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仙境的日子

  喜欢听歌
  动人的歌
  它让我觉得爱是对的……

  我叫童嘉璇,也叫玫瑰。
  童嘉璇是我的真名,玫瑰是我的网名。
  大学毕业后,我一直没找到工作。每日所做的事除了上网就是上网。不过我也不是一分钱也不赚。每周有五个晚上,师大中文系毕业的我要陪安子读书,替她补习语文数学并教她一些简单的英语。
  这份工作是我的好朋友叶阿朵替我推荐的,她很牛,谁有钱她就认得谁。
  安子家的确很有钱,她是一个正在念小学五年级的女生,我第一次到她家,她就坐在她家的书桌上摇着双腿问我:“童老师,你的裙子可是Gucci的?”
  我微笑着说:“怎么会?老师是穷人,穿不起那样的名牌。”
  “可是你穿出名牌的味道来了呀。”安子老道地拍我马屁说:“象你这样的美女,大汗衫穿在你身上也会好看的哦。”
  我只好看着十二岁的安子傻笑,
  然后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成绩提高很多呢?”
  “我会尽力。当然也要你配合。”
  “如果可以超过胡可凡,我当然要配合。”
  “谁是胡可凡?”
  “我的同桌,我们班最拽的男生。”安子用词夸张:“我要是学不过他死不瞑目!”
  “为啥?”我奇怪地问。
  安子把头高高地缓慢地抬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轻蔑,末了,她笑着问我说:“有人这么看过你吗?”不等我回答,她又飞快地说:“如果有人这么看过你,你一定是拼了命也要超过他才行,你说对不对?”
  “对。”我说。
  我想我已经猜到八九,那个叫胡可凡的拽男生肯定这样看过她。
  “不过,肯定也不会有人这么看你。”安子叹着气说,“像你这样的美女,人家拍马屁还来不及呢。”
  被一个陌生的小丫头短时间内捧两次,弄得一向洒脱的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巧这时,安子的妈妈从厨房里给我煮了咖啡出来,呵斥安子说:“怎么可以坐在桌上跟老师说话?一点礼貌也没有!”
  安子朝我吐吐舌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自己的小屋。
  “我这女儿,”安子妈妈摇头说,“没一天不让我头疼。”
  “再过两年就好了。”我安慰她。她煮的咖啡相当好喝,我用眼角瞄到她的衣角,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看来安子的名牌意识,多半来自于她的母亲。
  “童老师你要多费心了。”她柔声细语地说,“我事情多,没多少时间可以陪她,不过我会给你让你满意的报酬。”
言语精练而到位,一看就知道是个不一般的女人。但是我喜欢她的真实,她有高高在上的本钱。
  “女人嘛,一定要三十以后才有味道!”阿朵叹着气说:“你和我呢,还须好好修炼才行!”
“我还以为你早就成精了呢。”我说。
  “成什么精?”
  “狐狸精喽。”
  “呀!”阿朵用她尖尖的指甲气急败坏地抓我,却又忽然停下来盯着我的脸死死的看,再抓起我的右手来一阵乱摸,末了,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嘉璇,你有富贵命,将来是要做阔太太的。
  我凶巴巴地说:“阔不了我找你!”
  那时我们正在大街上闲逛,阿朵的第二份工作也丢了,因为一件小事,那个日本老板居然骂她“人渣。”阿朵跳起来给了她一巴掌,就昂首走出了那个每月给她五百美金的大公司。
  “好样的!”我对阿朵竖起大姆指:“我跟市政府去说说,怎么着也要颁你一个最爱国主义奖!”
  “嘉璇你说点正经的。”
  “好的。”我一口气说下去:“等咱有了钱,天天去做美体。咱想瘦哪里瘦哪里,想大哪里就大哪里。贵宾卡一次买两张,上半身用一张,下半身用一张……”
  “好啦好啦,”阿朵打断我,“都是网上学来的吧,嘉璇我提醒你不要天天对着电脑,那样皮肤会衰老得快,当心以后被王乐平给甩了!”
  阿朵不提王乐平我还兴高采烈,她一提王乐平我就焉了。
  王乐平是我的男朋友,就像他的名字,他是一个很平常的男生。他也一丁点儿不像我,对工作不挑剔,也很努力,天天顶着烈日在苦干。大学本科生,从最底层的推销员做起,很劣质的产品,他认认真真地跟别人讲,别人动心了,他却又把东西往包里一塞说:“算了,这玩艺儿买回家也没啥用。”然后满脸通红地离开。
  所以他每月挣的钱,只够在这座城市的郊区租间小屋,每天吃方便面或是泡饭。
  呵,就是这样一个傻男生,居然泡到了我。
  我和阿朵告别后拎着烤鸭敲开他小屋的门,他迎我进去,把那只打十次有九次接不通的破手机往床上一摔,无比开心地告诉我说:“嘉璇,我马上要买新手机了,以后发短消息什么的就方便许多了!”
  “挣了多少钱?”我恶狠狠地问。
  “五千。”他伸出五个手指头,财大气粗地说,“现在我替一家著名厂家做电器开关,运气特好,一开始就碰到大客户。”
  “交出来!”我像恶霸地主。
  “卡一起给你,留我买手机的一千二百块就行。”他可怜巴巴地往外掏钱包。
“算啦,跟你说着玩的。”我可不是那种喜欢花男朋友钱的女人。把他的钱包推回去,我好心劝他说,“去租个好点的房子,至少离市区近点的。我每次来这里,都跟郊游差不多。”
  “这里空气好么。”王乐平说,“再说了,现在将就点,钱存起来以后好买大房子给你,我一个人,好好歹歹不都是过?”
“那还买什么手机?”我没好气地说。
  “不是找你方便么。”他轻轻环住我。
  我心软。
  是是是。王乐平一切都是为了我,不然他可以回到他的东北老家教书,那里虽然是一个小城镇,可是教师的待遇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适合他。
  但是可怜的他爱上我,一个看似平淡却不甘平淡高不成低不就的小资坏女生,生活就得呼啦啦转个大圈,没有办法。
  “值得。”王乐平总是肉麻地说,“为了嘉璇让我干什么都值得。”
  “去去去!”我一巴掌把他推得老远,他依然好脾气地笑。
  好脾气的王乐平平视我如“掌中宝”,这年头很少有男人对女人这么痴情,所以虽然闺中好友都走马灯一样地换着男朋友,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在他的身旁,与他一起在潮湿阴暗散发着霉味的小屋子共享一只烤鸭,亲吻拥抱,偶尔也吵吵嘴,经营一份普普通通的爱情,期待一个美好的明天。
  用叶阿朵的话来说:这简直就不是童嘉璇。
  不是没有想过甩掉他,可是我寂寞。
  我是一个很怕寂寞的女孩,这是我的致命伤。
  无聊的时候,我依赖网络生存。
  毫无疑问,网络是个奇妙的世界,我最初进入它的时候多半是玩QQ,好友上一大串的名字,我十指飞扬同时和无数陌生人讲话不断地挑战自我。这种文字游戏对于中文系毕业的我来讲可谓是驾轻就熟。最辉煌的时候,我在网上同时泡过三个GG,还有一个为了我差点自杀(当然是不是真的有待考证,呵呵),最刺激也最失败的一次是有一个同城的GG非要和我约会,就约在市中心的广场喷泉旁边,我受不了诱惑拉了阿朵和我同去。谁知道竟遇到正在广场上替公司搞促销活动的王乐平。弄得我手忙脚乱,只好做手势让阿朵去替我赴约。聪明的阿朵很快领会我的意思勇敢地去了,但是没过三分钟就尖叫着跑了回来,我问她:“咋了?”
  阿朵趴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天杀的丫头在网上都做了些什么呀,我才说第一句话他的手就放到我腰上来了!”
  “哈哈哈,那人帅么?”
  “呸,我光顾着逃了,没来得及看!”
  色狼当道哦!
从此我再也不敢轻易见网友,而是喜欢上了在论坛上发发贴子,我有一篇描写我和王乐平恋爱故事的贴子叫《我们的爱情是无耻的》在网上连载的时候曾经突破了十万次的点击率,这让我飘飘然好一阵子,差一点儿敢想自己能成为一名大作家。但网上的辉煌总是来得快也消失得快,论坛一日一日被飞快的刷新甚至因为没有交费而被删除,只有王乐平把那篇文章给DOWN到软盘好好保存了下来,还兴奋地对我说:“等咱们儿子长大了给他看,瞧瞧他爸当年是怎么追他妈的!”
王乐平说这话的时候高高举着那张盘,脸上的表情严肃得滑稽,让人感觉像是举着一个炸药包。
  我抢白他:“谁告诉你一定是儿子?!”
  “女儿也行。”他嘿嘿地傻笑。
  我提高了声音:“谁告诉你我一定要嫁给你并且替你生孩子?!”
  “你都徐娘半老了,不嫁我能嫁谁呢?”王乐平受我的影响,偶尔也能说两句有点“亮点”的话。不过我并不生他的气,我是徐娘半老了,这点我承认。
  徐娘半老的我在玩腻了QQ和论坛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网游。我玩的第一个网络游戏是RO(仙境),我最初迷上仙境除了因为该死的寂寞之外还因为孙燕姿,孙燕姿是我最最喜欢的歌手,当她懒懒地唱着:“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心被谁高高地拎起来再轻轻地甩了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的那些小幸福,只有在听她歌的时候才会重新出没于我的生活。
  RO是她代言的游戏,于是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用的ID很简单:玫瑰。
  玫瑰是我喜欢的花。
  在这之前,我没有玩过网游。不过我很快喜欢上仙境美丽的画面以及它明亮和谐的气氛。初来乍到的我一切都得凭自己,我很辛苦地才练到九级,然后到吉芬城里想去转职做魔法师。
  就是在那里遇到了糊涂的。
  我没有想到转职还要考试,那个NPC要我去配四种魔药中的第三种混合液,我到书架上去一查傻眼了:杰勒比结晶六块,毛一团,裴扬水溶液(化学粉末,2750,催化物:蓝色魔力矿石)。
  化学一向巨差无比的我立马狂晕。
  更晕的是我才把以前打来的毛刚刚卖掉!
  我做出一个可怜的表情说:哪位好心人给点毛?刚刚说完,电话响了,我只好去接电话。等我接完电回来,糊涂起码已经在我身边绕了三圈,不停地问小妹妹是不是要毛啊,白送哦,怎么不搭理我?
  “要要要。“我赶紧说。
“玫瑰妹妹请收好。”他迅速与我完成交易。
  “谢谢糊涂。”我说,“看来你一点儿也不糊涂。”
  “你倒真像朵玫瑰。”这家伙看来挺能说。
“你也转职么?”
  “不,带一个朋友转职,可是他忽然掉线了。”
  “那先带我转吧,替我做个三号混合液可行?”我灵机一动。
  他很爽快地答应。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顺利转职成功,他对我说:“快去打怪物吧,很快就可以升级学魔法了。”说完,他在我面前展示一个“怒雷强击”,刹那间我屏幕上火光一片,地动山摇。
  “呵呵,卖弄一小下。”
  “挺帅。”我夸他。
  他给我一个脸红的表情。
  我跟他说再见。
  他问:“何时?”
  我一时不明白:“什么何时?”
  “何时再见啊。”他说。
  “呵呵。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说完就下了钱,刚才的电话是安子打来的,她说:“童老师,我今天放学早,你可不可以早点来我家?”
  拿人钱财手软,安子妈妈一小时付我五十元,我当然得尽职尽责一些。公交车上一家伙老是有事没事往我身上靠,我忍不住大声问他:“你是不是肌无力啊,怎么站都站不稳?”
  旁边的人偷偷笑起来,他的脸涨得像猪肝,第二站就逃跑一样地下车了。
  要是王乐平在,这家伙估计会被打得真站不起来。王乐平这人平时斯斯文文的特别老实,可一遇到关于我的事就万分冲动,这点我大二时就知道了,那时有个外系的小子给我写情书,还在校电台给我点歌什么的,王乐平终于逮着机会在食堂外把那家伙痛打了一顿,差一点把人家打进医院。
  后来我问他:“你干嘛打人家啊?”
  “他老盯着你看。”王乐平喘着气说。
  “是不是盯着我看的你都打啊?”
  “不是,是盯着你看的男生我才打。”
  王乐平的冲动不是没有收获的,本来我们学校盯着我看的男生就不多,那以后就更是少之又少了。谁会脑子进水,跟一个一米八五的东北大汉过不去呢?
  阿朵评价说:“王乐平这才叫大智若愚,阴险狡诈呢!”
  不过最好笑的还是那个外系的男生,我一直都记得毕业那天他探头探脑地走到我面前,我还一直以为他有什么深情的临别赠言要表达,谁知道他嘴里冒出来的一句话竟是:你要小心哦,北方男人是要打老婆的!
  看着他拖着行李走了我就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阿朵好奇地凑过来问我你笑什么呢是不是要毕业了激动得抽风啊,我停下笑问她说:“你说王乐平以后会不会打我?”
阿朵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估计他不敢。”
  “为啥?”
  “谁愿意有事没事去惹一只母老虎呢。”阿朵说完转身就跑,我跟在她身后追,王乐平一只手拎着我的一个大箱子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们,脸上是很平和的微笑。
  罢了,别去想它。这些都已经是往事,生活还给我们本来的面目,年少时的风花雪月早已被现实吹了个花落流水。这不,我下了公车给王乐平打手机,他又是老样子,不接,再用公司的电话回过来。
  我不再有说任何话的冲动。
  “嘉璇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了?又犯什么毛病?”
  “你才有毛病,再见!”
  他再打来,我没接,心情坏到极点,像是提前进入更年期。
  到了安子家,人小鬼大的安子察言观色:“童老师,你有心事?”
  “没。来来来,我们来看on top of 以及on the top of有什么区别。”
  “得了,有心事就要放假!”安子把书一抽说,“我妈妈反正也不在,我们聊聊吧,工钱照算给你。”
  “什么话!”我脸一板:“不想超过胡可凡啦?”
  “都是胡可凡给闹的!”安子低声说,“童老师我今天根本就没有心思上课,既然我没心思你也没心思那我们聊聊不是蛮好吗!”
  “说吧。”我合上书。
  “我们去新天地吃提拉米苏?”
  “做完作业可以商量。”
  “童老师。”安子睁大了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不干!”
  “童美女~”她变本加厉。
  “没用!”
  她越搞越离谱,竟然哭起来,一开始我以为她是装的,所以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回来后发现她是真哭,头伏在桌上,双肩抖个不停,有泪水已经滴到地板上。
  “呀!”我推推她:“来真的?”
  “我失恋了,童老师,他不喜欢我,他喜欢丁雯都不喜欢我,我好失败!”安子把头抵在我胸前,双手死死地抱住我,一阵乱喊乱叫。
  我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冷静。
  等她终于哭完,我才教她说:“你要记得一点,想要赢得别人的尊敬就一定要想尽办法比别人强,强不过别人就得认栽!哭是没有用的。”
  “有哲理。”安子把泪抹干,对我乱崇拜地点着头。
  从安子家走出来已是夜深人静。安子妈妈正好驾车回家,见了我,她打开车窗朝我招手说:“童老师,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搭公车很方便的。”
“就让我送吧。”她说,“我正想和你聊聊安子。”
  再推托下去就显得做作了,我坐上了她的车,她将车弄得极为平稳,对我说:“安子和你挺有缘的,还要谢谢你多照顾她。”
  “这是我的职责,你尽管放心。”
“哎~”安子妈妈忽然叹息一声:“你是我今年替她请的第九个家教,没一个能超过一个星期,第八个的结局是被她用晾衣服的竿子从家里打出来。”
  “呵呵,很荣幸。”我尽量做到宠辱不惊。
  “找到一个她喜欢的老师,我总算安心。”安子妈妈说。
  “喜欢我什么?”我自我解嘲说,“够自由够散漫?呵呵。”
  安子妈妈说,“也不是这样,年轻多好啊,有的是选择的机会。”
  “可我宁愿老一点。也许才有机会驾乘自己的宝马。”
  “哈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笑得什么似的。
  反正有顺风车,我忽然改主意,说出王乐平的地址,她问我说:“会男朋友去?”
  我点点头。
  “有爱情真好。”她感慨说。
  我不敢吱声,早知道她和安子的爸爸离婚,有一次我去安子家,安子放学了。她正在看宫崎骏的《千与千寻》。还是日文版,只有中文字幕。
  “为什么喜欢宫琦骏?”我好奇地问。
  “我好想有一天我爸爸妈妈都变成猪。”她恶毒而又痛快地说。
  她脸上的表情让我吓了一大跳,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她的爸爸。我从来没有见过安子的爸爸,安子妈妈告诉我,安子没有爸爸。
  她仿佛看穿我心思,淡淡地说:“合不来,就只好分开过,只是对不起安子,我只希望有一天她会理解。”
  “会的。”我这人平时嘴还挺能说,一到关键时刻就言语苍白。
  下了车来,我跟她告别,对她说谢谢。她抚一下后颈跟我说再见,一个小小的动作,胜却人间无数。
  我自愧不如。
  但纵是这样的女人,也有人舍得不要她。
  我胡思乱想中敲王乐平的门,他竟然不在家。真是怪事,快十一点他不呆在家里会去哪里呢?拔通他的手机,他含糊不清地告诉我他在喝酒,而且喝多了。
  王乐平酒量挺大,要让他醉真不容易。
  “不会吧。”我吓丝丝地说,“受什么刺激了!”
  “客,客户要喝,所,所以……对,对不起嘉璇……”
  我挂了电话,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而买醉。忘掉他是那么实在却又聪明的孩子,总能以不变应万变,对付爱情里的大小风波。
乏善可陈。
  一世英名的童嘉璇,就这样和乏善可陈的王乐平死心塌地地恋爱,只因感动于他大二的那个冬天买给她的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
  我下楼来,搭最后一班公车,回家。
车窗外灯火辉煌。不知何时,这座城市开始整夜不睡,人人都担心时间不够用,恨不得连日连夜拼命工作拼命享受。
  只有我一日恍惚超过一日。
  妈妈正在客厅里和另外三个老阿姨一起摸八圈,见我回去,说:“饿了冰箱里有蛋炒饭。”还有一个阿姨抬起头说:“嘉璇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另外两个专心致志地酣战,没顾得上理我。
  我觉得自己很疲惫,洗完澡倒在床上就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开了CD机,孙燕姿在唱:喜欢听歌,动人的歌,它让我觉得爱是对的,睡不着,也就醒着,不去触碰到我的需要……
  是睡不着。
  我又进了RO,迎接我的是一个诱人的广告:月光,星星,海滩,烟火,约会圣地尽在“梦幻之岛”。

  是否还记得
  从前美丽的天色
  那时天很蓝
  我们的末来在不远地方晴朗着

  一大清早,我就被老妈拍醒。
  可怜我昨晚玩游戏玩到两点,一个晚上的梦都是追着疯兔在打,打得我浑身酸疼。不过看看妈妈头发凌乱双眼红肿的样子,昨晚的牌局肯定也散得不迟。
  我们母女真是彼此彼此。
  “快起来,快起来。”难为老妈依然声如洪钟:“你清姨打电话来说带你去见一私立学校的校长,她那里正好差一个语文老师。”
  “干嘛呀,老妈。”我无可奈何地呻吟着说,“我要肯教书早教了。”
  “师大毕业你不教书你想干嘛?”我妈说,“像那小子一样不务正业?”
  妈妈嘴里的那小子当然是王乐平,她不喜欢王乐平,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还当着他的面骂过他“大而无脑”。弄得我俩至今也跟地下党差不多。
  “毕业都已快一年了,”老妈妈像上满弦的钟继续念叨:“再不找个正经工作你叫我和你老爸这张脸往哪里搁。”
  得,上纲上线了。
  觉是睡不成了,我赶紧乖乖地起来。洗脸刷牙,竖着耳朵听老妈在客厅里给清姨打电话:“好的好的,我们嘉璇没问题的,她在学校的时候可优秀啦,对付学生也有一套,你就这么跟校长介绍……”
  我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我不是不知道老妈对我挺失望,可是在别人面前,她还是硬撑着夸自己的女儿。
  我把头从卫生间伸出去喊:“老妈!”
  “怎么了?”她放下电话。
  “求你了,我不去,我每月交伙食费还不行么,嗯?”
  老妈在沙发上坐下,手把额头支起来,装做没听见。
  我走过去抱住她哄她:“好啦,莫生气,放心吧,我自己的将来自己会有打算。”
  “有什么打算?”她逼问,不吃我的糖衣炮弹。
  我只好采用迂回战术:“我答应你,今年内找个工作还不行吗?”
  “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去面试。”妈妈不讲理地说,“你清姨肯帮忙也不容易。”
  清姨是我大伯的老婆,她不像我妈,在社会上很有一套。可对我们挺傲气,大约是觉得我家穷吧。我才不要领她这个情!
