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棋王

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多少人与事,尽在笔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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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南京一家化工厂当电工,厂里有位象棋高手高师傅。高师傅是扬州人,瘦瘦矮矮,貌不惊人,但他的中国象棋功夫十分了得,是大家公认的棋王。高师傅自幼习棋,不知拜的何方神圣为师。他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比赛,成绩菲然,在南京市小有名气。高师傅业余时间在南京市工人文化宫任象棋教练。文革前的某一年,全国象棋冠军胡荣华莅临南京市工人文化宫指导下棋,高师傅赢了胡一盘棋。这是高师傅棋艺生涯中的一个亮点。我在厂里认识高师傅时下这盘棋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可高师傅只要一提起这事立马两眼放光,口述复盘,开局如何,中盘如何,结局如何,滔滔不绝,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看高师傅下棋那只有一个字,爽。高师傅棋风精准犀利,犹如一把生鱼刀片。跟厂里人下棋他至少要让“一马二先”,即让掉一马,再让对方先开局,有时他索性让出车马炮半壁江山。即使这样,厂里很少有人赢过他哪怕是一盘棋。有一次高师傅“盲目” 同时与五人对弈,只见他蒙目端坐,气定神闲,口中念念有词。几十回合下来,参赛者个个被他杀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高师傅俨然一个出征的大将军,所向披靡,锐不可当,横扫千军如卷席。

高师傅在厂里带了一个象棋队,他亲自授课,孜孜不倦。几年下来,这支队伍进步神速,骁勇善战,打遍周边工厂无敌手。高师傅的象棋队中有一张王牌,这就是他的高徒网子。网子伶俐聪慧,颇得高师傅真传,棋风既有高师傅的凌厉,又十分稳健,人称小棋王

我小时候也很爱下棋,打谱。什么“屏风马对当头炮”,“顺手炮直车对横车”的棋局也背了不少。有一次跟住我家对面的小四子下棋,大战二十五盘,从清晨一直下到深夜,杀得天昏地暗,结果是十二胜,十一负,二和。那晚睡觉满脑尽是车马炮。我在厂里从来没对人说起我会下棋,厂里高手太多,怕人说我是“棋篓子”(南京人对棋艺不佳者的戏称)。

一天我在电工房值班,网子上夜班不忙,溜过来聊天。我有点手痒,也想试试自己的棋力,提出跟网子杀一盘,网子欣然同意。我以当头炮开局,网子以屏风马应之。前十来回合双方按基本套路走得中规中矩不分上下。进入中盘,网子弃马抢先略占上风。接着网子就势赚回一炮使我明显处于劣势。我奋力拼搏缠斗二十几回合但一直无法扭转局面。进入残棋阶段网子更是得心应手细腻慎密。十几回合下来我回天乏力只得推盘认输。这盘棋网子通盘没用什么凶招狠招,我只觉得被他撒的一张大网罩住,纵有十八般武艺也难以施展。网口一点一点收紧,任你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得乖乖束手就擒。那种被困、被闷、被窒息的感觉我自小下棋从未有过,难受啊。网子果然是小棋王,棋如其名,好厉害的一张网。下完棋网子看我愣愣的不吱声就安慰我,说我下棋基本功不错,开局很规范,并说要建议高师傅让我参加他们象棋队训练,我当然求之不得。后来高师傅还真同意了,可这时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开了,我的注意力转到高考复习上,没去参加象棋队训练,怕玩物丧志,耽误了大好前程。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当时我要是挺一挺去参加象棋队的训练就好了。眼瞅着要退休了,退休后找人下下棋,咱也来困、闷、窒息对手一把,不亦酷乎。

零一年我回国探亲见到棋王高师傅了,他住在南京北郊他女儿为他买的一幢别墅里,安度幸福晚年。小棋王网子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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