天天穿在身上。
母亲却很在意我的电话。有时,电话通了,母亲会说:“你有好久没打电话了!”我说:“不是上星期才打过吗?”母亲认真地说:“有十五天啦!”我顿时无语,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母亲从来都没有糊涂过。
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和大洋彼岸的母亲通话是我最重要的中秋活动之一,我和母亲热火朝天地聊了一个小时,融融的亲情温暖着游子的心,也温暖着家乡慈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