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梦成烟》上篇《鹤鸣》(连载之九)

“扶不起的笨蛋!不愧是个‘破球’。”高山在内心骂了几声,但骂归骂,还是要为他扶墙,在“破球”说完还愣站着时候,就举起右臂大呼:“打倒恶霸地主东方田!”“为阶级兄弟姐妹报仇!”引导乡亲呼口号,并叫他下去。在“破球”控诉的过程,审判大会发起人高山不时把眼光瞟向台下的东方智两姐妹身上,而大会的被审判人东方田也只是跪着,都看不出他们内心在想些什么?倒是下面的文化人三老叔用右手掸了掸文化衫的左袖说:“其罪该诛?其情该悯?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瞎子荣半仙则眯着眼轻晃着头颅,一副“尽在意料中”的神态;性急的蔡翠花却忍不住骂出声:“真是养不熟的狗,咬起主人了。”旁边的阿旺婶赶快捅了她一下。

“下面由吴狗伢同志代表吴德同志上台控诉。”高队长努力把持自己,把心思收回来继续主持。

狗伢是“竹竿”吴德堂阿叔的独生儿子,才10岁,狗伢这个名字不是荣半仙起的,是他几年前就死去的老爹起的,为啥取了这么一个贱名字,在他十八年后成为“无限忠于毛主席”的明星人物时候再介绍。

这狗伢长得不像“狗牙”,如果不是长着一头黑发,把衣服都脱光了,倒活脱脱像一根大豆芽,他长得高而瘦,皮肤也特外的白,这在毛村是少有的。狗伢娘怕丢人,本不愿意宝贝儿子来代替他这个死去的堂阿哥上台控诉,只是高队长以政治任务来压她,说:“这是关系到土改工作能不能顺利进行和胜利完成的大事,也关系到你所代表的阶级立场问题。”高队长的话使狗伢娘不敢再推辞,狗伢这个孩子却没有娘的顾虑,他已读过两年私塾,在毛村也算是一个没有穿文化装的文化人了,在高队长的指导下,他认真的背控诉材料,撇下娘自己早早来到了晒谷场,见轮到自己了,就兴冲冲的捏着一张纸跑到了台上,他还没有等到口号声呼好,就用脆生生的声音念:

我是吴德,由于我被恶霸地主东方田残害死了,不能亲临大会,就委托我的弟弟上台控诉。我家原来有3亩好田和2间好屋,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大地主东方田对我的财产虎视蛋蛋(眈眈),采取强夺的手段把它夺走,还把我抓去关了起来、饿了几天,我确实受不了,趁着夜色爬墙逃走,被东方田发觉了,万恶的恶霸地主东方田命令他的儿子将我推到茅厕里,残忍地把我淹死了,我虽然死了,但我还活在毛村人的心里,我还要看看万恶大地主东方田的下场!希望乡亲们为我报仇雪恨。

在“破球”李银华同志和代表“竹竿”吴德同志的吴狗伢同志控诉后,高队长就下令:“把恶霸地主东方田押到河边正法!”还是押东方田上台的那两个大汉,拖着东方田朝河边走。东方田还算镇定,从被押到台上起,就一声不吭,只是在控诉他的罪行的时候,不时斜睨了“破球”和狗伢一下,狗伢娘在狗伢控诉的时候一直红着脸低着头想心事。

到了河边,东方田才开口:“大兄弟,你就行行好,替俺跟仁他娘拿那套过节穿的衣服来。”

“田叔,你就不要难为俺了,你是地主,我怎么敢。”一个脸颊有点疤痕的年青人说。他是阿昆的儿子叫阿进,喜欢吃肉,不管狗呀、猫呀,还是老鼠都吃,有一次东方田抓到一只大老鼠就是被他要走的。

眼看不能穿上好衣服,东方田有点失望,他把脚板残余的一点干牛粪用力磨蹭到小河岸边,啐出一口浓痰后对阿进说:“他侄,您就用心替俺做得好看一些,死了也好去见阎罗王。”              

阿进的枪法太差劲了,一直打到第五枪,大地主才被镇压倒下去。随着这五声枪响,恶霸地主东方田被镇压了,高山下令:“恶霸地主的一生是可耻的,要用他的尸体来做反面教材,陈尸7天。”交代完之后,又随着下令没收了他一家的主要财产分给了“破球”等村民,允许他家还活着的妻儿男女6个人带着自己必需的衣、被搬到原来“破球”住的草寮,“破球”李银华同志受剥削最惨重,他分到了最好的一块田和一间屋子也当起家做了主人了。由高山自行代表党来发动和完成了这些革命行动之后,毛村才算真正走进了新社会。

第二天一早,东方祥之偷偷来到草寮:“阿仁,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哭也没有个头,你排老大,有些后事还要你去做。”

东方仁跟祥之同岁,原先只顾随父耕作少往来,现在身份悬殊,他见祥之上门,拉着两个弟弟一起跪在地上:“主席大兄弟,俺爹的后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祥之转身见外面没有人,赶紧把他们拉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今天高队长要去向上级汇报,你等会就去河边把田叔抬去山上葬了,队长问到就由我来应付,先把这事办了,以后再想别的了。”说着就匆匆走了,仨兄弟一听这话,朝着祥之渐渐远去的后影又跪了下去。

大约接近午时,东方仁在河边的远处看到东方祥之在打手势,就赶紧带着两个弟弟把东方田抬到山坡埋了,没有换衣服、没有棺材,也没有纸钱,更没有三老叔写的祭文,随葬的只有随身的一小袋旱烟丝。村民都在议论:“东方田的葬礼就比不上早走的老金头光鲜了,老金头真是有福气的人走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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