  “不去就不去。”我下定决心说,“要找工作,我也不靠她。”
  “你想好了,要是不想我早死,就最好听话点。”妈妈留下一句狠话,出去买菜去了。我独自坐在沙发上郁闷,打电话给王乐平,手机居然还没开,估计是昨晚喝多了现在还睡着呢,就在这时却有人打电话来给我,是安子妈妈,在电话里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有急事要出差十天,你可愿意住到我家来陪陪安子?”
“你家不是有钟点工?”我说,“照顾孩子起居我可不拿手。”
  “无需你做家事,”安子妈妈说,“安子怕一个人睡,点名要童老师做伴。”
  我还没来得及做声,她立刻说:“我付你三倍的工资。”
是个好交易。
  我爽快地答应,。
  想想也真是天助我也,我正好出门进行“政冶避难”!我给妈妈留了一张纸条,中午的时候就拎着我的换洗衣物住进了安子家的毫宅。安子家钟点工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对我非常客气,问我喜欢吃什么,还留电话给我,让我有事尽管找她。安子妈妈在机场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卧室的床头柜里留了钱,安子需要什么,请我替她代买。
  我拉开抽屉,厚厚的一叠,不用数,至少有两千。我叹息,将它如数放回原处,自卑和羡慕在心里奇怪地纠缠了好一阵。
  因为无事可做,所以整个下午我都猫在安子的电脑前玩RO,为了挣更多的分值,我跑到草地上去打蝗虫,我的火箭术才练到二级,一碰就死一碰就死,沮丧得要命。
  忽然有好心人替我加血,一个“暴风雪”将围着我的蝗虫全打趴下。
  我扬声说谢谢。
  一看竟是糊涂。
  “是那个糊涂吗?”我问。
  “是那朵玫瑰吗?”他问。
  “呵呵,这回是带人升级?”
  “不是,闲逛着呢。”
  “那就带我吧。你看咱俩这么有缘,茫茫仙境,总能遇上!”
  “人生何处不相逢!”他说,“你说的话可然有道理,呵呵。”
  我跟他组队,有他罩着我我果然所向披靡,什么都敢惹,级别飞速地住上涨,糊涂一直尽职尽责地跟在我身后,又是“治愈术”又是“冰冻术”又是“暴风雪。”还带我去地下室,那里的怪物一群一群地涌上来,可以打得万分过瘾,玩得我是乐不可支。
  好不容易歇下来,我们回到草地的花园边,他开了聊天室请我进去休息,对我说:“女玩家玩起游戏来,很少有人对打怪这么来劲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女的?”
  “因为你不会配化学药水。”他说。
  “你权当是吧。哈哈。”我说,“被人妖骗也是很惨的哦。”
  “没关系。”他的脾气真是好。
  “你练到多少级了?”我问他。
  “巫师九十,牧师六十八。”
  “哇,那不是可以泡到很多MM。”
  “呵呵,你让我泡么?”
  我跟他开玩笑:“那你天天带我,我就做你女朋友好啦。”
  “拉勾上吊!”他说,说完慷慨送我二十万块买装备,还有附赠的礼物,一个很可爱的波利娃娃。并在原地高兴地转个圈:“我终于有老婆啦!”
这蠢蠢的小孩,名字没叫错,真是糊涂。
  安子放学回来了。她看到我,兴奋地说:“童老师你真的来陪我?我们晚上可不可以不吃钟点工烧的菜,你带我出去吃。”
  “想吃什么?”我问她。
“龙虾。”她咋咋嘴说,“胡可凡有篇作文写吃龙虾,老师当范文念的时候,我们全班都被他馋得要死。”
  又是胡可凡,每天十次胡可凡。
  我早就习惯了,拍拍她的头说:“好吧,去把校服换下来,我们走。”
  她兴高采烈地随我出门,穿着一条招摇地有些过份的花裙子,说是她妈妈在马来西亚替她买的,不过平时没机会穿,今天去“赴宴”,终于可以拿出来展示。
  我纠正她说:“就我们俩个,又没人请,不能叫‘赴宴’,只能叫吃饭。”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然后说,“我请你。”
  这个孩子,一个月的零花钱应该比我和平的收入加起来还要多。家境优越见多识广的她在小小的年纪就敢初探爱情的面目,我自知比她落伍。满手龙虾香味的时候,我看着她稚嫩甜美的小脸,提醒自己也要赶快享受人生。
  结果我吃得很多,回家的路上差不多连路都走不动。梳洗完毕,安子和我挤在客房的小床上,她到底是孩子,没有妈妈的夜晚照样很快入睡。我看着华美的吊灯想起平,平和我将来的小家还有我没有着落的工作,内心不是没有酸楚。
  夜深了,王乐平终于和我联系,我告诉他我这些天都住在安子家。他支支吾吾地说:“嘉璇,你可会怪我无用?”
  我估计他是出事了,于是一声厉喝:“想说什么快说!”
  “我昨晚喝多了,被人抢走了钱包。”
  “啊?”我坐直身子,“人呢?”
  “人是好的。”他说,“他们只是谋财。”
  “有没有报案?”
  “没用。我根本没看清是谁。”
  “算了。”我没好气地说,“钱财身外物。卡和身份证挂失了?”
  “挂了。”
  我总算松口气,告诉他我最近晚上都走不开要见面只有白天。
  “白天不行,我要工作。”
  “那就不见。”我没好气。
  “嘉璇,你不生气最好。”
  “干嘛生气?”
  “钱我会赚回来的。”
  “好。”我淡淡地说。
  王乐平真是空有五大三粗的外表,丢点东西就沮丧得讲话都没有力气,我越来越闹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那一年我多大,十八,还是十九?
  总之,那一年的我不懂爱情。
只要有个男生宠自己,为自己打架,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那晚我就是这么跟糊涂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跟一个陌生人有这么多的话,可是那晚我就是想说,也许是因为他无怨无悔地陪着我练级吧。等到我说完了糊涂忽然又问我愿不愿意交易,我点了愿意,他送过来的是一只红色的蝴蝶结,我知道那种蝴蝶结很贵,要一百七十多万。
“干吗送我这么贵的东西?”我问他。
  “想送就送呗。”
  “我们还是陌生人。”
  “怎么会,你不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么?”他说,“好玫瑰你不可以耍赖啊。”
  我收下,再戴到头上。
  糊涂说:“真漂亮!你收了我的定情物,可不能再反悔了哦。”
  “我要是反悔呢:)”我问他。
  “我不会给你机会反悔的。”他挺臭屁。
  不过我真是有些乱感动,那个夜晚入睡前我一直在想那只蝴蝶结,很久没有人送过我礼物了。真的。王乐平开始越变越小气,他把所有的钱都存起来,整天想着他那虚无缥缈的大房子。
  哎。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送安子上学后我去逛商场,爱上一条淡紫色的裙子,款式简单,可是价格远远超过我的承受能力。我有些失意地坐在商场的楼梯上给王乐平发短消息,暗暗希望他会带着钱来替我圆梦。他很快回了:“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用那么奢侈。”
  他甚至不如网上的陌生人疼我。
  我关掉手机,回到安子的家里跟自己生闷气,电视换了无数的台,没有一个满意的。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安子。脆脆的声音说:“童姐姐,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赴宴?”
  呵,改口叫童姐姐了,小丫头的嘴真是比蜜还甜,我无可奈何地说:“又想吃龙虾?”
  “不,”安子说,“这次是真正的赴宴,今天是胡可凡生日,在‘豪运’顶楼旋转餐厅吃自助餐,可以带家长。”
  “我要考虑。”我说,“我没做过家长,那种场合我也不习惯。”
  “童姐姐,”她开始撒娇,“我妈把我托附给你,你不可以不管我,我晚上要是回家晚了会不安全。”
  “说好钟点,我可以在楼下等你。”
  “不行!我想你见见胡可凡,他真的很帅。”安子请求说,“我求你了,带上我昨晚的裙子,放学后来接我。”
  我不想再与一个孩子周旋下去,再说我也需要一个放松的理由。我答应她,她欢呼一声,在那边响亮地吻我,然后挂了电话。
  我呆坐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从安子妈妈的床头柜里取出五百元直奔商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那条裙子的心九匹马也拉不回,我告诉自己五百元对安子妈妈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而且这是她批给我陪安子玩的经费,不用白不用。
  我穿着新裙子到校门口接安子,她离谱地惊呼说:“童姐姐你今天就像天仙,所有的同学都会嫉妒我!”
  “闭嘴。”我说,“你以为我那么想陪你去?”
  “好好好。”她牵着我的手让我陪她去选礼物,进了礼品店却又将我一把推出来,自己在里面呆了许久,终于神神秘秘地带了个小盒子出来。
  我懒得问她是什么。
  到了帝豪的三十八楼,才发现一窝峰全是孩子。我问安子说:“这个胡可凡到底请了多少人?”
  “全班同学。”安子说,“他爸爸是大款,今晚包下这里。”
  “原来你喜欢的人是大款的儿子,”我咂咂嘴说,“难怪。”
  “胡可凡长得帅,作文写得好,书法也不错,读起课文要命的好听。”安子急急地争辩说,“你见了他就知道他好。”
  我很快见到安子的小偶像,瘦瘦的,戴幅小眼镜,脸上的表情很骄傲的样子。只是横看竖看不知道帅从何来。
  “胡可凡!”安子巴巴地递上那小盒子:“生日快乐哦,你看,这是我的童姐姐。她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漂亮啊?”
  胡可凡只在嗓子里嗯了一声,然后接过礼物,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安子继续可怜巴巴地说:“我可以和你坐一桌吗?一会儿我可以帮你吹蜡烛的。对了,你都想许什么样的愿呢?”
  “我要上台讲话了。”胡可凡说完就跑开了。
  安子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我附在她耳边说:“别那么没出息。”
  “好。”她乖得让人心疼。
  主持人很快宣布生日宴会正式开始,一个男人首先讲话,他说普通话,穿CAPTAINO的灰色衬衫,有相当高贵的气质,安子介绍说:“胡可凡的爸爸,是个总经理。”
  像是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我突然觉得心烦,有钱人总是让我心烦。
  老胡下台后轮到小胡,像朗诵一样的调调,我疑心他是背好的稿子,安子却五体投地地说:“怎么样,怎么样,我没有吹牛吧,他是不是很厉害啊?”
  “那又怎么样?”我说,“怎么不见他妈妈?”
  “他爸和他妈离了。”安子满不在乎地说,“我和胡可凡同呼吸,共命运。”
  我啼笑皆非地纠正她:“你应该说同病相怜才对。”
  “是。”安子谦虚地说,“下次一定用词准确。”
  简短的仪式之后,孩子们如小鸟一样散开,端着盘子各自寻自己喜爱的食物去了。我坐在位子上埋头喝一杯可乐。忽然有人对我说:“请问你是安子的家长?”
我抬起头,是胡可凡的爸爸,不知何时他已经坐在我的对面。
  “是。”我说。
  “哦,这么年轻。”他微笑着说,“应该是安子的姐姐吧?”
“有事吗?”我心里也在想,这么年轻的男人怎么会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是这样的,安子可能早熟些,可凡对我说,他希望老师可以给他换个座位。”
  “悉听尊便。”我冷冷地说,“你那么有钱,完全可以买个学校给贵公子一个人念。”
  他忽然笑了:“你到底是安子什么人?”
  “家教。”我说。
  “教什么?”他问我。
  我敏感地说:“要是教德育你是否打算让她妈妈扣我工钱?”
  他哈哈大笑。笑完后说:“想吃点什么?我可以为你效劳。”
  “如此盛景,”我有些酸溜溜地说,“不吃也饱了。”
  “是奢侈了些。”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孩子的奶奶坚持。”
  “这是你的家事,你完全没必要对我解释。”我说,“我只希望你不要像个孩子一样没见识。至于安子你放心,我会劝告她。”
  “劝她什么?”他很感兴趣地问。
  “这是我的事。”我并不理睬他。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微笑一下离开。
  孩子们本来就很吵,而且台上还有乐队,奏完生日歌后奏的居然是“夜来香”,离谱得过份。我心情奇坏,吃不下任何东西,于是靠在窗口看风景。俯瞰这个城市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想起王乐平曾经对我说:“总有一盏,会属于我和嘉璇。”
  我有些忧伤地想,这么多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我还一直没找到那盏灯,就算找到了,我也弄不明白,会不会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盏呢?
  有人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红酒,还是他。
  “谢谢,我喝不惯。”我说。
  “对不起。”他说,“我如果说错什么,非常抱歉。你要不高兴可以骂回我。”
  这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
  “胡先生你多虑了。”我冷冷地说,“我今天吃你的喝你的哪敢放肆?!”
  那边,安子他们正在和胡可凡闹,把蛋糕往他脸上抹,我看到胡可凡狠狠地甩开安子,并且丢给她厌恶的一瞥。安子委屈地立在原地,眼泪眼看着就要下来。
  我火冒三丈,快速走过去把她一拉:“我们走!”安子很听话地跟我从帝豪走出来,拉拉我的衣袖问我说:“童姐姐,胡可凡的爸爸可是跟你说我不好?”
  “没有的事。”我安慰她。
  “他是说情书的事吧,其实根本就不是我写的,是丁雯写的。可是他以为是我。”
  “他为什么会以为是你?”我问。
  “因为,因为全班都知道我喜欢他。”
  “那就是了。”我残忍地说,“所以,你这是咎由自取。”
  她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我。
  “下次他再这样以为,你就狠狠地拍他的桌子,然后大声喊,胡可凡,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有钱没什么了不起,成绩好也没什么了不起,我根本就看不上你!”
  “好过瘾。”安子神往,但马上又可怜巴巴地说,“我怕是做不到。”
  “做不到也没什么,继续被人家瞧不起喽。”
  “如果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我还可以喜欢他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那样会让自己受到伤害,很大的伤害,就像那些误会,会让你一直不开心。”
  “童姐姐。”安子搂搂我说,“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跟很多大人不一样。”
  “呵呵。”我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也不知道我这样跟一个孩子说话对不对,但这就是真相,生活和爱情真正的面目,隐藏是种很愚蠢的行为,不是吗?
  我希望安子会懂,并会因此而快乐。
  我没想到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我又接到安子的电话 :“童姐姐,胡可凡……胡可凡他不再与我同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对老师说我上课的时候老是打扰他,可是,可是我只是问他题目而已。”
  “你在哪里?”我问她。
  她泣不成声,半天才说:“我在老师办公室。”
  “好了。”我说,“安子你别哭,我这就过来。”
  我在办公室找到安子,她仍然在哭,哭声嘤嘤的,身子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我心疼地抱她入怀,问老师:“为什么非要这样?”
  “换座位是很平常的事。”老师怒气冲冲地说:“我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子哭!你是谁?她妈妈呢?她妈妈为什么不来?”
  “她妈妈出差。”我对老师说:“我带她回家。”
  “你是她什么人?”
  我在安子期待的眼神中回答她:“姐姐。”然后拉着安子扬长而去。
  谁知道会冤家路窄,在校门口竟然又遇到胡家父子,我还没想好说什么呢,胡可凡的父亲倒是先说话了:“去哪里,我送你们一程?”
  “谢了。”我说,“我们搭公车自在些。”
  他的表情甚是尴尬,我有些许的快意。
  走远了,安子低声对我说:“我家的车没他家的车高级。”
“所以你要比胡可凡争气。”我说。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晚我陪睡她躺在床上,她起码问我三次:“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一个人?”
“因为你太小。”我说。
  “我多想长大。”她细细的胳膊绕到我颈子上,终于带着委屈入睡。
  我依旧失眠,于是又进了RO。我已经学会了卖东西,把打怪后捡来的垃圾卖掉,可以换到钱,再用钱,可以换到补血的红药水,这样,才可能不断地给自己补充HP。看着自己刚刚已经虚弱无比的生命值在瞬间又被红药水再度充满,我的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快意。
  中央之城普隆德拉永远阳光明媚。我已经入了糊涂的工会,他的工会叫“糊涂镇”,很不景气,目前为止除了一个叫小怪的家伙,就我和他两个人。有了工会就是好,我一上线他就知道。赶紧密我说:“玫瑰,我在西门的花店边。”
  我去跟他打招呼,他问我:“今天练级么?我陪你去蚂蚁洞玩玩?”
  “不,今天很累。”
  “哦,那就坐着休息吧。”
  “好啊。“我在他身边坐下,他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我不说话,他就一点不闹一点不吵。
  也许是坐着有些闷,他跑到卖花少女那里买束花送给我。我取笑他说:“糊涂,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呀。”
  “女孩子就是拿来宠的么。”他说。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花了,所以虽然花是虚拟的,我还是很高兴地收下,还用表情符吻了糊涂一下子。那吻很有意思,红心一样的唇,像吹出的泡泡在在头顶闪一下,不见了。
  “糟了,”他说,“初吻被你抢走啦。”
  “我倒~”
  “说真的,我怎么觉得我们百年前就认识?”
  “拜托,台词够老土呃。”
  “嘿嘿嘿,没办法,这是我第一次追女生嘛。”
  “我倒~~~~”

  思念爱出现那一小时
  生命中第一颗宝石
  时间在爱情中写字
  第一句写的是什么
  我想再看一次

  我在安子家做了十天的“阔太太”,除了给安子补课以外,其它时间,我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
  电话里,王乐平埋怨地说:“做家教就做家教,好好地去做什么保姆,现在好了,想见你一面都这么难。”
  我那时正在玩游戏,把电话夹在脖子里,一边拼命地追着怪物打一边不思进取地说:“这种保姆能当一辈子多好,享受级的。”
  “哎!”他叹气,“你过惯了这种日子我压力够大!”
  “拼命赚钱咯。”我提醒他。
  “我还不够拼命?”
  说得也是,如果只靠王乐平,就算是他双手双脚都用上,也不知道要到哪天他才能给我赚来这样的毫宅和洋车。
  挂了王乐平的电话我就看到了糊涂,在她前面的肯定是她的女朋友,正在追一只很弱小的波利,没追两步,头上弹出一行字:“累了,坐坐。”
  原来她叫小怪。
  糊涂也在她身边坐下了。
  我过去打招呼。糊涂说:“嗨,玫瑰,是你。”
  “玫瑰是谁?”小怪问。
  “我朋友。”糊涂说。
  “哼。”小怪哼完,白光一闪,人不见了。
  “真对不起。”我连忙跟他道歉,“不过你女朋友也够性格,说走就走啊。”
  “不要乱说啊。”糊涂说,“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我密你你不回,所以才带她练级的。”
  “糊涂你真会撒谎。”
  “糊涂不撒谎,糊涂是好孩子。糊涂只喜欢玫瑰。”
  网上的人胡说八道都有一套,我想也不想地答他,“玫瑰也很喜欢糊涂呀。”
  “那就安心做我网上的女朋友吧。”糊涂说,“我一定好好宠你。”
  我坏坏地说:“那要等我问问我男朋友同意不同意啊。”
  “你耍我。”他说。
  “不高兴了?”我说。
  “对。”
  “去找你十六岁的小MM吧,我不适合你。”我说。
  “可我就认定你了。”这点倒是挺象王乐平的,倔得像头牛。
  “凭什么呢?”
  “感觉。”他答得悬之又悬。
  安子的妈妈终于回来,连声对我说感谢,还给我带名贵的香水做礼物,我推搪,她不悦:“小小礼物而已,别拒绝我的心意。”
  我只好收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恍惚。
  她坐下来,开始抽烟。我想,她连抽烟的样子都那么的优雅,离开她的那个男人,不是猪就是白痴。
  她缓缓地说:“安子很喜欢你,让我嫉妒。”
  “那没什么。”我努力调和气氛说,“你让我嫉妒的地方多着呢。”
  “呵呵,”她说,“可不可以说说看?”
“比如金钱,地位,美丽……”我满足她。
  她起身,站到窗口轻声说道:“像流水一样。金钱,地位,美丽,还有爱情,最后都会像流水一样。”然后又回头嫣然一笑说:“你看我,给一个小姑娘灌输这些消极的东西,实在是不应该。”
  “没什么。”我收拾好我的东西跟她道晚安。她不知道,我给她女儿灌输的东西也许也是她不喜欢的。想到这里我恐惧地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经验?女人一天一天地老去,一天一天地对这个世界失去该有的信任度,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刚出门,安子从房里追出来,在门口的花园跟我谈心:“童姐姐,你明天早点来,好吗?”
  “好。”我摸摸她的头发,“这么多天不见妈妈,去跟她好好亲热一下啊。”
  “切!”安子扁嘴说,“有什么好亲热的。”
  “你呀,妈妈给你带那么多礼物还不够好?”
