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上尉追忆砥平里
1993年11月,美国《军事历史》杂志11月刊发表了Ansil L.Walker的朝鲜战争回忆,他当时是美军2师23团的一名连长。
这次战斗是为了一个不起眼的位于交通路口的小村,它长不到一英里,宽只有几个街区,而且在之前的战争中几乎已经变成了废墟。不过1951年2月,美国陆军第2师23团在这个叫做砥平里的地方和赤色中国的部队进行了殊死的战斗。我作为其中的一员,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切。
1950年冬,联合国军在北朝鲜遭到灾难性失败,冬季撤退结束几周之后,李奇微将军下令进行“雷霆作战”。第一阶段,向敌军发起“搜索,钉住和消灭”的侦察行动。1951年1月29日,23团派出的一支小分队在双联隧道附近遭到中国125师的伏击,随后被后续部队救出。发生战斗的地方(双联隧道)就在砥平里西南三英里的地方。地名的由来是汉城-原州的铁路在此处要穿过两个山岭下的隧道。美军军用地图上标记为Twin Tunnels。
23团和配属的法国营在双联隧道附近同125师进行了2天的激烈战斗,敌军的3个团遭到了重创,退向后方的山岭。在更远的地方,中国军队更多的师正在准备发起反攻。
2月3日下午,23团的美法官兵没有受到抵抗就开进了砥平里。当我们迈着疲惫的脚步,踩着积雪行军时,路边还留有敌人的尸体。当时我是D连(代号是Dog Company)的连长,我连是第1营的兵器连,装备有重机枪,81毫米迫击炮和75毫米无座力炮,部下多数都是老兵,参加过前期的激烈战斗。
我们的团长,Freeman上校也走在行军路上,他是一个英俊的灰头发的弗吉尼亚人,钢盔上嵌的鹰徽标明了他的军衔。他边走边和身边的官兵谈话,我感觉他是一个谨慎的人,有时候被认为过分悲观,在作战时常常预先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以做好准备,当上级发布不合理的命令他常常发牢骚。他在大战时期曾经在史迪威将军手下干过后勤,所以“醋性子乔”的一些特点也影响了他。
砥平里位于三八线以南40英里,汉城以东50英里。原州位于砥平里东南方15英里,是个重要的交通中心,有一条单轨铁路通向砥平里。骊州位于砥平里以南20英里,有公路相连,这3个地方形成一个三角。
George Russell中校的第1营首先进入砥平里,仅仅遇到几个敌军,他们马上逃跑了。傍晚的时候,余下的3个营也开进了村里。接下来到达的部队有503野战炮兵营B连(携带6门155毫米榴弹炮),第37野战炮兵营(18门105毫米榴弹炮),第82防空炮兵营B连,第2工兵营B连,第1游骑兵连和师卫生营的1个排。Freeman下令全面警戒,他意识到只有4500人的部队是不足以守住周围的所有高地的,他决定以村子为中心,依托周围较低的小丘建立一个紧密的方形的防御圈。第1营部署在12点钟方向(就是正北),Charles Kane 中校的第3营在3点钟方位,James Edwards中校的第2营在6点钟方位,法国营位于9点钟方位。第1营的B连和游骑兵连担负预备队,野战炮兵营和团属的化学迫击炮连部署在防御圈内,并向各营派出火炮前进观察员。团属坦克连的14辆M4谢尔曼以及防空营的自行高射炮
也随时待命出击。人们还用沙袋和帐篷搭建了野战厨房和医疗所。
黑夜降临的时候,防御圈周围非常寂静,只有法国人点了几堆小火,Freeman不得不下令把火堆灭掉。法国营的军人来自外籍军团,指挥官Mon Clar中校有60岁了,参战前是法军的一个三星中将,由于中将军衔显然不适合做一个营长,他自愿降为中校,指挥他手下的大约1000名官兵。Mon Clar是他的化名,是他在大战中参加自由法国运动时所使用的,真名是Magrin Venery。他的营成为Freeman的“第4营”。 部队在砥平里驻了10天,不停的修建和加强防御工事。在防御圈周围部署了铁丝网,地雷和照明弹,炮兵预先进行了校射,聚集了足够的弹药和其他补给,工兵还建造了小型跑道供炮兵校射飞机和直升飞机起降。
(下面是一段背景介绍,略过不译)
1951年2月11日夜间,彭德怀的4个军向南开进,准备发动大规模的攻击。他们的士兵是简朴坚韧的农民组成,只携带够吃3天的干粮,他们夜间最多能行进25英里,他们只有很少的火炮,通讯系统极其落后(使用哨子 军号 信号弹),武器是杂七杂八的:美制或者日制的步枪,苏制的火炮。当察觉到周围的敌军正在准备包围自己孤立的部队,Freeman请求撤退,李奇微拒绝了,他的意图是使用砥平里作为诱饵,使围攻的大批敌军暴露在野外,然后使用航空兵和炮兵火力摧毁他们。