  “她不了解我。”安子说,“居然还给我买芭比,真是郁闷。”
  “知足吧,我像你这么大,想只芭比替我妈洗了一星期碗最终还是没想到。”
  “那是十年前。”安子反应飞快,“所以我说我妈妈落伍。”
  我的手机响,是王乐平,原来他已经在安子家小区外等我。我告别安子三步两步走出去,王乐平赶紧替我把大包放在自行车上,然后迅速地把我一抱说:“这么多天不见,真把我想死了。”
  “别肉麻。”我笑笑的推开他。
  “以后这种事别做了,”他说,“一点儿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那你早点娶我回家吧。”我开玩笑地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呆在一起了。”
  “努力!”王乐平推着车和我一起往前走,“我已经有了大计划。很快会有结果的,嘉璇我一直在努力!”
  “嗯嗯嗯。”我说。
  “去我家?”他问我。
  “我们去喝咖啡吧。”我说,“我今天拿工钱了,我请客。”
  “带着这么多东西去喝咖啡也不方便啊。”王乐平拍拍我的大包,扫兴地说,“要不我们改天去吧。”
  “哪天?”我站定了问他。
  “哪天都行!”王乐平拖我一把,“走啦。”
  “那就今天。”我坚持。
  “嘉旋你怎么了?”王乐平用一种很不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你说我怎么了?”
“是在有钱人家里学小资了吧。”他的表情开始不悦。
  “王乐平你给我再说一遍!”
  “嘉璇!”
  我从他的自行车上扯下我的包就调头就走。他推着车一直追上来,我顺手拦了一辆的扬长而去。他没有再跟来,五分钟后我收到他的短消息:“你要是对我不满意,我想我们可以分手。”
  分手。
  亏他说得出口。
  我忍了他差不多三年,这两个字却是由他先说出口。
  我回过去三个字母“NND”。
  他不再有动静。
  回到家,老妈不在打牌,和老爸在房间里不知道正在说什么,声音忽大忽小。我把大包往地上一扔,再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一句话也不想说。
  妈妈很快出来,皱着眉说:“嘉璇,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呵呵,人人都看我不顺眼。
  “让你面试你不去,你清姨说了,你的事她再也不管!”
  “我的事谁也别想管!”
  我说完,起身拎着我的包回我自己的房间。CD机里循环的永远是孙燕姿,她今天在唱:时间在爱情中写字,第一句写的是什么,回忆是不说话的镜子,我们终于诚实……
  我和王乐平,经过这么多年,终于诚实。
  好在网游是个出气的好地方,我那晚在里面杀红了眼,一次一次地死了再一次一次地前赴后继,糊涂一直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歇歇吧玫瑰,失恋也用不着这样啊。”
  我终于停下来:“你怎知我失恋?”
  “嘿嘿嘿,女人失恋时都这样。”
  “哼,这个世界哪里会有爱情。”
  “有的。虽然会受伤,但一定会痊愈。”糊涂在我身边呤唱起魔法,是治愈术,白色的光茫,一次一次地将我环绕。直到耗尽他所有的SP。
  “糊涂,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笨,因为我想追你。”
  “笨,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你是玫瑰啊,这就够了。”
  “死样。”
  “我都请求过N次啦,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我说。
  糊涂又高兴得围着我打转,使一招“火焰之壁”,屏幕上一片火海,然后他对我说:“我的爱情,就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那时我们真的是在沙漠里,黄沙遍地,毒蛇四处出没。在王乐平提出和我分手的二小时后,已经有别的男生为我唱起炽热的情歌。
  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在这寂寞的夜里,我们可以互相安慰。
  这游戏一样的人生,跟梦有什么区别?
我忽然下定决心,决定从零做起。
  第二天一早我穿戴整齐去应征,跑到第三家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汗流狭背,裙子发皱,口红早已褪色。这家公司不大,不过在很不错的大厦里租了几间写字楼,办公条件应该不错。他们需要的是一位秘书,接待我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矮女人,问我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一直查到祖宗八代,最后居然问到我有没有谈恋爱。对婚前性行为怎么看。
  我忍了很久,终于忍无可忍地说:“请提些不那么弱智的问题可否?”
  矮女人先听懂,厉声说:“你再说一遍。”
  于是我就再说了一遍。
  胖子也听懂了,他拍案而起说:“你可以走了。”
  “就走。“我说。我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去,下了电梯闷头闷脑地往前冲,竟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胡可凡的爸爸。
  贵人多忘事,我这个狼狈的样子想必他一定认不出是我,谁知道他竟微笑着说:“呵呵,天天遇到你。”
  “那又怎样?”我正一肚子火,“你还不够吗?还有什么责任要追究么?”
  “对不起。”他说,“孩子她奶奶打电话给学校以后我才知道。”
  “又是孩子的奶奶?你可真会推责任。”我冷冷地说。
  “我太忙。”他说,“实在是抱歉。希望你和安子原谅。我已经说过可凡,对同学要宽容和友好。”
  “全世界都知道你忙,告辞!”
  他却做手势拦住我,指指楼下的咖啡店说:“这样吧,我请你喝咖啡来表示我的歉意,不知你可肯赏脸?”
  “这店你家开的?”
  “不是。”他说。
  “那要花钱的。”我说。
  “没关系。”他说。
  “你那么有钱不可以这么小气,不如买部车送我我也许可以考虑原谅你。”
  他哈哈笑起来,并不理会我胡说八道的讥讽,笑完后认真地说:“咖啡不喝也没关系,不过我会再给你个机会消除你对我的成见,不知你可否愿意?”
  “嗯?”我扬眉。
  他说:“我公关部正在招人,你愿意来试试吗?”
  这回轮到我哈哈大笑:“胡先生您的爱心真是泛滥得让人有点吃不消。”
  “我是认真的。”他说:“这楼是我父亲投资的,大部份用来出租,我公司在最高二层。”
  “我不喜欢开玩笑,你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那不重要,我有慧眼就行。”他又习惯地微笑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会试试。”话说完,名片已经递了过来。
  “我不会去的。”我说。
“不急,你可以考虑三天。”等我接下名片,他朝我礼貌地点点头,然后,离去。
  原来他叫胡月海,环亚集团总裁。
  啧啧啧,大名鼎鼎的环亚。房地产,娱乐,餐饮……无一不涉足。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奇遇,不过我并不认为它会发生在我和这个姓胡的商人之间。
  白白折腾了一天的我只好去跟阿朵诉苦,她正在家里做面膜,把自己弄得跟女鬼一模一样。阿朵的老家不在这里,她一个人住,从没人管,很让我羡慕。我趴在她家的沙发上跟他说起胡月海,阿朵说:“瞧,我说得没错吧,你的财运和好运都要来了。”
  “得。”我把胡月海的名片放在桌上转啊转,“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答应他。”
  阿朵把名片一抢说,“你不去我去,反正我现在也失业在家。”
  “行。”我大方地说。
  阿朵笑笑,把名片往我包里一塞说:“安啦,不会真抢你的啦。晚上有空么?”
  “干嘛?”
  “我带你去新世界酒吧玩,他们每月都举办一次RAYTY,还有抽奖。”
  “行,今晚刚好不用跟安子上课。”我粗鲁地说,“他妈的心情坏透了正好去疯一下,我回家去洗个澡换个衣服我们晚上见。”
  “还要跟王乐平请假吧,可别跟那个土包子说要去酒吧,他会宰了我的。”
  “分手了。”我说:“他管不着我。”
  “分分合合才算爱情。”阿朵见惯不怪,“你和他一年分十次手不算多吧?”
  阿朵说得没错,我回家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王乐平,他立在一个广告牌前抽烟,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他没有烟瘾,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才抽。
  我心立马软了,走近了,低头微笑,轻声说:“瞧你那傻样!”
  他轻轻抱住我说:“嘉璇,我们讲和,好吗?”
  好。
  每一次争吵都是这样,以他的让步和彼此的沉默做为结束。我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压抑的痛苦,如同一拳头打在绵花上,没劲透顶。
  晚上我和阿朵一起去酒吧,我们穿得花枝招展,故意画了很浓的妆。聚会很大,差不多来了二百号人。因为要抽奖,所以要签到,我问阿朵我签什么名字好,阿朵说玫瑰玫瑰,你今晚真像朵玫瑰。阿朵一定常来这里,她和好多人都熟,拉着我花蝴蝶一样的左右穿梭。有个大胖子笑呵呵地朝我伸出手说:“阿朵,这是你朋友?”
  “是啊,她叫玫瑰。”阿朵一面说一面穷笑。
  “啊,原来是玫瑰姑娘,久仰久仰。”
为了表示礼貌,我只好伸出了我的手,谁知道他竟死命地握住我,三分钟也没肯放开。
  “很疼呃。”我皱着眉说。
  “不疼怕你记不住哦。”
我不明白一个大男人说话干吗要在最后拖个“哦”字,更何况是那样一个胖得要命的男人,于是我讥笑着问他:“你这么胖,都吃些啥了?”
  “吃你行么?”趁阿朵走开,他低下声来,诡秘地和我打情骂俏。
  “怕你消化不了。”我说。
  “试试哦?”他又“哦”起来了,真是恶心加无耻。
  我把端在手里的那块小蛋糕扣到他头上,然后哈哈大笑若无其事地走开。走了不远回头望,他正在一个瘦子的帮助下气急败坏地清理他的头发。
  我差点儿没爽得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他,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他也正在看我,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调皮地朝他挤挤眼。
  他朝我举举手中的酒杯,并不过来搭话。
  阿朵八婆兮兮地附在我耳边说:“看到没?是不是挺有感觉?”
  “神经。”我说。
  “他叫Sam,很有家底的,这间酒吧就是他家开的。”
  “神经哦。”我拼命捅阿朵:“这种类型我不来电的。”
  “我来电咧!”阿朵说,“你去问问他喜不喜欢我?”
  “去!要问自己去问!”
  “好嘉璇,求你了。”
  阿朵以前我们学校的校花,她很酷的,从不和任何一个男孩子走得近,换句话来说,就是从不让男生有希望却又从不让人家绝望,因为这个,我们宿舍总是有吃不完的土特产,都是那些男生从老家吭哧吭哧地背来孝敬她老人家的。有时候还有男生背着吉它到楼下来唱歌给她听,她把窗户一开大喊一声:“有没有搞错哦,那么走调!”
  然后再蹲下来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很少有男人让她这么紧张过,看来,她对这个Sam是真的有点意思。
  “大家注意,抽奖活动就要开始!三个幸运奖,我们将请Sam先生来抽,奖品是小灵通各一部!”
  “哦哦哦。”台下有人得寸进尺地嘘起来,“怎么不是诺基亚手机!!”
  大家一阵乱笑中那人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大屏幕闪了两闪,首先出来的竟是我的名字:87号,玫瑰。
  我朝大家飞吻一个,随即轻快地跳到了台上。主持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尖声地不知疲倦地叫嚣着:“这位小姐真是好运,说说你的感想!”
  我恶作剧:“太开心太开心了,我要感谢党感谢人民,感谢生我养我的父母,感谢所有支持我的网友,感谢S先生的那根手指……”
底下已经是笑得不成样子。阿朵笑得最夸张,差一点倒到旁边那个男人的身上。
  我给她一个飞吻,她回应我。两个无业女游民,花痴得有些不像话。
  要是王乐平见了,一定会把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忽然想什么,于是又抢过话筒来说:“对啦对啦,我还有个问题要替美丽的阿朵问一下,那就是sam先生你喜欢不喜欢阿朵呀?”
  下面一阵狂嘘,阿朵尖叫着跳上台来把我给拖了下去,嘴里喊着死嘉璇你找死呀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那个叫sam的,笑得好尴尬。
  我刚被阿朵从台上揪下来就被死胖子拦住:“嘿,玫瑰你挺泼辣的啊,还这么好运。商量一下,替我把头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喽。”
  “用香槟洗好不好?”我笑笑地看着他。
  他把双手举到胸前,往前一推说:“行行行,我认输,不打不相识,做个朋友怎么样?”
  “好呵好呵。”我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只好委曲求全哼哼哈哈。声称要去洗手间才算脱身。阿朵跟着我追出来,跳着脚喊:“死嘉璇死嘉璇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嘘!”我朝她竖起一根手指说:“是你自己让我问的么。”
  “行啊你!”阿朵把我一抱,兴奋地说:“够朋友,呆会儿去看他的反应,呼呼呼!”
  “嫁入豪门会很惨的!”我打击她。
  “谁说要嫁,玩玩嘛。”
  “小心玩出火来。”
  “顺其自然喽。”阿朵说,“我失业了,得赶快找张饭票。”
  我跟阿朵再进去,抽奖已经结束,台上的乐队正在唱陈奕迅的《阿怪》:
  我们叫他阿怪
  他说的最多的是拜拜
  钱赚了就离开
  直到不能够生活他才回來
  他常說 日子过得太快
  还沒攀过烏拉山脈
  他有他未來 我們学不來
  ……
  “这歌我最喜欢!”阿朵站在我身边,脚打着拍子,跟着台上的人卖力地唱着:“我们叫他阿怪他说的最多的是拜拜……”
  我却看到那个叫sam的,没跟任何人说拜拜,已经从后面悄悄地离开了。

  爱是固执的
  我只要在兵慌马乱中找到和平
  和平对待你不掉泪
  是因为好多事还要努力

  师大的美丽,在全国高校中是出了名的。
  毕业后,我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不过一年而已,校园里来来去去的都已经是不相识的面孔。连空气也变得陌生和拘谨,有一瞬间,我真怀疑自己曾在这里度过了四年的青春岁月。那片草地,是我和王乐平一起坐过的,就在那里,他曾经指着天上的星星对我说:“我会爱童嘉璇一辈子,爱她,照顾她,珍惜她。”
  再过去那个台阶,是我和阿朵曾经一起坐过的,就在那里,阿朵闭起眼睛对我说:“我以后一定要找个很帅很有钱很疼我的老公,等他上完班,就开着车到美容院来接我,然后说,老婆呀,走,我今晚带你去香格里拉~~~”
  那时的我是个纯洁而充满幻想的小姑娘,我被王乐平的那些傻话感动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也对阿朵的理想感到不耻,差不多教育了她一个多小时,诸如女人要自立自强自尊什么的,阿朵总是笑得像一朵花,然后说:“人生苦短,各凭本事生活得快乐些喽。”
  也许美丽的女人总是有好运,我在学校的时候比阿朵优秀多了,又是校报主编又是文学社团团长还兼乐队的主唱(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最漂亮的女主唱,很酷的!),可是我就是找不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而我们的校花阿朵只到人才市场去闲逛了一趟回来就当上了体体面面的白领一族。
  还记得王乐平曾经问过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答不出来。
  其实我也有想做的,比如,当作家。但我不敢说出来,这是非常遥远的理想。遥远到以至于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挺无耻的。
  不过我们师大中文系也是出过不少作家的,别的不说,比我高一级的师姐林雅兰就出过好几本书了。雅兰姐人挺好,毕业后留在我们系当助教,教书的任务不重,整天都坐在电脑前写书,她有很多的作家朋友编辑朋友,人也很仗义,我那时有幸在报刊杂志上发点小文骗点稿费,全都是雅兰姐帮的忙。
  所以,当她打电话说有事找我,我放下电话就赶过来了。
  雅兰姐在学校分给她的小宿舍里等我,她的窗帘是我喜欢的淡紫色,她的裙子,也是我喜欢的淡紫色,裙摆那里开了一两朵粉色的小花。和安子妈妈一样,她们都是女人中的女人,让我望尘莫及。
  “雅兰姐好。”我在她床沿坐下,“有何事尽管吩咐,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还是那么贫!”她嗔怪地看着我,递给我瓶可乐说,“听说你还没工作?”
“嘿嘿。”我说,“是啊,是啊,还是那么没出息!”
  “是在等更好的机会吧。”雅兰说,“趁你闲着,我还真有事想找你帮忙。”
  “有事儿您说话!”我毫不客气地喝下一大口可乐。
“你最近来写东西吗?”
  “我已经废了。”我自暴自弃地说。
  “你很有才,坚持写下去应该会有前途的。”
  “写作能养活自己么?”我笑嘻嘻地问她。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不仅可以养活,而且,可以让你过得很滋润。”
  “是吗,雅兰姐。”我盯着她看,“让我看看你有多滋润!”
  她弹我的脑了门一下:“说正经的吧,我记得你以前在师大论坛上发过一些贴子叫《我们的爱是无耻的》,对不对?”
  “那是我极度无聊的时候胡写的。”我差一点脸红,“还是我第一次写长篇,虽说是好评如潮但我还是没有坚持完,让你这个大作家见笑了吧。”
  “不是啊,我是觉得写得不错。”
  “不是想替我推荐发表吧?嘿嘿。”
  雅兰沉思了一下,然后说:“嘉璇,我们也算是好朋友,我看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最近,有家很大的出版社与我联系,因为我在大学里教书,所以他们希望我可以写一本描写大学生恋爱故事的书。我这两天又特别到论坛里去看了,觉得你那篇小说里有很多的东西都可以放在我这本书里做为素材,所以……”
  “哎呀~”我多聪明,听到这里立马就明白了,赶紧一挥手:“没事,没事,你要看到能用的尽管用好了,不用跟我商量的!”
  “那可不行。”雅兰说,“这牵涉到一个版权的问题,说句玩笑话,你以后要是告我,那我可吃不消。”
  我义正严辞地说:“我哪能干那事!”
  “这样吧。”雅兰姐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张纸,看来是早有准备,“这里面有五千元钱,这里还有一份出让作品的协议书,你签了字,钱就可以拿走了。”
  我直摇手:“那可不行,字我签。钱我可不能拿你的。不然多难为情!”
  “又不是我给的。”雅兰硬把钱往我手里一塞说,“你就当是出版社给你的好啦,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你的劳动成果啊。”
  “我那垃圾也值这么多钱啊!”我真怀疑雅兰姐是不是看我没工作所以想着法子帮衬我,但又转念一想,我跟她的交情也没到那地步啊,要是阿朵,那倒还说得过去。
  “别那么说你自己的作品,其实你写得真是挺好,就是还有些乱需要整理一下,还有,你不是没写完吗,你最好能再给我写个结局,不过为了读者的新鲜感,就别在往论坛上贴了,你看行不?”
“行,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雅兰说:“还有就是,这件事我希望越少有人知道越好,不然,我在出版社那边也很难交待。”
  “雅兰姐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再说我在网上用的是网名,谁知道谁是谁呢。”
“其实按道理来讲呢应该署我们两人的名字,不过你也知道,一个没名气的人想要出书是挺难的……”
  “没事的啦雅兰姐。”我赶紧打断她说,“就这样我已经感到荣幸。”
  “丫头嘴真甜,难怪王乐平爱你爱得要死要活的。”雅兰姐一边夸我一边把那张纸展开,让我看看,再签个字。我很潦草地看了一下,看到上面写着什么某某人自愿把作品给某某出版社做出书素材等字样,也没有公章。不过我二话没说就把名字给签了。
  雅兰微笑着对我说:“那你尽快整理好了发我信箱里?”
  “OK。”我说。
  出了师大,财大气粗的我捏着厚厚的五千块钱约阿朵到星巴克喝气泡矿泉水。阿朵在十分钟内就飞速地赶到了,坐到我对面说:“是不是又闹分手了,找我解闷啊?”
  “不是。”我说,“是捡到馅饼,请你来分享。够朋友吧?”
  “馅饼?哪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我把雅兰的事跟她一讲,阿朵一拍桌子,内行地说:“我知道,你这就等于成了雅兰的枪手,什么叫枪手你明白吗?就是替人写书那种,明星们写书都是找枪手代替的!”
  “我那破玩艺哪能卖这么多钱,再说了,她说她只是用一些素材而已。”
  “不是啊。”阿朵说,“你写得挺好。我就喜欢看。要是出成书,准畅销。”
  “拉倒。”我才不要她拍我马屁。
  好在她很快转话题:“嘉璇我真服了你,一直不工作心态都能这么好,我在家休息这些天就要闷疯啦。”
  “你可以回你日本老板那里,跪下来求他么。”
  “去去去!”阿朵把吸管咬得紧紧地,从牙缝里神秘兮兮地挤出一句话:“我想去Sam的公司应聘你说好不好?他新开了一间酒吧,正在招人。”
  “你想做什么,老板娘?”
  “死嘉璇。”
  “总不能做服务小姐吧。”
  “那当然不。”阿朵得意地说,“我可以做大堂经理的。”
  “你不如做妈妈桑。”我没好气,“好歹也是名牌大学出来的本科生,瞧瞧你自己都沦落成什么样子啦。”
  “本科生?”阿朵趴桌上慢悠悠地说,“一块砖头砸下来十个有九个是的那种,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听你这么说,师大那些弟弟妹妹们还要不要学下去啊?”
  “也不是啊。”阿朵坐直了睁大眼睛说,“不还有王乐平之流的可以做榜样么。”
  阿朵说得一点儿也没错,王乐平的勤奋的确是没话讲,而且好像真的有成效哦,这不,居然被公司派到海南出差去了,新人一向是没有出差机会的,一让你出差,就代表着公司对你放心了。这话是王乐平对我说的,他走的时候我到机场去送他,他背个大包,一幅挥斥方遒的样子,弄得我都有些莫名的激动,仿佛他走出安检线再走回来的时候就会摇身变成李嘉诚。
  从机场搭大巴回市区的路上,我提醒自己,梦想,总是如肥皂泡,再是灿烂,也不过瞬间光芒。
  王乐平出差后我时间更多了,RO练到二十八级,正是最有奔头的时候,于是差不多是没事都泡在上面。晚上,王乐平在海边打电话给我,声音兴奋得像个孩子,还莫名其妙地浪漫起来让我听什么汹涌的海浪声,我其实根本什么也听不到,因为另一只耳朵里还塞着听筒在听孙燕姿的歌,两手还在不停地对付着迷宫里的怪物,不过还是忙里偷闲一心N用地安慰他说:“不错,蛮好听的。”
  “海南的海真漂亮,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来这里旅游。海鲜的味道也很好啊,我都叫不出不名字,不过一吃就吃一大堆……”王乐平傻傻地说个没完,也不心疼电话费了,我只好提醒他说:“手机漫游很贵的。”
  他在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嘉璇,我挺想你的,你呢。”
  “我也是。”我答得飞快。
  可我放了电话就有些害怕地发现其实我真的不怎么想王乐平,他去出差了,我反倒觉得挺轻松的,我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王乐平的电话一搅局,我只能是倒地死亡,好在糊涂对我不离不弃,用“复活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才不至于丢掉经验值。
  “我们去克魔岛吧,”糊涂说,“听说那里挺有意思的。广告做了这么久,还没有去看过呢。”
  “不去了。”我说,“今天还有事。”
  “那好。”糊涂有些失望地说,“那我先去探探路,等你去的时候可以少挨点打。”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糊涂你不用下线的么?”
  他迟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觉得一个男人整天挂在游戏里挺没出息的?”
  我正想说不是,话还没发出去,他就下线了。真是孩子气。
  算了,不去管他。还是干点正事吧,我有我的道德水准,五千块可不能白拿人家的。
  我写的东西一向都是乱七八糟地放在电脑里,所以我差不多用了三个白天,才把给雅兰的东西整理好,自己看了一遍,还挺臭美的。按雅兰的要求,我又顺手写了一个结局,很残忍地让那个女生和男生分手且永远都不再相见。
  我是不是有些变态了?总是喜欢悲剧。
  好不容易整理完了写完了,再从头到尾地看一遍,真是挺好的,就有点舍不得送出去了。不过再想想,这东西放在我身边也真的是垃圾,八百年也没有编辑会想到给童嘉璇出本书。雅兰都混到这份上了,给了她没准真能派上大用场。再说了,人家也挺阔气的,一出手就是五千块,也不知道她出本书到底能赚多少钱呢。这么一想我就开了信箱,然后心安理得地按了发送键。
  事办完了,人轻松了,当然还是再进RO玩,西门外有个小MM在不停地喊:“史上最漂亮的法师MM工会招人啦!史上最漂亮的法师MM工会招人啦!”
  我一看,竟是小怪。
  我问她:“这么快自立门户啦,看到你糊涂GG没?”
  她爱理不理,好半天才回话:“被你伤了心,在PK场自杀呢。”
  “小孩子莫胡说。”我说。
  看她头上也顶着个鲜红的蝴蝶结,我问她:“蝴蝶结谁送的?”
  “糊涂G。”小怪说,“就准他送你不谁他送我吗?”
  准准准,当然准。
  我的级别还不能去PK,只好独自跑到下水道去打怪,那里的怪物多得晃眼睛,最坏的是盗虫,打一个来一群。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挑战,就像糊涂曾经说过的,像我这样喜欢打怪的女玩家越来越少,女生到仙境,百分之九十是为了谈情说爱。
  我才没那么傻,现实中的爱情已经让我味如嚼蜡,所以虚拟的玩艺我死活也不会有兴趣尝试。糊涂就算是玩游戏,也是找错了对象。
  当我又一次英勇地挂掉,死回原地的时候,竟发现糊涂坐在那里等我。
  “晚上好啊。”我招呼他。
  “不好。”他气乎乎地说。
  “PK输了?”
  “赢了。”他说,“我今晚杀人如麻。”
  “当心被通辑。”我说。
  “玫瑰你瞧不起我。”他一面说一面做个流泪的表情。
  “胡闹了不是?”
  “我在电脑公司做事,所以可以常常挂在网上。”
  “糊涂。”我叹气,“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不行,要解释。”
  “为什么?”我奇怪。
  “因为你是我女朋友。”他说。
  “哦。”我说,“现在,你女朋友要出去跟他男朋友约会啦,你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回来哦。”
  “我会等的。”他赌气一样地说。
  我没有骗糊涂,我是去见王乐平的,他刚刚从海南回来,给我我带回一条“据说”是很贵的裙子。他很久没有送我礼物了,我好高兴地把它捧在手里,再给他一个轻吻。
  在海南呆了差不多半个月,王乐平晒得像一只大猩猩。
  我盯着他笑。
  他很不自在地说:“笑啥?”
“喜欢笑呗。”
  “穿上我看看?”王乐平把裙子拎起来。
  “那你去洗手间呆会儿。”
  “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封建!”王乐平说完就把裙子扔了,然后搂着我一阵狂吻,把我搞得怪不好意思的,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这让我我想起师大的那颗香樟树下,我和他的初吻。王乐平也是这样充满了激情,他个子很高,我只能到他的胸前,所以要很辛苦的惦起脚尖。那时也是夏天吧,天上有很多很多的星星,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熄了灯,然后我爬到阿朵的床上,在她耳边轻声对她说:“我被王乐平算计了。”
  “你完了。”阿朵说,“这就等于把自己贱卖了。”
  阿朵一直认为我可以找到更好的男朋友,更好的标准其实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但阿朵也的确是比我心高气傲,而且,如果是她想得到的,她说什么也要得到。
  比如Sam。
  前天的电话里,她对我说她已经被sam的酒吧录用了,长相甜美学历又高的她如愿以偿地做了大堂经理,这样,就可以常常地看到sam了。
  我问她月薪,她说:“试用期800。”
  我还没晕倒的时候她又说:“不过,我也许可以让它变成八万。”
  “你当sam是白痴?”我说。
  阿朵振振有词万分臭屁地回答我说:“当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就等于是一个白痴。”
  我问王乐平:“你是白痴么?”
  王乐平说:“我是白痴你爱么?”
  我吃吃的笑,告诉他阿朵的理论,王乐平咂着嘴说:“阿朵会吃亏的。吃了大亏她就会学乖了。”
  由于王乐平突然回来的缘故,我还没空去看阿朵在酒吧里替客人服务的衰样。就像阿朵一直不觉得王乐平有多好一样,王乐平也从来不觉得阿朵有多漂亮,他总是对我说:“如果给我一万次选择,我还是要挑嘉璇,嘉璇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孩子。”
  只是他对我,已慢慢地变得乏味。
  就连吻,也不再是从前的味道。
  等王乐平的疯劲下去了,我忍不住得意地告诉他:“对了,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我赚了一小笔。”
  王乐平一幅不屑的样子:“又是那个有钱人给的?”
  为了不让他小瞧我,我把雅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谁知道王乐平一听完脸就拉长了,把我一把拉起来说:“走!我们回学校去一趟!”
  “干嘛?”
“找雅兰,把稿子要回来!”
  “王乐平你别发疯!”
  “那是你自己写的东西,怎么可以卖给别人!” “你也知道是我自己写的啦,”我觉得他真是不可理喻,忍不住跟他喊起来,“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做主,谁也管不了我!”
  “嘉璇!”王乐平说:“你这和出卖自己有什么两样!”
  “王乐平,我警告你注意你的用词!”
  “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说的是事实!”
  我把他给我买的新裙子用力地扔到角落里,抓起我的包就往处走,王乐平把我一把抱住说:“你今天哪里也不许去,你听我把话讲完!”
  “不听!”
  “不听也要听!”他力大如牛,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扣住双手乖乖地坐回到床上。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委曲求全地对那头疯牛说:“好啦好啦,放开我,我听就是。”
  王乐平在我的身边蹲下来,双手放在我的膝盖上,看着我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嘉璇我真的很看好你,我知道你很喜欢写作,也相信你可以成为一个作家,比雅兰还要强得多好得多的作家。所以,我才一直不强求你非要找什么工作,相信我,我可以挣到很多很多的钱,支持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所以,你不可以卖掉你的稿子,千万不可以!你去把它拿回来,求你了,好吗?”
  “好吧,以后不了。”看他的样子的确是很伤心,我只好让一步,“只是这次,我没有办法收回了,这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则。”
  王乐平颓然地坐到地上。
  “你刚回来,好好休息吧。我下次再来。”我知道这件事再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走为上策。
  他不说话。
  我狠下心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喊住我:“嘉璇!”
  我转身,到屋角拾回那条新裙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到了安子家时间还早,她正坐在桌上晃着双腿听音乐,我把她的耳机扯下来,问她:“什么歌这么好听?”
  “胡可凡介绍我的。”安子说,“是爱尔兰音乐,挺有品味的。”
  “哦?这么快冤家又成朋友了?”
  “我是觉得他够诚心啊。”安子说,“胡可凡跟我道歉了,他还说他爸爸对他说,对同学要宽容友好才算是一个男子汉。”
  “哦?”我这才想起胡月海,他所说的三天早就过去了,可是他的名片我没有扔掉,一直放在我的包里呢。

  就算一路上
  偶尔会沮丧
  生活是自己
  选择的衣裳
  幸福 我要的幸福 没有束缚

  和很多削尖了脑袋想要减肥的女生相比,我很幸运,不仅一直一直地在瘦下去,而且不管怎么吃都吃不胖。王乐平替我买的裙子漂亮是挺漂亮的,我也很喜欢,可是我穿上去太大了,在身上晃来晃去,于是我到裁缝店,想把它改得合身些。
  裁缝店里的小妹妹把我的裙子拿到手里捏了半天说:“这裙子真漂亮,料子也挺好的。不过我们先说好,改过了就肯定不会有原来的好了,好可惜。”
  我被她说动,笑笑地接过来说:“那就不改了吧,我拿走。”
  我想,阿朵比我丰满,不如送她穿吧。
  纵是一条裙子,也自有它的生命,不能随便糟塌的。
  我坐上公车去阿朵的酒吧。她已经邀请我数次了我怎么着也要给她个面子大驾光临一次以免她过于失落。
  天越来越热,阳光晒得我没精打彩。安子已经放暑假了。没事就发短消息来烦我。一会儿问我胡可凡他们去游泳她要不要跟着去一会儿又问我有没有看到王力宏新出的写真集,王力宏我是没看到,不过我透过公车的窗户看到了王乐平,他正和一个女生并肩走在一起,那女孩青青涩涩的,短发,一看就是实习生。王乐平比她高出许多,跟她说话的时候,头要低下来。
  这两人走得飞快,不知道要去哪里,在前面拐个弯,不见了。
  我的心里犯了一小下酸,不过很快就止住了。
  王乐平对我的感情,我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不过我还是给他发去一则短消息:在哪里呢?
  他好久不回。
  我又发:“和美女逛街不要老婆了是不是?”
  他的电话立刻过来了,压低声音说:“嘉璇,我带一实习生在谈业务,正忙呢。你可千万别瞎想。”
  我咯咯地笑,说:“忙吧,我也正忙呢。”
  他很快挂了电话,看来的确是在忙。
  我下了公车按阿朵给我的那个地址一路找过去,Sam的新酒吧在一个很安静的街区,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旧”。
  我走进去的时候,疑是自己跌入了时光遂道。吧台,酒桌,椅子,窗帘,无一处不充溢着浓浓的复古味道。虽说我们上次去的“新世界”也是他开的,两者却是全然不同的风格。看来这个叫sam的,还真是有两下子呢。
  下午时分酒吧里的人不多,很安静,我在吧台前高高的椅子上坐下,问正在调酒的服务生:“你们经理呢?”
  “哪个经理?”他问我。
  “最漂亮那个。”
  “是叶经理吧。”服务生说,“她在后面,一会儿就来。”
  有小姐过来问我喝什么,反正是阿朵买单,我想也不想地说:“XO。”
坐了一会儿,旁边忽然有人搭话说:“我看这里你最漂亮。”
  我掉头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尖嘴但不猴腮,难看得简直要交税,于是厌恶地往边上挪了一个位置。
  谁知道他竟跟着我挪过来:“小姐我们有缘,我今天请你,你吃什么喝什么都算到我帐上,好不?”
  他话说完,小姐刚好把XO替我端来,我接过来,顺势往前面的烟灰缸里一倒,然后对小姐说:“麻烦记到这位先生帐上。再麻烦给我请你们叶经理快点出来!”
  “呵呵,没关系,倒吧。”那家伙好像有些喝多了,说话舌头开始打结,“你倒多少我都请得起。”
  我只好离开吧台,坐到窗边的位子上去。
  好在他没有跟过来。
  没过一会儿有人放到我桌上一杯透明的柠檬水,上面飘了一片薄薄的黄色柠檬。一个声音拿腔拿调地对我说:“小店刚刚开张,小本经营,还望海涵。”
  我抬眼一看,是阿朵。穿一件相当别致的旗袍,把整个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一张清致的面孔笑眯眯地对着我,美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天。”我说,“你门口应该立个牌子。内有天仙,凡夫俗子不得入内。”
  “服了你这张嘴。”阿朵朝我挤挤眼,“这里不方便,到我经理室去!“
  我跟她进入她那储藏室般大小的所谓经理室,她把我往那张转椅上一按,人在我面前得意地转个圈说:“怎么样?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他来这里?”我问她。
  “当然,这里是新店,他一周起码来四次!”阿朵在我面前竖起四根手指头,然后说:“他已经四次夸我能干,呵呵呵。”
  “等他四次上你床你再得意也不迟!”
  “哎呀童嘉璇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阿朵啐我。
  我无可奈何地说:“看来你是铁定了心要拿你青春赌明天喽。”
  “我好喜欢他的眼睛。”阿朵花痴地趴到我耳边说,“他一看我,我就整个晕了。”
  “不是晕,是完了。”我把包里的裙子拿出来给她:“王乐平在海南替我买的,我穿着嫌大,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随便穿穿。怎么着也要让那个叫sam的也晕几次,师大中文系的一世英名,就全靠你了。”
  “这可是王乐平的心啊。”阿朵把裙子拿在手里夸张地揉了一下:“你就这样把它给轻易地送出,当心他会心碎的哦。”
“哪里那么严重。”我笑。
  “看我身上这件!”阿朵又在我面前一转说:“在苏州定做的,只此一件!”
  “他送的?”
  “工作服么。”阿朵红着脸说。
  真是乱了套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个服务小姐,对阿朵说:“叶经理,外面有人闹事。”
  “哦?”阿朵说,“什么事?”
  “他说在我们这里丢了钱包。”
  “有这事儿?”阿朵娇眉一蹙出去了,我也跟着去看热闹。闹事的正是刚才想请我喝酒那个,嘴里正在不停地骂骂咧咧。阿朵走上前问道:“先生您钱包丢了?”
  “废,废话,当然是丢了,就在这里丢的,你们……你们快替我找回来!”那人真是喝多了,话都开始说不清。
  阿朵比我想像中有耐心多了,问他说:“您一个人来喝酒的吗?有没有忘在什么地方,您再好好想想,刚才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有!”他手指往阿朵身后一指,直直地指到我身上说:“从我进来,我就只跟这个小姐说过话,也只有她坐在我身边过!”
  “喂!你是大脑有问题吧。”平白无故被无赖冤枉,我火冒三丈高,阿朵赶紧示意我莫吱声,转声又好言对那人说:“先生您一定弄错了,她是我朋友。”
  “你……你朋友就保证没事吗,我不管,先搜她身。”
  什么!
  要不是阿朵拉着我,我上前就要给他一巴掌,这种人,不打怎么行。
  “要搜她身!”他还在翻着白眼不知死活地叫喊。
  阿朵当然知道我的脾气,连忙低声对我说:“这人不讲理,乖,你先到我办公室去,这事我来处理。”
  我没打到他,哪里甘心走。正和阿朵牵扯着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唐总,东西丢了好好找,别这么冲动。”
  竟然又是胡月海!
  这个世界是哪天变小的?
  那个姓唐的家伙一见胡月海气焰立马就下去了不少,搓着双手说:“胡,胡总,你怎么也在这里?”
  胡月海淡淡地说,“这姑娘是我朋友,你别冤枉她。好好找找,就这么大块地方,丢不掉的。”
  正说着,有服务生举着他的钱包跑了过来,原来他把它放到了洗手间的台子上,不仅是钱包,还有他的手机。
  那家伙闹事不成,立马焉了。
  我恨恨地对阿朵说:“要不是你的场子,我今天就砸了这里。”
  “那是那是。”阿朵安抚我坐下,叫小姐给我倒杯冰水。
  身后胡月海正在跟阿朵说:“他喝多了,让保安给他叫部车送他回家,车费和他这里消费的费用我来替他付。” “哦。”阿朵一拍脑门说,“瞧我,忘了你们本来认识。”
  “她对我有成见。”胡月海笑着说,“不好意思,我那边还有客人,恕不奉陪了,改天再聊?”
  我对着他的背影做个大大的鬼脸。
  胡月海一走阿朵就把我拉到办公室里一顿好骂:“你怎么不去他公司,又怎么对人家这样子啊,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来这种鬼地方上班!”
  “这里真挺好的啊,可以说是全市最有品味的酒吧了,像胡月海这样的人也常来就能说明这个道理。”
  哼哼,阿朵也就这点见识了,胡月海算什么。
  又有人敲门,这回进来的是Sam,这家伙是挺帅的,难怪阿朵会为他失魂落魄。冲我们笑笑后他问道:“听说刚才出点事儿?”
  “小事,摆平了。”阿朵得意洋洋地说。
  “你们聊,我还有事要走先。”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溜吧,不然回头准会被阿朵掐死。
  阿朵对Sam说:“记得么,这是我朋友嘉璇。”
  “我记得。”Sam说:“上次中奖那个么。”
  “不会是因为我拿了你的小灵通吧,如此耿耿于怀。”我说,“赶明儿还你!”
  “哪里。怎么会!”Sam笑。
  “嘉璇喜欢瞎说的。”阿朵说,“你别理她。”
  “有时也说说真的,比如上次在台上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要记得回答阿朵哦。”我飞速地说完,然后赶紧拉开门走掉了。
  出了门,已经是黄昏了,太阳还是很猛,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把手搭在眼睛前往公车站走去,有辆车缓缓地跟过来,在我身边按了好几下喇叭。
  是胡月海。
  他开了车门,我坐进去,车里的空调很足。人立刻凉爽了不少。
  我毫不客气地说我出家地址。
  他并不开车,而是说:“我特意在这里等你。”
  “呵呵。”我笑,“敢情是安子又惹了你家贵公子吧,不过呢有件事我希望你搞清楚,我只是她的家庭教师,要是有什么事,我想你还是找她母亲比较好。”
  “你让我有失败感。”胡月海笑着说。
  我奇怪地看他。
  他又说:“我等了你三天电话,要知道我们公司的任何职位,都会让人趋之若鹜,可是你竟不理不睬,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没见识,胡老板。”我说,“你这回看走眼。”
  “是吗?”胡月海发动汽车说,“那你得让我再看看。”
  “想请我吃饭吗?”我灵机一动,今晚老妈老爸不在,暑假里安子的课也都安排到了白天,阿朵又没空陪我,我正愁晚饭没着落呢。
  “想去哪里?”他看上去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随便。”我说。
  “喜欢吃什么?”
  “也随便。”
  结果他带我去的地方叫“香逸渔港”,才开的一家店,不算是非常高档,却很有特色,以海鲜为主。
  我第一次跟男人出来吃饭,本意是想蹭顿饭吃,但下了车来和他一起走进饭店再走到包厢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暖昧,恨不得揍自己两拳才好。
  那里的老板好像和胡很熟,又是递烟又是送茶又是盯着我看。
  胡倒是镇定自若,我把脸拉得老长。
  好不容易点完菜,送走那个聒噪的老板,偌大的包厢里只留下我们两个人,胡月海忽然笑了,然后他说:“你好像有点紧张。”
  “我紧张什么?”我硬撑着说,“掏钱的又不是我。”
  他又笑。于是我开始报复:“其实该紧张的是你。”
  “哦?说说为什么?”
  “你没听说吗,这年头小红帽比狼外婆厉害。”
  他一定觉得我这个比喻挺有意思的,哈哈大笑,笑完后摇着头说:“难道,非要这么形容吗?”