2月13日天刚黑下来,2营G连就发现南方有敌军接近,通往原州的道路已经被切断。中国第40军和第66军离开原州附近的前线,从东南两面向砥平里逼近。39军和42军的部队从其他方向接近,砥平里被四面包围了。中国军队决心消灭23团,因为23团在军隅里和双联隧道两次战斗中曾狠狠打击了中国军队,使他们丢了面子。D连指挥部进入全面警戒,作为连长,我之前在营部的作战形势地图上看到了包围我们的情况,Sam Radow上尉用红色箭头标示敌军,我们的地图上四面八方都是红色箭头。军士长Joseph Loy在检查电话接线板,William Penrod中尉在检查电话线。我和Loy军士刚走出指挥部,就看到西南方向的曳光弹,正南方向也响起了重机枪的声音。在James Raney上尉的1营C连阵地附近,中国人吹响了哨子和军号。西面,法国人阵地前方升起了红色和绿色信号弹。接着A连和C连前面的绊索照明弹也被触发了。我连里的重机枪马上向照明弹映出的敌军方向射击。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呼啸(听声音判断是120毫米重迫击炮),我和军士跳进战壕,炮弹命中30英尺外的一个掩蔽部,岩石碎块和弹片四处飞溅。在附近的另一个掩蔽所,有人大喊快跑,士兵赶紧跑出来,不一会儿又一发炮弹命中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掩蔽所,直接把它炸为废墟。现在四面都能听到军号和哨声,中国人的炮火落在各处阵地,敌人开始发起试探性的攻击。敌军一个排的“万岁”冲锋被我们的E连G连击退.11点钟之后,敌军从397高地冲下来,再次向E连和G连阵地发起攻击。G连引爆了预先埋设在阵地前的汽油通炸弹,击退了敌军.午夜的时候,防御圈各个方向都遭到了攻击,
我连里的Charles Klein军士阵亡,列兵John Hansen,下士Leon Dubinsky,二等兵Denvil Meadows受伤.我连的机枪正在支援1营的各个阵地,C连连长James Raney和A连连长Glen McGuyer都能得到我连81毫米迫击炮排的火力支援.同时,团迫击炮连的前进观察员Harley Wilburn军士也在A连和C连阵地校正效力射炮火.Clyde Hathaway上尉指挥的82防空营B连也在随时支援各处阵地.
中国军队猛攻Ed Hayne的K连,以致k连的伤员无法后撤到医疗所,I连的一个班奉命支援k连阵地.一辆救护吉普车在去k连接伤员的路上被机枪击毁,司机受伤并被中国人俘虏,军医虽然也受了伤却成功逃到了E连阵地.E连派出一个班,在坦克支援下企图接近k连伤员所在位置,但没有成功.
在法国人阵地前,一群中国人在准备攻击时发出的声音暴露了位置,法国士兵冲出战壕,发起一次刺刀冲锋,并同时摇响了一部手摇警报器,中国人被这次突如其来的冲锋击溃,法国人还抓了一部分俘虏.我连的Charles Sherwood下士在AC连结合部操作一挺机枪,挡住了渗透过来的中国士兵,
接着他被击伤,机枪也被打坏了.他拒绝后撤,并要求我给他再弄一挺机枪来.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在他的位置前面发现了37个敌人的尸体.午夜刚过,我连的迫击炮阵地被3发敌军炮弹相继命中,2门迫击炮被毁,2人受伤.连指挥部也被炮火打中,Frank Perry受了致命的重伤,我和Loy军士长把他抬出来送上担架,送到医疗所.
凌晨2:30左右,南方升起信号弹,敌军对G连守卫的小丘发起第3次攻击.成群的敌军向3个排的阵地发起冲锋,投掷大量手榴弹.4点钟后,敌军又发起第4次攻击.又被击退.接着敌人向第2营和法国营之间的结合部发功了攻击,炮兵营早先派一个机枪班守卫该处的阵地,虽然击退了敌军,可是还能作战的人只剩下5个人了,后来团部派出1辆坦克支援这个薄弱点. 天明的时刻快到了,各处敌军逐渐退去,只有在3营(东面)的I连和K连地段,敌军在继续进攻.直到7:30,随着军号声,敌军全面撤退,
脱离了战斗.不过我们知道中国人还会卷土重来,带着更多的部队和对我们的更大仇恨而来.
阵地前的敌军尸体盖着薄薄的一层雪,我们的人爬出战壕,清点尸体数目,在离阵地不远的地方就数到了500具敌军尸体.Marion Augustyniak二等兵拿出相机开始拍摄,记录下这混乱和血腥的一幕.在好几处地方,美军和敌人的尸体紧紧挨在一起,显然在夜间进行了残酷的肉搏.伤兵们等在团医务所等待疏散,一个士兵说:他(指团长)把我们带到这来,他也一定能把我们带出去.不过夜里敌军的一次炮击命中团部,炸死了1个参谋,团长Freeman受了伤(腿部).