  “你平时也这么爱笑吗?”我问他。
  “哦?”他说,“不。”
  “这证明我很幽默。”我说。
  “是的。”他却不笑了,认真地对我说:“这一点我第一次见你就发现了。所以,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到我公关部来工作,我一直在找一个像你这么能说会道的员工。”
  “是尖酸刻薄吧。”我刻薄自己。
  “也可以这么说。”他回答我。
  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斗嘴并不见得是我的长项,于是我出去上洗手间。我没有想到竟会和王乐平狭路相逢。他们一行人刚好进来,那个实习的小丫头也在,就跟在王乐平的身后。我有些惊慌,但瞬间安定下来。
  王乐平显然比我更惊慌,他说:“嘉璇?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朋友请吃饭。”我说。
  “是阿朵吧。”王乐平说。
  我正想着怎么回答他呢,他一把把我拉到边上低声说:“嘉璇,你是在跟踪我?你不会变得这么俗气吧?”
  我狠狠地甩开他。低声说:“滚。”
  “今天做成一笔大买卖,所以请客户吃一餐。”王乐平跟我解释。
我很不高兴地说:“你去陪客人吧,我要上洗手间。”
  “那我明天约你。”王乐平死要面子,当然不会当着他朋友跟我发生争执。只好跟着那几个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我回到包厢,胡月海说:“怎么搞的,出去一下脸色就这么差?”  “没什么。”我说。
  “这里空调开得太低,你喝杯开胃酒暖暖胃。”他把酒杯推到我面前。我推开说:“我从不喝酒。”
  王乐平就在这时推门而入,他看看我,再看看胡月海,厉声说:“嘉璇,他是谁?”
  “朋友。”我恨死他。
  “朋友?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乐平气势汹汹地盯着我,没有风度到了极点。
  服务小姐赶紧带上了门。
  “请你出去。”我说,“这里不欢迎你。”
  胡月海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喝茶。
  王乐平上前来拉我:“我们走,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别对她那么凶。”胡月海说话了,“她今天是我请来的客人。”
  “她是我的女朋友!”王乐平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知道是你的女朋友,你急什么?”胡月海微笑着说:“不如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王乐平并不理他,而是问我说:“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出去!”我甩开王乐平。
  王乐平看看我,再看看胡月海,终于铁青着脸拂袖而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我强作欢颜跟胡月海说:“干杯!”
  “他很爱你。”胡月海说:“可惜的是年轻人总是不懂得呵护爱情。”
  “吃你一顿而已,”我敏感地说,“你可别在我面前卖什么老。”
  “是。”他说,“嘉璇小姐请。”
  对,他已经知道我叫嘉璇,我索性大方到底:“叫我童嘉璇。”我说,“让胡先生看笑话了,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话。”他说,“我年轻的时候比那小子更冲动。”
  狡猾的胡月海,可是我打算比他更狡猾,于是我埋头吃菜。不再和他说一句话。
  吃完了,他送我回家,我下了车,他忽然喊住我说:“嘉璇!”
  “嗯?”我回头。
  “我再等你三天电话,你再考虑一下?”
  “胡先生,我不会去的。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我很诚心地跟他道歉说:“你已经请我吃过饭,现在是我欠着你。”
  “你是个奇怪的女孩。”他说。
  “多谢恭维。”我笑。
  “那么,今天的事情有空跟男朋友解释一下,别为这事弄得大家不开心。”
  “会的。”我说。
  他朝我点点头,摇上车窗,车子绝尘而去。
  我回家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打电话给王乐解释一下。这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王乐平的电话响了,接电话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问我:“你是找小王吗?他现在没法接电话。”
  “什么叫没法接?”
  “他喝多了。”
  “你是谁?”我明明猜到了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一下。
  “我是他朋友,刚刚送他回来。”
  我狠狠地挂了电话,他们今晚一起吃饭的有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就偏偏要叫一个小姑娘送她回来,而且还是“刚刚”!
  带着一颗受伤的心,我又进了RO,糊涂昨天答应过我,今天带我到沙漠之城去打蚯蚓,这样越级打怪,我就可以升得更快一些。我的技能等级已经过了三十,做梦都盼着二次转职。
  NPC把我送到梦罗克,我喊破了嗓子却不见糊涂,又不敢乱跑,只好独自坐在湖边发呆。过了好半天后糊涂才上线密我:“玫瑰你在哪里?”
  我正一肚子气:“我在我们约好的地方等你呢。这里荒无人烟,我又是路痴,会找不到回来的。”
  “真对不起,”糊涂说,“我有点事所以来迟了。我这就来。”
  “你在陪小怪是不是?”我问他。
  “没有的事,”糊涂终于在我面前出现,“嘻嘻,你干嘛吃个小姑娘的醋?”
  “臭糊涂你少臭美!”
  “是是是是是。走,我让蚯蚓咬我一口给你出气好不好?”
  “不好。”
  “那你说怎么办?”
  我一肚子的气,信口胡说:“我要你到中央之城的喷泉边当众喊一百声‘糊涂爱玫瑰!’”
  “好。我去。”糊涂说完眨眼又不见。
  我只好用掉一双蝴蝶翅膀,回到城里去看个究竟,那个呆瓜果然坐在喷泉边一声声地大喊:“糊涂爱玫瑰,糊涂爱玫瑰……”
  我泡了一杯咖啡回来,他依然在喊。
  我走过去说:“算了,呆瓜,饶了你。”
  “不行。”他说,“才七十三次,喊完我再理你。”
  小怪在一旁替糊涂鸣不平:“玫瑰是个女魔头,糊涂G嗓子都哑了。”
  “去去去,一边去!是他自己愿意的。”
  小怪冲我喊:“你明明知道你说什么他都会当真你就不要耍他!就算是对喜欢自己的人,也不可以太过份!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十六岁的小怪,恋爱观比我清晰。
  我也开始觉得自己过份,糊涂再傻,也不能把人家当王乐平的替罪羊啊。于是我只好走过去,在那头倔驴的身边坐下,陪他。
过了好一会儿,糊涂终于喊完,巴巴地问我:“好玫瑰,消气了么?”
  我无可奈何地说:“白痴,我们今晚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去看海吧。”我说。
  我们去了克魔岛。那里的确很美,让人联想起热带的岛屿度假村,由于它建筑于地底下,所以照明的火炬熊熊燃烧,光与影不停地跳跃,是一个长年灯火通明的不夜城。糊涂先带我到山上,说:“走,上山打老虎!”
  上了山他却坐下来,笑笑地说:“不是啦,是上山看风景啦。”
  我们坐在山上吹了会风,这才下山来,穿过满是海星的沙滩来到海边。我问糊涂:“你见过大海吗?”
  “我家就在海边啊,从窗口看出去,就是蓝色的大海。”
  “真的还是假的哦。”
  “真的。”
  “那我要是去了,你负责接待么。”
  “真的还是假的哦。”
  “假的,嘻嘻。”
  “玫瑰坏坏的。”
  我只好转话题:“那么多职业,你干嘛要练巫师?”
  “嘿嘿,我是想巫师也许可以用法术迷住女孩子的心。你呢?”
  “为了实现我小时候的理想。”
  “啥理想?”
  “当个巫婆。”
  “哈哈哈。”糊涂笑,“我小时候特傻,就想做个活雷锋,拿了个打气筒,天天在巷子门口等着替别人的自行车打气。后来谁也不来打,我就往路上扔图钉,结果好事到最后还是没做成,反倒给我老爸痛打了一顿。”
  “我是真的想当巫婆,当个好巫婆。我看安徒生的时候恨得直咬牙,我要是巫婆,肯定不使坏,死活也要让小人鱼和王子永远在一起。”
  “这么说你和我一样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好人。”糊涂总结说。说完呤唱起“暴风雪”,我的屏幕上一片飘飘扬扬的雪花,还有点淡淡的蓝色,美不胜收。
  他问我:“玫瑰,你那里下雪么?”
  “下。”我说,“很大很大的雪。”
  糊涂说:“我的小巫婆,等着吧,等雪花飘落的时候,我就带上我的蝴蝶翅膀飞过去看你。”
  呵,但愿他只是说笑。
  我可没有阿朵那样的好身手,单单一个王乐平,已经让我筋疲力尽。
第二天一早老妈大发慈悲没有来搅我的好梦,等我自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安子打来电话让我晚些时候去,说她下午要跟班上的同学去“健康海”游泳。
  我问她:“真会游么?”
  她很得意:“我拿过我们区年级组冠军。”
“好。”我说,“那我晚上再过去。”
  手机刚挂就又响,这回是王乐平,对我说:“我在家里,你现在过来好吗?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那个女的走了?”我问。
  “什么女的?”他跟我装傻。
  “等你我想起来了再打电话给我。”我愤愤地挂掉电话,谁知道它立刻又响,这回是阿朵,埋怨说:“嘉璇,你手机老不通。”
  “对。”我说,“移动公司很快颁我最佳用户奖,有屁快放。”
  “心情不好?”她问。
  “没什么,失业综合症而已。”
  她咕咕地笑:“中午sam请我吃饭,遇到胡月海,我们夸起你来着。”
  “夸我什么?不知好歹?”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怕我干不好。”我说,“没经验。”
  “咦?工作不就是学经验?你瞧我现在干得多带劲。”
  “我能跟你比?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
  “嘉璇你怎么了,你在大学里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我问她。
  阿朵在那边学我的腔调:“叶阿朵,这事没什么了不起的,肯定可以搞得定,让我上好啦。”
  对,那是我。不过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早就没有那时候的年少气盛,岁月磨人,把我磨成一根耷头耷脑的青菜。
  “亲爱的嘉璇,那时候你是我的支柱。”阿朵说,“我一直记得,你陪我到快餐店里打工,一天站十个小时,站得腰都直不起来,替我挣得下学期的学费。那个黑心的老板少算我们八十块,你跳起来就给他一巴掌,结果打回来一百块。”
  “那时年轻。”我笑。
  “我会记得一辈子。”阿朵说,“没有童嘉璇就没有叶阿朵。”
  阿朵言重了。
  我们是结拜过的姐妹,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问她:“跟你母亲还没和解?”
  “永远的陌生人。”她语气低沉,每次遇到这样的话题,都不愿意多说。
  “我会比她过得好。”阿朵说,“我美好的将来会成为她抛弃我的最大讽刺。”
  阿朵父亲早逝,母亲再嫁,她一直跟阿婆长大。阿婆死后,阿朵就没有一个亲人了。她有比我强得多的生存能力,这一点我相当服气。 “乖。再好好想想。”阿朵劝我,“机会只有一次,走了就不会再来。”
  我答应她考虑。
  跟阿朵说再见后怕王乐平再打来,我关掉了手机,开了电脑。
  信箱里躺着雅兰姐写给我的信,夸我小说写得好,一大段的感谢之辞,最后不忘提醒我切莫将此事讲与别的人听。我回信让她安心,五千块已经让我很满足。
  再一封是糊涂的,竟是我和他在克魔岛的合影,不知道他何时偷偷拍下来的,海面幽蓝,我们身边是散落的海星和一直在燃烧的火炬。不过照片给他做过手脚了,头顶上的对话变成:糊涂:你愿意嫁给我吗?玫瑰:我愿意。
  糊涂那封信的名字是:“请玫瑰分享一个白痴的快乐。”
  我真的挺快乐。
  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老妈在客厅里高声地唤我。原来是三缺一。
  “替一会儿。”老妈说,“你清姨在外面有事来晚点。”
  结果清姨一直没来,我只好陪三个老太婆一直打到黄昏。我手气没了命的好,常常乱出牌,还很随便地赢了一百多块钱。坐我左边的阿姨摇着头说:“年轻人脑子真是动得快,我们打不过她。”
  “脑子快有什么用,这么大了还窝在家里。”我哪里痛老妈戳我哪里。
  我赶紧起身,声称要去家教。再把钱都如数还给她们,老阿姨们推托一下又喜滋滋地收下,再齐声夸我懂事,如此这般,皆大欢喜。
  我在街边胡乱吃了点东西,到了安子家已经七点多,安子妈妈没出去应酬,正靠在安子房间门口一声一声地唤她。钟点工把我迎进门说:“童小姐你总算来了,你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
  对了,我忘了开机了。
  “出什么事了?”我问钟点工。
  安子妈妈见了我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唤我过去:“快,小童,快让安子开门!她在里面一直不说话!”
  “钥匙呢?”我问。
  “在她房间里。”安子妈妈六神无主。
  “我来试试。”我去拍安子的门,没想到的是只拍一下门就忽然开了。我进去,一直就躲在门后的安子猛地往我怀里一扑,我明显感觉到她在发抖,一直一直地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事的,安子。”我安慰她,“有什么事跟童姐姐讲。”
  “我差点杀了人。”安子说,“我差点杀死了他。”
  “谁?”我吓得浑身冒冷汗。
  身后安子妈妈对我解释说:“她和胡可凡一起去游泳,起了争执,安子把他压到了水底……”
  安子打断她妈妈大喊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骂我难看,说我的游泳衣难看,又说我游泳的姿势难看,我不过是给他点厉害瞧瞧,谁知道他会那么笨,连憋气都不会!”
  “胡可凡怎么样了?”我问。
  安子妈妈说:“呛了许多水,当场采取了急救措施,也去医院检查过了,应该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没什么,这种人教训一下才好!”我松口气,扶安子坐下来。
“安子是有点闹过份了,但她毕竟是孩子。”安子妈妈叹气说:“可是胡可凡他奶奶居然在医院里当众给了我们安子一巴掌!”
  也许是觉得屈辱,安子呜呜地哭起来。
  我当下推安子一下:“笨瓜,那你干嘛不给她打回去!”
  “我不敢。”安子说,“她一直在吓我,跟我说什么杀人要偿命。”
  “偿命就偿命,怕他做甚。”
  安子妈妈奇怪地听着我们的对话。看她的表情,很想制止我,却又不好意思。我对安子妈妈解释说:“这个胡可凡的奶奶实在是很过份!”
  “哎,她奶奶说不追究责任也可以,但我们安子必须要转校。”
  “凭什么,要转让他转!”
  “全市就这学校最好,而且他们家族的公司每年都有给学校很多的赞助费,他怎么可能离开?”
  原来富人之上还有富人。安子妈妈有钱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转学。”安子说,“妈妈我不要转学,我又没做什么错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如果转学就成了畏罪潜逃!”
  安子的用词真是让我啼笑皆非。
  “我找人去跟胡月海说说看看。”安子妈妈说,“我跟他们不太熟,不过听说胡月海还算是通情达理之人。”
  “不用怕。“我安慰她俩,“不是什么大事。”
  安子很乖地点头,然后对我说:“童姐姐我当时实在无法控制我自己,他们一群人都在讥讽我,我气急了才这么做的。”
  “没事了,该狠的时候就是要狠,以后看谁还敢欺负你。”我说。
  这个我可是经验之谈。因为我小时候也是挺懦弱的,老被我们班男生欺负,把我的书包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还把毛毛虫放在我文具盒里。后来我被逼急了,揭竿而起,用做大扫除时用的拖把跟男生的头干了一架,从此就天下太平,不仅没人敢再惹事,胆小一点的见了我还要绕道走。
  我跟安子说:“你不过是正在走过我曾经走过的曾经。”
  安子点头说:“是,我下次也用拖把。”
  “好。”我说,“扫帚也行。”
  她终于被我逗笑。
  课看来是补不成了,我只好陪安子聊天,东南西北乱扯一气,好在这是我的长项,说多久也不会累。好不容易哄她睡着了,我走出来,安子妈妈正在客厅里抽烟。见了我,问我说:“她睡着了?”
“嗯。”我说。
  “谢谢你,小童。”
  “别这么客气啊。”我说。
  她叹息着:“安子长这么大,我都没有舍得打她一巴掌。”
  “这是意外。”我说,“她会忘掉的。”
  “我有时真觉得自己很疲惫,应付不过来。”
  我呆呆地听着她的柔身细语,卸下盔甲的女强人,有一种让人格外爱怜的感觉。跟她告别出来,我掏出胡月海的名片,打了他的手机。
  他很快接了,问:“谁?”
  “童嘉璇。”我说。
  “哦?”他说,“你终于想通了?”
  “可以见面聊一下么?”
  “好。”他比我想像中还要爽快。
  我们约在“旧”。
  他还有点事要晚来,我比他先到,阿朵又换了一身新衣,挤眉弄眼地对我说:“进展飞速啊。”
  “很遗憾不是你想的那么刺激。”我把安子的事情告诉她。阿朵说:“我不管,那边的情侣包厢留给你们,我给他打八折。”
  “不用了,留给你和sam坐。”我压低声音说。
  阿朵的声音压得比我还低,娇笑着说:“今晚他约我吃夜宵。”
  才吃完午饭又吃夜宵,呵呵,这才叫进展飞速。我甚至有些酸溜溜地想,像阿朵这样的美女,想要什么要不成?
  “想什么呢?”阿朵拍拍我,“我有点事先去忙,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要。”
  “好。”我说。
  阿朵走后我就对着一杯冰水发呆。夜晚的“旧”显得更安静了,灯光弱而细致,音乐是如水一样的,和窗外的月光一样轻轻地流泻。我走神走得老远,以至于胡月海坐到我对面的时候我都没发现,直到他说话:“对不起,让你久等。”
  “哦。”我回过神来,“没关系。”
  “你很容易走神。”他说。
  “是吗?”
  “第一次,在帝豪,也是这样,你看着窗外发很久的呆,我那天很内疚,以为自己说错话。”
  “我只是小人物,不用抬举我。”我说。
  “喜欢这里?”他问。
  “穷人,来不起。”我说,“我只是有朋友在这里做事,所以才来。”
  “美丽的阿朵经理?”他说。
  看来男人的审美都一样。
  “师大都是美女。”他又说。
  阿朵真是泄密高手。一会儿功夫,估计连我老底全都端给人家了。
  “说正事吧。”我这人最怕被别人夸,于是赶紧切入正题:“我是来告诉你,安子今天惊吓到了贵公子,可是你母亲大人也当众打了她,这事应该两清了。”
  “原来是为这事找我。”他笑,“孩子们之间闹点事是正常的,我已经批评过可凡,他不会跟安子计较。”
  “可是你母亲不仅打人,还提出了不近人情的要求。比如,转学。”我说。
  “我会安排妥当。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他说,“家母是过份了,回头我请你和安子一起出来,我亲自来替家母道歉,你看如何?”
  “那不必了。”我说,“小事化了,各让一步海阔天空。”
  “行,谨记童小姐指示。”他又幽我一默。
  “那谢谢了。”我站起身来,本来以为我还要和他唇枪舌战好一阵子,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在电话里跟他讲个明白。
  “坐下!”他说,“你的事情讲完了,我的事情还没说呢。”
  他的语气让我不容拒绝,我只好坐下说:“请胡总吩咐。”
  “叫我胡总,那就是你答应了?”他大大的狡猾。
  “答应什么?”我低头笑。
  “明天来上班。办公桌已替你准备好。你主要负责公关部目前的一些文字工作,对你而言很简单。”
  “是,胡总。”难得的好机会,我没有理由再扭捏下去,不是吗?
  “那我们喝一杯?”胡月海说:“然后我送你回家,你明早八点来报道,我介绍你认识部门的总管和同事。”
  看看,我还没上班呢,他老总的架势倒已经摆得到位了。我只好把手中的冰水一干而尽,然后站起身来。
  “嘉璇。”阿朵走过来拉住我说,“怎么才来就要走?”
  “童小姐是来给我指派任务的,任务完了自然要走。”胡月海说。
  “你拿胡总开涮?”阿朵咂咂嘴说,“不得了不得了。”
  我把阿朵拉到一边说:“我答应他明天去上班。”
  “真的?”阿朵兴奋地说:“听说环亚的清洁工也能拿三万一年。哦,你发了财可别忘了我。”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说,“哪有你那张叫sam的长期饭票管用!”
  “有没有说月薪多少?”
  “别八婆啦!”我推她。
  胡月海远远地站在一边,耐心地听完我们俩嘀嘀咕咕。
  回去的车上,他并不多话,这让我很安心,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话多的男人。车子开到我家门口,他很礼貌地先下车,还替我拉开车门,叮嘱我明天早到,然后才跟我说再见离去。
  被人重视的感觉,总是快乐的。我倒希望这个姓胡的家伙真的没有看走眼,那么,我没准还真是个人才,呵呵。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黑暗里冒出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是看上去极度疯狂的王乐平。
  那一刻我明白我是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乐平嗓音沙哑:“嘉璇,为什么?”
  “你误会了,我跟他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王乐平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亲眼看见,亲眼看见两次,你要我看见多少次才肯承认?你说!”