这一天正好是情人节.
Freeman扎着绷带巡视各营阵地,鼓励部下继续努力.侦察机报告说,周围有大批敌军在榴弹炮射程以外集结.李奇微下午乘直升机到达砥平里,要求23团再坚守一夜.本连的作战日志上记到:“再守一夜,弹药不足,天气寒冷........怎么可能…”
2月14日上半夜,我们遭到一次非常猛烈的炮火轰击,这是敌军孤注一掷的猛攻的前奏.我们的大部分工事用枕木沙袋作了顶盖,但是炮掸直接命中仍旧能造成死伤.午夜时分,一波敌军先攻击了A连,然后移向C连和相邻的法国营1连.不久,整个防御圈再一次遭到全面攻击.我们的伤亡不断上升,
幸好C-47运输机在夜空投下照明弹,把敌军暴露在炮火攻击下.Sherwood下士前晚更换的机枪再一次被击毁了,他受了致命的重伤.在东南方向,E连受到反复的攻击,重机枪不断射击,以致敌军的尸体在阵地前的铁丝网上堆积成了一座尸体桥,到1:30分铁丝网甚至被尸体压弯了.从506高地上,大批敌军向3营的K连I连发起攻击,一度突破了阵地,靠3营L连的反击才恢复了阵地.在G连McGee排防御的小丘上,敌军也突破了阵地,炮兵营的十多个勤杂人员组成反击队去夺回McGee小丘,但是反击失败.
夜里3点钟的时候,G连阵地失守了.排长McGee和残余的2人撤到G连连部.另一个阵地Curtis Hill也丢了,只有靠近法国营的最后一个山丘上还有16名G连的士兵坚守着.Stanley Tyrell上尉的F连派出一个班帮助恢复失去的阵地,但是不到十分钟,所有人非死即伤,反击失败了.
快到4点钟时候,参谋Robert Curtis中尉以游骑兵连的1个排,F连的一个排加上G连的14人,在3辆坦克的支援下发起反击,短暂的夺回了失去的阵地,但是坦克错把他们当作敌军并向他们射击,结果他们又被中国人的反击赶下了山.Curtis撤到山下,在G连原阵地后方建立了一道由15人防卫的脆弱防线,保护后方的榴弹炮阵地.(155榴弹炮阵地就在G连后方)中国人现在占领了G连的阵地,但他们也无力继续进攻了.他们开始在山丘上挖掘工事准备防御.敌军指挥官可能觉得等到下一个夜晚还
是有机会的,却不知道一支援军正从骊州赶来.
天亮以后,Freeman把工兵连转为预备队,而把原来的预备队B连(Sherman Pratt上尉)和游骑兵派给2营营长,命令反击并恢复G连的阵地.然后按上级的命令,登上救护直升机去后方治疗伤势,第10军的参谋Chiles上校接过了指挥权. 反击部队向原G连阵地发起了3次冲锋都被打退,参谋们提出了一个方案,派出4辆坦克向西南开到G连阵地所在山丘和397高地的背面位置上轰击反斜面上的敌军,配合正面步兵,来一次最后的反击.
与此同时,援军也在接近.下午3:45,Crombez上校的第5骑兵团派出一支坦克特遣队(23辆坦克+L连的160名步兵+4工兵)向砥平里开进.在这段6英里的路程中,特遣队的步兵时常跳下坦克,同阻击的敌军交战,最后特遣队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刻到达砥平里南面,同23团出击的坦克会师.两队坦克一起向敌军阵地炮击,敌军看到援军到来,开始逃跑,23团夺回了阵地,并开始向逃跑的敌军射击. 特遣队进入砥平里时,还剩21辆坦克和23名步兵.
夜幕再次降临,却没有听到枪炮声了,砥平里之战结束了.在接下来的数天里,通过清查周围的山地,估计敌军死亡的数目大约为5000人,总数达25000人的来自中国军几个师的有战斗经验的部队被美军1个团击破了.
这是一个转折点,是朝鲜战争中一个独特的时刻.从挫败中恢复自信,美国陆军在战场上赢得了一次胜利,共产主义的无敌神话被击碎了.
1952年5月,李奇微将军在众议院一次联合听证会上说:我要简短的提一下Freeman上校指挥的美国陆军第23团和配属的法国营的部队......虽然在远离主力战线的前方被优势数量的敌人包围,在接近0度的严寒天气下,他们击退了敌军反复的攻击.他们最后成功的守到了解围......我想说,这些美国军人和他们的法国战友,在作战中的杰出表现证明了他们是两国有史以来最好的作战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