  我甩开他:“那你呢,深夜十二点还有女人在你房间里,替你接电话,算是怎么回事呢?你要我解释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王乐平气短:“我昨晚喝多了。”
  “算了,”我用缓兵之计:“我看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过两天再来好好谈。”
  “两天?”王乐平大喊,“我两分钟都不能再等待了,我要你告诉我,在我和那个男人之间,你到底要选谁?”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照他这样喊下去,我明天非上晚报做社会版的新闻人物不可。我已经很累,没有心情跟他再纠缠,只好无可奈何地说:“没有什么那个男人,目前为止还是只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很累,要回家去睡了。”
  “我信。”王乐平一把抱住我说,“嘉璇我信,没有你我简直活不下去。”
  我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我没想到王乐平会对我进行这么肉麻的表白。他抱住我,有一滴温热的东西流进我的脖子。天啦,难道他在流泪么?认识这么久,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眼泪,他这是怎么了?
  我仰起头来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伤感和绝望,我闭上眼不忍再看,他俯下身来,在满天的星光下炽烈地吻我。良久,他终于渐渐平静,抱紧我嘶哑着声音说:“嘉璇,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我不能失去你。”
  “是。”我听到自己喃喃地对他说:“我也爱你。”
  我爱王乐平,星星做证,我没有撒谎。
  我们在小区花园里的草地上坐下,王乐平搂着我说:“我今天路过西区,去看过那边的房子,修得好漂亮,有很大的露台,还有一整片玫瑰园。”
  “干嘛?”我问他。
  “我打算买那里的房子给你。”王乐平说,“我快要升职了,公司领导对我的印象非常的好,我有望做营销部副经理。”
  “恭喜你啊。”我真是蛮高兴的。
  “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因为你。”王乐平说,“你还记得师大的那片草地吗?记不记得我曾经在那里跟你说过:我王乐平会爱童嘉璇一辈子,爱她,照顾她,珍惜她。我会守住我的承诺的,你相信我。”
  “嗯”。我靠紧他。
  “所以,嘉璇,你不可以吓我,知道吗?”
  “别乱想。”我告诉他,“那个人是环亚公司的经理,我明天就要去他公司上班啦。我们在一起,纯属公事。”
  “真的?”王乐平一惊说,“环亚很有名啊。”
  “你女朋友很能干么,被人家挑中了。”
  “恭喜你啊。”这回轮到王乐平跟我说恭喜。
“没办法啊,要早一点买回靠近玫瑰园的房子啊,我们晚上聊天的时候就不用坐在这湿湿的草地上啦。”
  傻傻的王乐平差点把我抱得骨头散了架。
  被他一折腾,我回到家里又睡不着了。RO里,糊涂正在城里到处乱走,见了我,激动地跑上来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一晚上。”
  我问他:“有急事么?”
  “没。”他说,“就是想你了。”
  “唉,糊涂。”我叹气说,“我还得赚钱休息和应酬,不可能总是玩游戏。”
  “我知道。”糊涂说,“只是我打到一面好漂亮的水晶镜子,急着想送给你。”说完,巴巴地呈上。
  我不接,而是说:“别老送我东西,好么?”
  “你不喜欢?”他对我说:“这可是一面魔神奇的魔镜,你可以问问它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是吗?你有没有问。”
  “问了。”
  “那它怎么答呢?”
  “它说是玫瑰。RO里的那朵玫瑰。”
  “糊涂,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没有关系,让我爱你,就可以了。”
  “……”
  就这样,毕业一年后,我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
  用我老妈的话来说:我终于成了一个正常人。
  可在我看来,老妈却因此而变得不正常了,她整日坐在沙发上打不完的电话,跟人家有事没事地乱扯一通,最后总不忘加上一句:“嘉璇上班了,在环亚公关部,环亚你应该听说过吧,很不错的哦……”
  等她挂了,我忍不住骂她:“献宝。”
  她也不跟我生气,笑眯眯地看电视,对着脑白金广告傻笑。
  刚巧清姨的儿子因为涉嫌贫污被单位勒令退职,清姨变成了缩头乌龟,好多天不来我家打牌,事隔这么我年,我老妈总算在清姨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从这点来说,我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所以我决定抓住机会好好工作,更何况这份工作很适合我。我去的时候公司正好在面向广大员工征集我们企业之歌的歌词,说是要请很名的作曲家来作曲并拍成MTV在电视台播放。我们经理让我担任初选,我每天看那些歌词都看得笑出来,觉得挺好玩,一时兴起也随手写了一个送上去。谁知道半个月后结果下来,最终被选中的竟是我写的!经理这下脸上有光了,对我很满意,当着胡月海的面夸我说:“我们这次总算找到得力的帮手。”
  胡月海微笑着说:“那就好”,然后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他发现,他对谁都喜欢这样笑。虽然他并不是天天来公司,但在公司的时候,就和我们一起在食堂里吃饭,不管吃什么都把盘里的吃个精光,员工对他的印象都相当不错,说他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老总。
  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就这么几句随手写下的歌词让我在公司里站稳了脚根,我们经理为此特别请客,说是一为庆功,二为对我这个新人的加盟表示欢迎。那天公关部所有的人都参加了。还特别邀请了胡月海。席间有人闹起酒来,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五粮液非要我喝。胡月海当场替我挡下来说:“小童不能喝酒,还是我替她喝了吧。”
  说完,一杯酒慷慨下肚,众人再没谁敢有二话。
  我刚入社会,对付这套比起阿朵来差得远了。所以对胡月海,心里不是没有感激。
  吃完了饭就是唱卡拉OK。我喜欢唱歌也算唱得不错,在众人的推搡下唱了一首孙燕姿的《爱情证书》。那歌很抒情,并不适合那天吵吵嚷嚷的气氛,只是我自己很喜欢,所以就唱了。我们部门的每个家伙都能闹能喝,吃饭的时候没喝够,还在吵着问小姐拿香槟。唱到中间的时候我发现好象只有胡月海一人在认真的听,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抽着烟,他的眼神是很温和的,还带着一些独特的寂寞。
我慌乱地移开眼神,把一首歌唱得虎头蛇尾。
  不知道是不是胡月海曾经替我挡酒的缘故,同事们都开始对我愈加的友好,甚至有传闻说,我是胡月海的远亲。我对此一笑了之,和胡月海基本上也没什么接触。那天是意外,临下班了突然冒出一大堆事来,我只好饿着肚子埋头苦干。等到干完出来,天早在不知不觉中黑了,还落着不大不小的雨,秋天的雨已有些微凉,我只着一条薄裙,又没带雨披。打的吧,自行车又不知该放在哪里好。只好无措地在公司的门口踟蹰起来。
  胡月海就是那时从电梯里出来的,问我:“回不去了?”
  “是啊!”我说:“雨太大了,我等会儿!”
  “走,我开车送你吧。”
  我下意识地拒绝说:“不用了。”
  胡月海说:“怕人家又说你是我远亲?”
  我笑,这个明查秋毫的老总。
  “自行车放我车库吧。”他一面说一面就过来帮我推车,细雨打在他很高级的西装上,他连拍都没有拍一下。
  可是胡月海并没有直接把我送回家,而是带我去了一家很雅致的日本餐厅。他的理由很站得住脚,你为我加班,我请你吃饭。餐厅里若有若无地飘着松隆子的歌------爱在樱花雨纷飞,那是我很中意的一位日本歌手。我们都不怎么说话,如果说胡月海有什么大优点的话,那就是他懂得沉默,这是我所喜欢并欣赏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纵然他是你上司,你也不会有任何的压力。
  谁知道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却忽然对我说:“奇怪,你今天话很少,也没刻薄我。”
  我被他刻薄,很窘迫,只好老实地说:“我不敢。”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每月得向你领饭票。”
  “呵呵。”他笑,“工作还满意?”
  “这个问题是否应该我问?”我说,“胡总您还对我还算满意?”
  “满意。”他略显得意地说,“我早说过我有慧眼。”
  我的自尊得到极大的满足。
  工作就是这样的,上了轨道便一日忙过一日。纵是砍掉许多的娱乐项目时间还是不够用,我只好辞掉了安子的家教。但是我负责到底,请雅兰姐在师大替她另找了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为此我趁着休息日又专门去了一趟师大。新学期刚开学,师大一幅新景象,到处贴满了各种社团招人的的广告。那个小姑娘大三,挺像我那个时候,一说到钱就脸红,她很崇拜地对我说:“嘉璇姐我知道你,你在校的时候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惭愧,惭愧。廉颇早就老矣。”
  “嘉璇姐你真逗。”她笑得咯咯咯的。
  “不错。”我悄悄跟雅兰姐说,“就她了。”
  “你的事情能糊你?”雅兰姐朝我眨眨眼。
办完事情后她还非要请我吃饭,我们跑到帝豪的楼上吃自助餐,没有孩子们吵闹的帝豪多出许多的高贵和雅致。我恍惚想起我的十岁生日,只是一条新的花裙子,已经乐得三天合不拢嘴。
  快乐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昂贵。
  “想什么呢?”雅兰姐问我。
  “没什么。”我连忙收回思绪。胡月海说得没错,我这人就是爱神游。
  “书出来了。”雅兰姐从包里掏出她的新书给我,那本书做得非常非常的漂亮,书名就叫《我们的爱情是无耻的》。
  我接过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翻开来,里面夹着一个信封,是一张一万元的存折,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我赶紧把信封推还给她说:“哎,雅兰姐不要这样啊,你不是已经给过我钱了?”
  “我本来想改个名字的,可是编辑说还是这个名字好,所以……”雅兰姐说得有些艰难,“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你要是不收,我会不安心一辈子的。”
  “咱俩谁跟谁啊。”我努力调侃。
  雅兰姐又把信封推回我说,“嘉璇我知道你做人很大气,不会计较这些,但对我而言,这是我必须做的。你就收下,别让我难受,好么?”
  “我不好意思收。”我实话实说。
  “回去看看书吧。”雅兰姐说,“不好意思的其实应该是我。”
  我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书,的确,差不多有百分之七十的内容都是我写的,雅兰姐只是做了一些补充和调整,让整本书显得更有条理也更好看了。我整个下午都沉浸在那本书里,书中那个叫“玫瑰”的主人公,其实就是我自己,那些或搞笑或深情的情节,都是我曾经走过的一生中最青葱的岁月。我没想到自己的文字经过精美的印刷后会有如此吸引人的力量,看到最后的时候,我居然不可思议地流下了眼泪。
  我很久都没有流过泪了,我是一个不喜欢流泪的女孩子,纵是再不如意也要强撑着倔强的微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方式下轻易而脆弱地被自己打动。
  我抚摸着书的封面,上面写着:林雅兰著。
  书腰上还写着许多诱人的广告语:献给我们你们和他们的大学时代,一场非上不可的爱情必修课,新锐作家林雅兰带你看清爱情最美丽的样子等等等等。
  毫无疑问,这会是一本畅销书。
  老妈走过来对我说:“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天居然坐这里读书?”
怕她看到我的泪痕,我把脸埋在沙发里,懒懒地说:“我写的么,当然要看。”
“你写的?”老妈一把抢过去看了一下又丢还给我说:“你做梦哦,什么时候写这么一本书出来我笑死掉哦,想你小时候作文比赛老得奖么,越大越不中用,我看这四年中文系也是白念啦。”
“白念就白念!”我大吼一声冲到了自己的房间,身后传来妈妈的叹息:“这丫头,脾气越来越古怪,早点嫁出去,我才省心。”
  我把门砰地关起来,以前老念着我的工作,现在工作解决了,她又念着我的婚姻,真是有完没完了!
  我躺到床上,发现自己脾气还真是大呢,为什么发脾气呢,做人这么放不开干什么呢。钱都收下了,协议也签了,怎么可以搞得这么小气巴啦,我狠狠地骂了自己一番后开机玩游戏,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心情不好就想玩仙境,而且打起怪来又狠又准。
  糊涂曾经告诉我他在网络公司工作,我们那幢楼里也有个网络公司,里面有好几个小男孩都是那样,穿着很休闲的衣服整日趴在电脑前,我一看到他们,就老会想到糊涂。
  可是,糊涂竟然不在线,倒是遇到小怪,我问他:“看到糊涂了?”
  “他戒网了。”小怪说,“都是因为你。”
  “不会吧,这么夸张?”
  “你为什么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小怪问我。
  “小孩子懂什么!”
  “别在我面前卖老!”小怪说,“你对爱情不珍惜,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呵呵,你知道什么是爱情?”
  “当然知道。”小怪振振有词:“爱情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这就对了,我和你糊涂GG不可能在一起过一辈子。”
  “在仙境,是可以的!”小怪对着我大喊大叫,“这是仙境,不是人间,你伤害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不过,没有糊涂的RO好像就真的少掉了许多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许久不玩的缘故,我的魔法疏了许多,每死一次,我都会强烈地想起糊涂,想起他为了让我打得更瘾拖着蚯蚓不停地绕着圈跑。想起他每次有危险都奋不顾身地挡在我前面,想起他一次次地用“复活术”让我死而复生……
  小怪在我身边坐下说:“你是不是想糊涂G了?”
  “是的。”我说。
  “失去才知道珍惜。”她煞有其事地总结。
  “糊涂是不是真的不来了?”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问他呢?”
  小怪说完,不见了。
  我下线来,发封Email给糊涂:“我上班了,所以玩游戏的时间少了许多,对不起。不过你不在,仙境对我也没什么意思了,还是希望会看到你。”
这时已经深秋,树叶红,树叶黄,菊花多么美。
  糊涂终于在第二天出现,他默默地陪我在海底奋战,话很少。
  快分手的时候他才对我说:“玫瑰呵,收到你的信我很快乐。”
“嗯。”
  “其实你也想我?对不对。”
  “嗯。”
  “这就够了。晚安。”
  “哦,晚安。”
  有时候我真羡慕糊涂,糊里糊涂的他可以将爱情的梦幻在现实与虚拟中自由地转换和涂抹。我是做不到的,我正在真实的爱情里苟言残喘,不辩东西。
  王乐平开始越来越忙,动不动就出差,我们好长时间不约会。他喜欢上了发短消息,在火车上轮船上在他寂寞的旅途中不断地骚扰我。如果有电话来,电话那端,他总是无限抱歉不停地说忙完这阵就好忙完这阵就好。我对他说不要紧啦,他有些紧张地说:“嘉璇,你不会不爱我了吧。”
  “有可能哦,所以你还要加紧赚钱才是。”说完我挂了电话。其实我也是相当的忙,忙到连自己的生日也忘记。
  清晨起来的时候,妈妈把面条端到我床头,然后说:“你的玫瑰,一大堆,早上送到门口的。”
  我跑到客厅里,很漂亮很漂亮的粉色玫瑰,艳艳地开了一茶几。我想当然地以为是王乐平,可花拿起来,却是另一个我相当熟悉的签名:胡月海。
  电话随即而来:“嘉璇,今天你生日,可以放一天假。”
  “是不是员工都有这个待遇?”
  那边想了一下说:“不,你例外。”
  “谢谢胡总。”我说,“那我约男朋友去逛街。”
  那边又愣了一下,然后说:“随你安排。生日快乐。”
  电话挂了。
  我看着玫瑰发十分钟呆。梳洗完毕我打王乐平的电话,我蛮横地说:“放下手中事,立刻到我家来接我!”
  “怎么了?”王乐平问。
  “陪我逛街,吃饭。”
  “你呀。”王乐平说,“我今天有要事,晚上我一定来!好不好?”
  “二十分钟内不到就永远不要来见我!”
  我再看着玫瑰发二十分钟的呆,王乐平没来,电话也没来,只来了一条短信息:“亲爱的,别任性,晚上见。”
  他连我的生日都忘记。
  我收起心酸去上班,胡月海在过道里见到我,吃惊地说:“不是放你假么?”
  “老了,不过生日了。”我耸耸肩,不愿多说。
  “在我面前说老了?”胡月海说,“刺激我?”
  “对不起,胡总。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出我的心情不好。
“那晚上我请你吃饭。你下班后等我。”说完,他就转身进了他的总经理室。
  那天的心情一直闷闷的,我想起大三我过生日的那天,我和几个优等生被分到镇上一所很穷的中学去实习。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正想去找个公用电话跟王乐平诉苦的时候他忽然从天而降,背着一个大包,包里全是我喜欢吃的零食,还有二十根很大很粗的红色蜡烛。在镇中学那个破旧的宿舍里,我们一帮同学吃零食吃得牙帮子都疼,在偷偷燃起的烛火中,听王乐平用五音不全的破嗓门领衔为我主唱张学友的《情书》。
  不过两年而已,爱情就贬值到这个地步。
  找不到也不想找拒绝的理由,下班后我和胡月海一起到山顶的一家西餐厅。这里环境非常不错,而且人不多,穿白纱裙在女生在钢琴旁弹我喜欢的一支曲子《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侍应送上一个小蛋糕,竟然是玫瑰形状的。钢琴手开始弹《生日快乐》。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胡月海端起酒杯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并没有举杯。
  “怎么了?”他问我。
  我傻傻地说:“我种地方我不习惯。”
  “呵呵。多来几次就习惯了。”他笑,然后说:“干!”
  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单独在一起吃饭,他很快微醉了,说:“第一次见你,你穿条紫色的长裙,伶牙俐齿,眼光倨傲,像个天使。”
  “胡总,”我吓了一大跳,“莫说醉话。”
  “醉了才敢说。”他说,“嘉璇,你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天。
  电话就在这时候很识时务地响了,是他的。他接了,却又很快把手机递给我说:“找你的。”
  我满腔狐疑地接过来,竟是阿朵。在那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王乐平找你快找疯了。”
  我拉开我的包,原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在我这里。”阿朵说,“要不要我打发他走?”
  “不要。”我说,“我很快来。”
  挂了电话我跟胡月海说:“阿朵说,要给我庆祝生日。”
  “好啊,吃完了我送你去。”他说。
  我莫名的心事重重,从饭店出来下台阶时差点摔了一跤,还好胡月海及时地扶住了我,他的手捏住了我的手心,我的长发妥贴地掩饰了我的慌乱。
  我执意不让他送我,他只好看着我上了出租车,车子就要发动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我:“小小意思,生日快乐!”
  一枚很精美的水晶胸针,玫瑰的形状。
  我把它藏到了我背包的角落里。
王乐平在“旧”的大门口等我,见我下了出租车,人立刻奔过来说:“死丫头,你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
  “你不是忙么。”我说,“我知趣得很。”
  “跟我走!”王乐平把那辆出租再拦下,把我车里一拉,很激动地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车子把我们送到了市中心的一个小区,王乐平不顾我的询问只顾拉着我一路狂奔。到了一幢小楼,我们爬上三楼。王乐平掏出钥匙来开门,我一吓说:“你要做什么?”王乐平把我一抱说:“把眼睛闭起来。”
  “发什么神经呵。”
  “乖,听话么。”他柔声说。
  我只好闭上了眼。门开了,王乐平把我拦腰一抱抱了进去。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惊呆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是在客厅的长条桌上点满了蜡烛,组成一个心的形状。中间,放着一个蛋糕。
  “生日快乐亲爱的。”王乐平说。
  “这是哪里?”我犹如在梦中。
  “我升职了,营销部副主任。这是单位替我租的房子。”王乐平说,“我这些天一直在布置这里,就是想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可把我给忙坏了,没想到你这么任性,还闹什么失踪!”
  “对不起。”我喃喃地说。
  “用不着说对不起啊。”王乐平说,“你高兴就好啦。”
  王乐平的新家不算大,但有个很漂亮的露台,那晚我又缩在王乐平的怀里看星星,听他豪情满怀地跟我说将来。王乐平吻我的时候,我却要命地想起了胡月海。想起他寂寞温和的眼神,还有那带有质感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手心。我流了一滴泪,王乐平很快就把它吻干了。
  我对王乐平说:“我们早点结婚吧。”
  王乐平说:“行啊,顶多再过两年。”
  “两年时间太长了。”
  “我怕委屈你么。”
  “就今年,我要是非要嫁呢。”
  “你呀,”王乐平转移话题说:“对了,上次到海南出差买给你的裙子你怎么不穿?”
  “太大了。”我说。没敢说送给阿朵了。
  “改改么。”王乐平说,“花了我大半月工资你还没美给我看过呢。”
  “怎么我现在不美吗?”我抬起下巴来装做生气的样子。
  “美美美,怎么都美。”
  对付王乐平,我还是有一套的。
  我在雅兰的那本书里写过这样的句子:爱情里总有一个主角和一个配角,累的永远是主角,伤的永远是配角。雅兰说,这句话简直可以称做经典。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二点,我蹑手蹑脚地梳洗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就着昏暗的台灯光,我把胡月海送我的胸针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那朵玫瑰做得很精致,旁边甚至有两个小小的字母:Jx。那应该是我名字的英文缩写,这么说这胸针应该是订做的,何时做的?为何而做?
我捏着它入眠,第二天上班差点迟到,打了车慌里慌张地赶到单位,听到经理正在跟别人说胡总出差了,在他回来前某事一定要完成……
  不知为什么,竟会觉得松了口大气。

  十一月的第一天。
  清晨的风吹到脸上,已经有些冰凉的疼。
  我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不见胡月海。当我看到他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时候,竟有一种让我自己害怕的惊喜。我刚在办公桌上坐下经理就走过来对我说:“你去胡总那里一下,有新任务派给你。”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埋头签文件,我在门上敲了三下,他招手让我进去。对我说:“降温了,要多穿些。”
  “嗯。”我说。
  “坐啊。”他说。
  “不用了。”我说,“站着听吩咐习惯些。”
  “贫!让你坐你就坐。”
  我只好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是这样的,马上就是新年,电视台希望我们赞助他们一场迎新春的动漫表演活动,我答应了。主要呢,也是想趁此机会演把企业的牌子再竖一竖。不过我不想让这些钱扔到水里,所以策划方面,我希望你多动动脑筋。”
  “我一个人?”我说。
  “每年这个时候公关部事情都特别多。我刚才跟你们经理商量过了,这件事主要由你来负责。”
  “我怕我不行。”我说。
  他板起脸:“这话我不爱听。”
  “行。”我只好说,“我尽力。”
  “明天电视台的编导会来和你一起商量,我三天内要看到详细的计划书。”他说。
  我深知机会也不是常常有的,于是加足三天班,拼命想点子也拼命必电视台的人磨嘴皮子。演出的每一个节目,舞台的每一个角落,coaplayer的每一件服装,甚至现场的每一张座椅,我都希望可以巧妙地打上“环亚”的印记,在不多出一分钱广告费的情况下尽量达到最完美的广告效果。电视台的编导可奈何地对我说:“我和环亚合作差不多有五年,小童你是算得最精的一个。”
  我瞪着眼:“你们的活动我可是出了不少主意,照理说,那是我份外的事。”
  “承让。”他向我拱手。
  三天后我给胡月海呈上我们的计划书,他相当相当的满意。吩咐我们经理给我足够的自主权去做这件事,经理呵呵笑着点头说:“看来我出国的事有希望了?”
  我们经理早就想出国了,因为和胡月海私交甚好,胡不肯放人,所以才一拖再拖。
  “指日可待。”胡月海说,“她有足够的灵气,差的只是经验而已。”
  经理转头对我说:“嘉璇我一生的幸福可在你手上了。“
  被他俩当面夸我脸红到脖子根,赶紧躲到开水房里去倒水喝,谁知道他也端着杯子尾随着进来,问我:“这两天累够呛了吧?”
“您一声令下,想破脑跑细腿都是应该的么。”我说。
  “好好干。”他说,“你经理刚才说的不是没有可能。环亚一向重用人才。”
  我干笑两声。一个刚出社会的青涩女子,何得何能?
这样被重视,已经受之有愧。
  中午的时候趁着办公室没人,我怀着忐忑跟阿朵煲电话粥,阿朵说:“怕什么,这个社会就是靠本事吃饭。”
  “我怎么会觉得惊慌?”我说。
  “惊慌也是爱情里的美妙感觉啊。”阿朵乱扯,“这样的男人是真正会宠女人的,嘉璇你真正好福气。”
  “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个男人如果不爱一个女人,是不会花这些功夫的。”阿朵定论说,“毫无疑问,这家伙爱上你了。”
  “神经。”我说,“你过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更何况胡这人也不错,听说他以前的太太是个绝色美女,可就是脾气太坏,他实在容忍不了,才跟她分手的。”
  “在哪里听来这么多?”
  “Sam.那里喽。”
  “呀,你和Sam到什么程度了?”
  “火箭速度,昨晚我们一起过夜!”阿朵说完,哈哈大笑。
  “无耻。”我说。
  “趁着年轻享受爱情吧,”阿朵说,“你和王乐平老夫老妻不会再有激情了,胡月海就是不错的选择哦。”
  “要找我就找sam。”我学她的口气说,“他的眼睛真迷人,我一看见就晕~”
  “是真的嘛。”阿朵在那边发嗲,“嘉璇嘉璇我真是爱死他啦。”
  我挂了她的电话,没空陪她花痴。
  她不甘心,又打来,说:“年底他带我去欧洲。”
  “结婚旅行?”
  “算是吧。她妈妈说,我们可以先订婚。”
  原来真的是火箭速度。
  候门深似海,阿朵正在一关一关地过。不过我相信她,她有的是本事,那个叫Sam的,看得出早就是她的手下败将。
  一个下午忙到头晕,下班后刚走到楼下,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童姐姐。”
  竟是安子。两个月不见,她仿佛成熟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出了一份羞涩。我招手让她过来,她走近,犹豫地说:“童姐姐你可有空?”
  “这么客气?”我说,“有事您说话。”
  “妈妈说你忙,不可以太麻烦你。”
  “什么话!姐姐带你去必胜客。”我顺手招了一辆车。我已经很久不骑自行车了,老妈每天早上站在窗口监视我,我如果是打的,她就会打来电话骂我说:“你丫头越来越奢侈,公车不能坐吗?”
我把雅兰给我的一万块上交她才算是息事宁人。她喜滋滋地对老爸说:“看来环亚真不是外面吹的哦,我们家丫头是傻人有傻福。”
  老爸都听不下去了,反驳她说:“我们嘉璇哪里傻了?”
  “要有点聪明还不都是继承我的?”老妈一向这样,得理不饶人,不得理更不饶人,这一点,我倒真是蛮像她的。
  安子心情看来的确很差,一路上也没话,只是把头贴在我的胸前。在必胜客里坐定了我问她:“说吧,是不是胡可凡又怎么了?”
  “不是胡可凡。”安子说,“这回是我妈妈。”
  “怎么了?”
  安子落下泪来:“童姐姐我可能很快就没人要了,我妈妈在和别人约会。”
  “咦?”我说,“你应该高兴才对。”
  “为什么?”
  “因为以后多一个人疼你了。”
  “我会失去妈妈。”安子说,“胡可凡说他爸爸最近爱上了一个女人,整天不回家,还带她出去旅游一个星期,我会跟胡可凡一样可怜。”
  哦?我还以为胡月海真是出差。原来是带别的女人出去。
  安子又说:“童姐姐你现在真的替胡可凡爸爸做事?”
  “嗯。”我说。
  “他说他爸爸夸你能干。”
  “哦?”
  “我和可凡不再是对头。”安子说,“他爸爸有女人后他变得很可怜。”
  “是吗?”我说,“他爸爸的女友是何人?”
  “听说是个女明星。”
  呵呵。
  “没事的。安子。”我对她说,“不管怎么说你妈妈都会最爱你。更何况你总得自己长大,要勇敢和独立,才会少受伤害。”
  “我还是担心我妈妈会不要我。”安子说。
  “你多虑了。”我说,“我保证她不会。不过你要好好学习,功课差了我可饶不了你。”
  “童姐姐。”她坐过来,又把头抵到我胸前,差点惹出我的眼泪。
  瞧我,好端端地变成多脆弱的人了呀。
  回到家里,老妈又在和老阿姨们打麻将,见了我哭丧着脸说:“老妈钱输光了。”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就从钱包里抽了二百元钱给她。老妈笑着接过说:“那我就不客气啦!”
  “嘉璇在环亚上班,你还愁没钱花呀。”阿姨们七嘴八舌地吹捧她,其中一个就问我说“我还听说环亚的职工一人要发一部车子呢。嘉璇是不是真的呀?”
  “真的。”我说,“模拟汽车差不多。”
  她们一起哈哈笑。
  我老妈又假谦虚:“她能养活自己我已经够知足。”
我回到房间里看电视台给我的剧本,圣诞节的动漫演出里有仙境的一场戏,取名叫《爱在仙境的日子》,说的是一个女刺客和一个男法师历经种种的磨难终于完成了他们的婚礼,因为这个游戏我熟悉,所以我把剧本接下来写,其实这是一个台词很简单的剧本,不过有一场打斗的戏和“KISS”的戏,让人感觉挺有趣也挺浪漫的,应该很适合圣诞节的气氛,我的男主角叫“糊涂”,女主角叫“玫瑰”。我一面写一面暗暗想,如果换成我和糊涂来演,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随着我级别越来越高,我在RO里面的朋友开始越来越多,有一次遇到一个叫“麦当劳”的家伙,什么话也没说上来就送东西给我,送完了一样又是一样,弄得我稀里糊涂的。后来我们还组队一起到海底洞窟去玩,把糊涂气得跳脚,快要下线的时候麦当劳才对我说这是他在仙境的最后一晚,很高兴认识我,然后还把他所有的装备和钱统统送给了我,从那以后,我每次上线都找他,果然没有再找到过。
  糊涂的醋真正是白吃了。
  还有一次遇到个要钱的小妹妹,叫“MM冷酷到底”。一开口就跟我要十万,我问她:“我凭什么要给你十万呀。”
  她理直气状地说:“我失恋啦,心情不好,要花钱才会快活。要不你就把头上的蝴蝶结送我吧。”
  得,失恋最大。
  蝴蝶结是不能给的,于是我二话没说给了她十万。她谢也不谢一声就跑得老远去了,真是个名幅其实的“冷酷到底”。
  所以说很多的时候,网游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你在真实世界得不到的一切,都可以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得到弥补。
  很自私的说,傻糊涂带给我很大的满足感。
  而且,我好象对这种满足感开始越来越依赖。
  那天是在小镇斐扬,那是RO里我挺喜欢的一个地方,人不多,有个叫“神仙姐姐”的服事美女一直在广场上练功。 糊涂和小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玫瑰玫瑰,走,我们一起去僵尸洞。”
  “我不打僵尸,要打打小怪。”
  “玫瑰姐是怪我做电灯泡吧。”小怪嘻嘻笑,“别生气了,糊涂G今天有礼物送你。”
  又是礼物,头疼。
  糊涂这回送我的是一个波利宝宝,名字很长也很莫名其妙,叫做“糊涂玫瑰的爱情不是游戏”。那个宝宝会说话,而且话还很多,动不动就问:主人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啦?
  糊涂会很认真地回答他说:“有啊有啊,我喜欢你旁边的美女玫瑰姐姐呀。”
  那波利又说:“今天天气不错,有没有想和她一起去散步呀?”
糊涂就说:“你替我问问美女肯不肯呀。”
  我气乎乎地说:“你再说话我K你。”
  糊涂说:“玫瑰你别骂它呀,你骂它它也会委屈的。你要记得喂他吃东西,要常常陪它,不然它会跑掉的哦”。
  哦哦哦,还真是够烦。
  觉得好玩,我对王乐平说:“有人跟我求婚呃。”
  “谁?”他紧张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嘻嘻,游戏里的啦。”
  王乐平傻傻地问我说:“网上怎么结婚?”
  “我也不知道。”我说,“没结过。”
  “脑子坏了哦。”他一面翻着一大堆DVD片子一面说。
  我笑,要让王乐平理解这些一向比登天还难。
  “少玩游戏。”他教训我,“心思要多放在工作上。”
  “是,王经理。”我说。
  我的确在很卖命的工作,“环亚之夜——动漫激情秀”晚会开始进入倒计时,我写的剧本一次性通过,许多点子也都被采用,电视台的导演当着胡月海的面挖角,要我去他们那里工作。
  胡月海眼睛一瞪说:“再说这话广告费全取消。”
  我趁势说:“胡总要留我得加薪。”
  我当时真的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给我加了薪。除此之外,我们公关部还拿到一笔额外的奖金,分到我头上数目也挺可观。大家都吵着要我请客,要我双休日请吃饭,再请打保龄球。
  我答应,并特别去邀请胡月海。我深知,要是没有他的提携,我纵是再有本领,也不可能这么快做出成绩。
  可是他拒绝我,淡淡地说:“你们好好玩,我这把老骨头双休日要休息。”
  我不敢强求,出了他的办公室,却有种让自己觉得羞辱的失落。
  于是我买了新衣服,去和王乐平约会。
  自从王乐平搬了新家后,我去他那里,再也用不着长途跋涉了。为表示祝贺,我买了一个小小的彩电和一部DVD机子给他,王乐平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看美国的大片,这样一来,就可以不用跑影院,坐在家里就可以好好地欣赏了。
  这个马屁拍得不错,他把电视打开,给我一个用力的拥抱。然后很臭屁地对我说:“老婆,去烧点水给我泡杯茶来!”
  对啊,他有自己的厨房啦。我乐颠颠地跑过去一看,还挺大,抽油烟机是老板牌的。灶具和碗筷一应俱全。王乐平在后面环住我说:“嘉璇,再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家。”他的胡子一定很久没刮了,蹭得我老疼老疼。我丢失已久的对幸福的敏感在那一瞬间又回来了,我也转身抱住了他,就在这转身的刹那,我看到了电视上的雅兰姐。
  “呀,雅兰姐在电视上!”我放开王乐平跑到电视前,她真是漂亮啊,看上去就挺有作家的派头。那个节目应该是一档名人专访的节目,主持人正在问他:“你相信大学时代的爱情吗?”
  “相信啊。”雅兰姐笑着说,“不然我就不会写这样的一本书啦。”
“可是你这本书为什么要起名为《我们的爱情是无耻的》呢,是不是为了要好卖而故意炒作的呢?”
  王乐平和我对望了一眼。
  “呵呵,”雅兰姐又笑了,“在书里,“无耻”只是那个女孩子的口头禅,她动不动就骂那男生“无耻,”他宠她的时候她说她无耻,他吻她她说她无耻,他得罪她她更说她无耻……这是一个非常好玩的故事,也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所以我相信大家一定会喜欢……”
  我和王乐平又对望了一眼。
  那个该死的主持人还在问:“这本书现在非常热销,请问你怎么评价你自己这本书?”
  “就像封面上的广告词一样,我想,如果你有兴趣看完它,你一定可以看到爱情最美丽的样子。”雅兰说。
  天啦。
  “无耻。”我听到王乐平骂道。
  我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王乐平气愤地说:“要不是你眼光短浅,今天在电视里接受采访的就是你!”
  “别想得美。要是我书根本就出不了!”
  “你没去试过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自己的书,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是我们的爱情故事,我也有权利决定的!”王乐平的声音比我的大多了。
  我只好使用老一套,摔门而去。他换了新家,摔完木门,还要摔防盗门。真是麻烦透顶!我一面气冲冲地下楼梯一面想王乐平说得其实也没错呀,是的,那是我们的爱情故事,那个时候,“无耻”真的是我的口头禅,我一天起码骂王乐平五次。
  是的,那是我们的爱情故事,我把它卖掉了,卖了一万五千元。
  现在,有很多的人都在读它。我只希望王乐平不要去买来读,因为我还一直没有告诉他,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一个悲剧。
就这样,我和王乐平又冷战了。
  从我和他谈恋爱起,我们闹别扭都不会超过两天。一般是我气还没消呢,他就乖乖地来投降了。但这一次很奇怪,一个星期都过去了,他居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算了,我慢慢说服自己,他迁就我这么多次,轮也轮到我迁就他一次了。我决定周末的时候主动打电话给他。何况妈妈也说了,要约王乐平到家里吃顿饭。阳台上方的窗户没人擦,小区外卖米的不肯再送米,家里的电灯泡坏了好几个要换啦……
  听她的口气,应该是放低了要求,打算让“大而无脑”的王乐平来接老爸的班,担任我家的勤杂工了。
  只是我可怜的母亲大人不知道,今日之王乐平已非昔日的王乐平,人家有脾气啦。
  而我的脾气,只能发在怪物的身上。糊涂比我还要拼命,小怪告诉我,他想要圣诞节那天跟我求婚,所以希望可以打到一个皇冠送给我。
  我对糊涂说:“对不起,我圣诞节有活动呢。”
  “是和男朋友约会吗?我可以等你。”
  “不是,是单位的活动。”
  “我会一直等,等到你上线的。”糊涂说。
  真是拿他没办法。
  跟糊涂相比,王乐平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周末快下班的时候,他也没有主动找我。跟自己的任性作战了很久,我终于拨通了王乐平的电话,他接了,我听到电话那边很吵,他态度还算好,柔声对我说:“我马上要和客户去吃饭,吃完了联系你,好吗?”
  我说,“我要你马上过来。”
  “你总是这样。”他开始不耐烦,“很抱歉,我现在实在是走不开。”
  我再打,他不再接,再再打,他关了机。
  好个王乐平,咱们走着瞧。
  我在单位加班加到快八点,刚踏进家门阿朵的电话就来了,甜腻腻地问我说:“宝贝儿,你的王乐平呢?”
  “这回真吹了。”我说。
  “你们不会来真的吧。”阿朵神秘兮兮地说,“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我晚上来上班的时候亲眼看见他和别的女生进了一家饭店哦,那女生看上去贼小贼小,不像是客户啊。”
  “是个实习生。”我软弱无力地替他解释。
  “男人要是得点势,就免不了有点花花肠子,嘉璇你要防着点。”
  “怎么防?”我问她,“难不成扣在皮带上?”
  她在电话那头卟哧卟哧地笑,给我出主意:“王乐平这小子要是敢甩了你,你就用皮带狠狠地抽他。”
  “懒得抽。”我说。
  “也有办法,你先甩了他。”
  “是个好主意。”我说。
  我放下电话,趴到电脑上。我一向离奇的和超常的想像力提醒我此刻王乐平正和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坐在一起喝咖啡,咖啡有袅袅上升的雾气,女孩子的眼睛干净而清澈,她有光滑年轻的额头和自然柔顺的长发。这种想像让我疼痛极了,失败的灰暗像蛇一样缠绕着我,令我浑身无力。
这是王乐平第一次带给我受伤的感觉,我没有想到,会是那么的疼痛。
  两分钟后,阿朵的电话又来了:“亲爱的来听歌吧,我请了一支很棒的乐队。”
  我换上我心爱的淑女屋的长裙,扎好我的麻花小辫。准备到阿朵那里去放松放松,我的裙子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我爸爸送给我的礼物,王乐平曾在那蓝色的裙摆下彻底的臣服,无数次他的眼睛暖暖地看着我,手温热地绕过来,然后喃喃地说:"嘉璇呵嘉璇,你迷得我晕头转向啊。"
  这场爱情里,一直是我得意非凡。
  吃了豹子胆的王乐平让我所有的骄傲都跌到了谷底。
  我给自己抹上暗红色的口红,唇变得厚嘟嘟的。眉则描得更细一些,有一点点腮红也不错,再扑上一点亮亮的粉,带着一个鲜活起来的自己,我走进了“旧”。
  我有些招摇地进去,门推得哗啦一声响。里面灯光灰暗,人影摇动。阿朵很快发现了我,迎上来说:“哇,今天应该在门口为你立个牌子!”
  “什么牌子?”我疑惑。
  “内有天仙,凡夫俗子不得入内呵。”她笑得什么似的,问我:“这么漂亮穿给谁看呢?”
  “自己看。”我在吧台旁坐下说:“我要喝酒。”
  “因为王乐平?”阿朵说,“你有点出息行不?”
  “少废话!拿酒来。”
  阿朵叹气。给我要了啤酒,加冰的那种。看冰块在金黄色的液体里浮游,亮晶晶的,多像我少女时代的眼睛。我把我一生最芬芳的时光全给了王乐平,青春像流水一样从他手里晶莹掠过,他掠夺掉最可口最纯美的东西,留给我的是最干枯的不再开花的感觉。
  悔。
  我仰起头来,一口气喝下去一大口酒,有些咸咸的,像眼泪。于是又喝一口,阿朵想来拉我,我把她一推说:“是朋友你就别来烦我!”
  “罢了罢了,今天就让你疯会儿。”阿朵说:“乐队的主唱棒极了,我去让她给你唱首歌治治你的伤。”
  阿朵真能,不知道从哪里请来这样的乐队,那女孩短发,一脸冷漠的表情,声音却犹如天簌,她开始唱一首叫《Hey Jude》的英文歌,那是阿朵和我在大学时代最喜欢的一首英文歌,我记得孙燕姿在她的自选集里也唱过。在我们招招摇摇的学生时光,我和阿朵曾经一人耳朵里塞一个dishman的耳塞,手挽着手唱着这着歌肆无忌禅地穿过师大开满鲜花的校园和洒满银色月光的小路,特别是到了最后副歌NANANA的部分,我们更是旁若无人,步伐犹如舞蹈般轻盈和夸张。
  回想那时,爱情真是一件美丽的花衣裳。随我们的心情,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挂起来晒太阳。
  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ll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oh.
  ……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oh.……
  多么好听的歌,我忍不住轻轻地跟着哼起来。
  阿朵走过来问我:“想起了什么?”
  “从前的傻样。”我说。
  “爱情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嘉璇你要看开些。”
  “是。”我说。
  “一个王乐平离开了,还有无数个王乐平冲过来献媚。”
  “少他妈给我提王乐平!”
  “好好好,不提不提,你以前在校乐队不是还做过主唱么,怎么样,要不要上去唱一首?”阿朵提议。
  “不怕吓走你的客人?”
  “挑首歌唱唱,我对你有信心。”她怂恿我。
  于是我就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我的嗓子让我自己听起来也有些陌生,还有一些久违的伤感,我坐在那里默默地唱完了一首老歌,那首歌的名字叫做《告别》:
  我醉了 我的爱人
  在这灯火辉煌的夜里
  多想啊 就这样沉沉的睡去
  泪流到梦里 醒了不再想起
  在曾经同向的航行后
  你的归你 我的归我
  请听我说请靠着我
  请不要畏惧此刻的沉默再看一眼
  一眼就要老了
  再笑一笑 一笑就要走了
  在曾经同向的航行后 嗯 (啦)
  (各自曲折)各自寂寞
  原来归的原来 往后的归往后
  唱到一半,阿朵让人到台上来送花给我,一大束新鲜美丽的玫瑰。我把脸埋到玫瑰里。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
  走过苍翠和黯淡并存的青春,在曾经同向的航行后,我们终于挥手告别。
  一曲歌罢,有很多的人为我鼓掌。
  我捧着花下台来,Sam对阿朵说:“你应该请嘉璇到我们这里驻唱。”
  “那要问送花的人同意不同意。”阿朵一面说一面朝我眨眨眼,指指角落里的一个座位对我说:“绕过去看看,那里有人在等你。”
  我去了。
  是胡月海,阴魂不散的胡月海。
  “坐啊。”他对我说。
  我在他身边坐下。第一次离他那么的近,也是第一次发现他不老,长得还挺好看,像电影里的那种男主角。我有些恍恍忽忽,他拿着酒杯,有修长的手指,暖味的笑容。比王乐平好看多了,我把花放到桌上,不由自主地冲着他笑了。 “歌唱得真好。”他夸我。
  “谢谢!来,让我们一醉方休?”我端起他的酒杯。
  “不会喝就不要硬撑。”他说,“我建议你来杯西瓜汁。”
“那我自己喝去!”我站起身来。
  “等等!”他迅速地握住我的手说:“要是你真想喝,我陪你。”
  除了王乐平,我第一次和别的男子有这么近的距离,他的手捏着我的手腕,力道正好,呼吸就在我的耳边,心里恨恨地想着王乐平的薄情,我坐下来,轻轻地歪到他怀里,不顾危险地说:"好。"
  “周末怎么不跟男朋友出去玩?”他问我。
  “他在陪别的女人喝酒呢。”
  “呵呵,你不也在陪别的男人喝酒。你们扯平。”他要了XO,给我倒了一小杯。
  “可是他们也许在拥抱。”
  “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抱抱你,这样你们依旧扯平。”他说。
  我端起酒来一边喝一边在心里鄙夷地想男人真是无耻啊,真是无耻到了极点。他看着我我也不顾危险地看着他,期待品尝放纵的滋味,管它甜蜜心酸还是自责!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他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于是我强做无所谓地说:"胡总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是。”他说。说完,他轻轻地将我揽了过去,他的拥抱和王乐平的是完全不同的,王乐平喜欢紧紧而疯狂的拥抱我,而他却是那么的温柔和细腻,让我不屑却又无法抗拒。我就在这种游戏的快乐和痛苦里挣扎,像一尾无水的鱼。心没根没基地痛着。
  "怕吗?"他问我。
  "怕什么?"
  "被我碰碎啊。"
  "碰吧,"我说,"碎过无数次,无所谓了。"
  "吹牛,"他说:"我赌你是第一次,第一次被男朋友伤了心,对不对?"
  我被他说中,趴到他的肩上哭起来。他拍着我的背说:"哭吧哭吧。想哭就哭个够!"
  台上的女歌手换了首幽怨的歌:"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什么时候你说过我完美……"我听得笑出来,对胡月海说:"女人最丑陋的时候,就是像个怨妇。"
  他呵呵笑着说:“不管你什么样,都很可爱。"
  "胡月海你到底多大了?"
  "35。"
  "已婚男子勾引未婚女人,糟糕啦~~~~~"我拖长了声音。
  他刮我的鼻子一下,只说了两个字:"调皮。"
  我在他的声音里听到疼爱,沉溺于他的怀抱不想自拔。直到他对我说:"在这里很闷,不如带你去兜兜风?"
  “好的。”我说。
  阿朵见我们起身,不放心地走过来问我们:“要去哪里?” 胡月海对她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阿朵娇笑着半真半假地说:“胡总您可不能趁人之危,嘉璇可是个纯洁的小姑娘。”
  我伸出手打阿朵,阿朵吓丝丝地说:“喂,你不是真醉了吧?”
  “她根本就不能喝酒。”胡月海说,“我带她出去吹吹风她就清醒了。”
  就这样,我上了胡月海的车,他转头问我:"飞车,怕不?"
  "怕是小狗。"我朝他吐吐舌头。
  "那系好安全带。"话音刚落,车已如离弦的箭飞奔起来。老实说我从来没坐过开得这么快的车,看灯火阑珊的夜色变成彩色的风从眼前掠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我故意打开车窗,让风吹乱我的长发,再哼两句我喜爱的歌,心情high到了极致。
  这梦一般的夜的飞翔。
  我爱它!
  直到车终于在一条寂静的林荫道上停了下来。
  我喘喘气看着胡月海。他也看着我,然后问我说:"开心了?"
  "嗯。"我点点头。
  "那么,"他说:"接下来你还想做点什么?"
  "做爱好吗?"我喝多了,又被这优雅的夜色和满天的星星彻底扰乱了心,大胆地看着他,誓将放纵进行到底。
  他却看着我笑了,说:“小丫头看来是真的醉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问:"如果你什么也不想做,那你带我出来做什么?"
  胡月海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温暖地看着我说:"你还是个孩子。"
  "老男人真伟大。"疯了一晚上,我忽然觉得很累,疲惫极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淑女形像荡然无存。
  "明天醒来,"他说,"你会发现一切和从前一样,和男朋友吵架的事烟消云散,你们还是相亲相爱的过日子。"
  “胡月海。”我说,“你真是老奸巨滑呀。”
  “对付你用不着老奸巨滑。”他胸有成竹地说。
  我哈哈地笑了,然后用力拧拧自己的胳膊,疑心这是一场梦,我捏得太用劲了,以至于疼得自己尖声地叫起来。他又笑,手伸过来说:"要是困,就睡会儿。我守着你。"
  我倒到他怀里,竟然就真的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我躺在车子的后座上,蓝色长裙完美无缺地罩在我身上,上面是他黑色的外套。
  我就这样,在胡月海的车上,沉沉地睡了将近一夜!
  紧接着我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味,我坐起身来,一个热热的汉堡和一杯热牛奶递到了我的面前。
  "麦当劳。"他说:"孩子的最爱。"
  我盯着他,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经过一夜的风霜依然那么风度翩翩。我疑心自己被他迷住了,傻傻地说:"我不刷牙从不吃早饭。"
"那好,"他把东西放回袋子里说,"我送你回家。"
  车子在我家附近停了下来。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他说:"慢走?"
  "好。"我说。但是我没有动。
"好啦,"他下车来替我拉开车门说:“今天是周末,你好好休息一下。”
  “哦,不行。”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我们和电视台的活动没完,我要去加班。”
  “不用去了,我放你一天假。”他说。
  哦,我忘了他是我的老板。
  我下了车,拎着麦当劳,把头低下来,看着我的脚尖。不说话。
  他拍拍我的肩,上了车,走掉了。
老妈对我的彻夜不归表示出极大的愤慨。从我一进门起她就开始拼命追问我昨晚到底去了哪里。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只好以无招胜有招,闭着眼睛任由她数落,多次询问未果后她把所有的帐都算到了王乐平的头上,看那样子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才算解恨。
  还是老爸心疼我,好说歹说地劝走了她。他们要去清姨家,听说清姨因为儿子的事情弄得茶不思饭不香,我老妈在这节骨眼上当然乐得做一个行善好施的“大慈善家”,顺便也可以去看看人家的笑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人的话每一句都是那么的有道理。
  我觉得很累,他们出门后我倒头就睡。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很长,我坐在胡月海的车上,那车越过高山和田野,带着我们一直一直开到海洋的深处,海水幽蓝幽蓝地温暖地淹没了我们的车子,包围了我的全身,他握着我的手,我像是轻轻地飞了起来,却没有一丁点儿的恐惧……
  然后我醒了,我很快发现自己在生病,浑身无力,额头滚烫,喊了数声妈也没人理我,看样子他们还在清姨家没有回来。
  我强撑着起来打电话到清姨家,居然没人接。
  情急之下我只好拨通了阿朵的电话。
  阿朵和Sam火速赶来把我送进了医院。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急性肺炎。医生说,至少要挂三天点滴。
  真是病来如山倒,越老越不中用。碰巧来挂水的护士是个新手,针管老半天戳不进去还怨我的血管太细,疼得我差点没坐起来抽她。好不容易才弄停当,阿朵吩咐Sam:“我在这里看着她,你去买点吃的用的。顺便把住院手续办了。”
  Sam二话没说,得令而去。
  我觉得滑稽,有气无力地问阿朵:“什么时候你变成他领导了?”
  “当他爱上我的时候啊。”阿朵得意地笑。附到我耳边问道:“喂,你这没出息的,不会是被他吓病的吧?”
  “谁?”
  “别装迷糊!”阿朵说,“昨晚那个。”
  “说什么呢?”我说,“人家可是正人君子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不然会那么放心地把你交给他么?”阿朵神秘地说,“Sam说了,胡月海是绝对的正人君子,不过也是绝对的爱情高手哦。你要小心啦。”
  这个话题我实在是不喜欢,于是我把眼睛闭起来。
  阿朵挑衅不成,用手机碰碰我的脸:“打给谁?你自己说。”
  “谁也不打。”我说,“我就要你陪我。”
  “宝贝,我晚上得上班。”
  “那我一个人。”我赌气。不过赌完了我还是说:“先打给我妈,免得她去电视台播寻人启事,再打给王乐平,告诉他我在医院里,他如果不马上赶到就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就这么多?”阿朵问。
  “你要钱多去市中心立个广告牌也行:美女童嘉璇生病,有意者请速前去探望。”
  “都病成这样了还耍嘴皮子!”阿朵说,“我是说你不用打电话到公司请个假么?”
  “今天是周末。”我提醒她。
  她一拍床边说:“瞧我,干这行都没什么周末不周末的概念了。”阿朵说完跑到外面去打电话,没过一会儿和Sam一起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我一看,那个叫Sam的还挺细心的,吃的用得应有尽有。只可惜我连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朵说:“你妈和王乐平我都找到了,他们马上就来,你好好休息,等他们来我们就走,酒吧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走吧。”我说。
  Sam说,“阿朵你留下来陪嘉璇,我先忙去。”
  等他一走我就对阿朵说:“你这回好像没看走眼呢。”
  “开玩笑!”阿朵说,“我千年等一回就为了等他。”
  我叹服。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可以像阿朵这样对爱情游刃有余。
  这时已经是深秋了,从病房的窗口看出去,黄昏的天空被一颗叶子很少的树割得支离破碎。阿朵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低声说:“真要嫁了,却又不知道好不好?”
  我应不动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爸和我妈冲进来,一幅心急如焚的样子。阿朵安慰他们说:“没事,医生说住两天院就会好了。”
  “玩通宵玩通宵!”老妈气鼓鼓地说,“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阿朵在她的身后瞪大了眼,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在乱想了。
  “嘉璇在生病你就少说两句。”还是老爸出来替我挡驾,“让她睡会儿。”
  是个好主意,我闭上眼,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王乐平。他就坐在病床边,握着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看着我。我想把手抽出来,可是他握得很紧,我怎么也抽不动。
  “对不起。”见我睁开眼,他赶紧道歉说,“嘉璇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我不愿意开口说话。
  “只要你消气,要我做什么都行。”他说,“我接到阿朵的电话就赶来了,真是把我给吓坏了。”
  “我死了不正好!”
  “咋瞎说呢。”
  “你管我?”
  “好好好,你想说啥就说啥,我都听着还不行吗?”
  免费相声,旁边一位也在挂水的中年妇女笑得盐水瓶都抖了起来。
  “我刚才遇到你妈了。”王乐平说,“她先回家一趟,不过她替你熬了稀粥,我来喂你吃好不好?”
  “怎么你不用工作吗?”
  “你最重要。”王乐平摸摸我的脸颊说:“在你康复前天塌下来我也不去管它。”
  “你走吧,我要休息。”
王乐平像是没听见,打开饭盒对我说:“这粥现在不冷不热,正好。要吃点东西抵抗力才会增强么。来,我喂你吃。”
  我抬起手来,把他手里的饭盒一把打到了地上。王乐平始料未及,粥糊得他一裤子都是,只好狼狈地站起来到处找餐巾纸擦拭。
  胡月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门开着,不过他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在他的手里拿着一大束玫瑰。
  我的脑袋一阵轰轰乱响。
  不用说,肯定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阿朵干的好事。
  王乐平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和紧张。
  倒是胡月海挺自然,把花往我床头一放,然后笑着说:“怎么呢,生病了还有力气跟男朋友发脾气?”
  “女魔头啊。”王乐平一面用力地擦着裤子一面讪讪地笑。
  “女孩子要哄的么。”胡月海说,“这个不喜欢吃你可以问问她想吃什么。”
  傻傻的王乐平就问:“对啊,嘉璇你想吃什么?”
  “想你消失。”我毫不客气地说。
  王乐平给我弄得一点面子也没有,呆呆地站在那里,还是胡月海来打圆场:“要是有隐形衣多好,她需要你的时候你脱掉,不需要你的时候你穿上。省得来回奔波之苦。”
  我们都不笑,还是旁边挂水的那个中年妇女捧他的场,盐水瓶又是好一阵乱抖。
  胡月海笑笑,对我说:“别那么大脾气啦,你好好养病,病好了再来上班。不要着急。”说完,冲我和王乐平点点头,走掉了。
  等他走了,旁边那个女人忽然问道:“刚才那个是环亚的总经理胡月海吧,我在报纸上和电视上都见过他!”
  我怔忡,原来他这么有名。
  歪过头去,鼻子嗅到的是玫瑰的幽香,这个人,仿佛走到哪里都是玫瑰。
  王乐平把花拿起来说:“我去找个花瓶把它插起来。”我听不出他的声音里到底有没有醋意。
  不过他说到做到,我住三天院,他除了中途到单位去了几趟,其它时间倒是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困了,就在椅子上随便躺一会儿,胡子老长都没时间刮。老妈好像是故意要折腾他,一会儿要他干这,一会儿要他干那,不过他都任劳任怨一声不吭地做了。到第三天他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老妈开始破天荒地替他讲话:“你这丫头老板着一张脸干啥?男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我们分手了。”我说,“这不是你一直盼着的吗?”
“你少跟我胡闹!”老妈说,“你早嫁我早轻松。这小子傻是傻点,但对你还不错。”老妈说完把桌上的玫瑰像宝一样抱到怀里乐滋滋地说:“差点忘了把这个也带回家,这种蓝色的玫瑰很贵的,大公司就是大公司,派头就是不一样!”
  花是花店送来的,每天一束,花卡上的落款是环亚公司。
走出医院,王乐平把我们送到出租车上,对我说:“嘉璇,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单位还有事情。忙完了我去你家看你?”
  我没表态。老妈抱着那一大束花在车角说:“你看看,这就是玩通宵的后果,到最后谁也吃不消,下次再也不许了!”
  王乐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也没问啥,替我带上了车门。
  晚上八点,我正在沙发上吃水果,王乐平来了。看来医院里的三天不是白苦的,最起码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登堂入室了,老爸对他相当客气,又是泡茶又是递烟。老妈也给他削了个苹果,我知道他不喜欢吃,可是他不敢不接,接下来装模作样地咬着。
  “说一说你们的打算。”我妈开门见山,像审犯人。
  “我希望明年可以娶嘉璇。”王乐平把苹果从左手调到右手又从右手调到左手说,“有个好消息不知道嘉璇告诉你们没有,我升了我们公司营销部的副经理。”
  “不错不错。”老爸夸他。老妈脸上也迅速地露出笑容。
  “我想马上在西区供个房子,要是伯父伯母有时间,我还想请你们替我们参考一下房型,不知道可不可以?”
  “谁说要嫁你了?”我恨死他的自说自话,把手里的香蕉皮一扔老远。
  “你妈当年要嫁我的时候也这么说。”老爸笑呵呵地说。老妈把我扔出去的香蕉皮拎过来往老爸面前一扔说:“当着孩子瞎说啥呢。”
  “没事,没事。”王乐平傻笑着说。
  我起身走到我自己的房间里去,肯定是得到我老爸老妈的暗示,王乐平很快就跟了进来,我很凶地问他:“敲门会不会呀?”
  他把门带上,走近了,压低声音对我说:“病才好就这么凶呀?”
  “谁敢对王经理凶!”
  “呵呵。”他笑,“这次好多人竞争这个岗位,我赢了有确也是很不容易的呵。”
  “关我什么事。”我说。
  “当然关你的事。”王乐平把我一抱说,“夫荣妇贵么。”
  我顺手拿起我书桌上的电话来敲他的头,他也不躲,硬生生地给我敲了一下,疼得吡牙裂嘴。不过我还是没有解气,这一次我拿的是水果刀,我恶狠狠地对他说:“你再不出去我就捅你。”
  “给你捅。”王乐平说,“只要你消气。”
我了解这头闷驴,我要是真捅,他真的不会躲。
  趁我泄气放下刀的时候,他又走近了抱住我说:“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是消气,罚我做什么都行。”
  “你没错。”我推开他说:“我们分手吧。”
王乐平的脸色变得灰败极了,他立在那里,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好好养病,等你气消了我再来找你。”
  我没再答理他,走过去,把房门拉开。
  站在门边的老妈迅速闪到了一边。
  王乐平很有礼貌地跟我爸妈再见,这才走出了我家。
  “怎么回事?”老妈问我。
  我闷声闷气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分手了。”
  “你就这样折腾去吧!”老妈怒气冲冲地带上了我的门。
  心情坏透的我打开电脑,进了RO。因为生病好几天不来,我发现自己还呆在冰冷的海底洞窟。我让自己走到海底去浸凉水希望自己可以冷静下来。小怪忽然跟我说话:“玫瑰,你总算上线了,你快去劝劝糊涂,他天天挂在网上打怪,饭都不肯吃,就为了给你打个皇冠呀。”
  我赶紧对糊涂说:“我来了,我在克魔岛的海边等你。”
  那里是我们常常聊天的地方。
  糊涂很快就来了,他一坐下我就对他说:“对不起,这些天我病了,所以没来。”
  “是吗?”糊涂说,“我很担心你,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
  “别这样玩命了,”我劝他,“要知道皇冠根本就是打不到的。”
  “不试怎么知道?”
  “傻样。”
  “你是不是不在乎?”糊涂说。
  “我心意领了不就行了?”我说。
  他耍小计谋:“没有皇冠你也肯嫁么?”
  “肯。”我说。
  “可是我不肯委曲你。”糊涂说,“我不会委屈我自己爱的女人。”
  王乐平好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是,他不打电话来了,也不再有短消息。也许是真的有新欢,也许是再也不愿意在这份爱面前委曲求全。
  再美的承诺,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烟火。
  不过也有好消息,我在报上看到“旧”在招新的经理,阿朵应该是打算退居幕后安心做她的老板娘了。我打电话祝贺她,她兴奋地告诉我她正在准备她的欧洲之行,圣诞节,是要在欧洲过了。
  失意又失恋的我可没那么大的福气,只好把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整天和电视台的人泡在一起商量活动的大小细节。活动的前一星期我们召集玩家开会,电视台给仙境那台戏的挑的女主角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也有点咋咋呼呼,念起台词来尖声尖气,和男孩子说话的时候,喜欢把手搭在人家肩上。
  我用数码像机拍下了她穿着性感的女刺客服装站在很多男孩子中间的样子。
  她冲我做个挺酷的表情示意我再拍。
  我拍了,他走过来问我说:“你是负责人么?”
“算是吧。”我说。
  “我们何时可以拿到报酬?”她问,“出租车票报销么?”
  “不报。”我说,“很抱歉。”
  她哈哈地笑,问我:“听说剧本是你写的?”
  “是。”我说。
  “那我们可以随意改么?”她问。
  “悉听尊便。”我说。
  “男主角不够帅。”她要求真是多。
  “来不及让他整容了。”我说,“你将就一点?”
  “这么点钱将就!”她撇嘴。
  我建议电视台的人换角,导演一脸无奈地对我说:“换不了,是关系户。”
  “环亚的钱不是出给关系户的。”我冷冷地说。
  导演只好哄我:“我做她的工作,保证她演好你的戏还不行么?”
  也罢,过得去就行。
  我去安子家给她送我们圣诞动漫晚会的票,告诉她她如果愿意可以扮成自己喜欢的卡通的形象,我来找人替她做衣服。安子趴在她的电脑前有气无力地说:“没心情。”
  “还在为妈妈的事闹心?”
  她叹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
  我笑得架不住:“丁点儿大哪来这么多理论!”
  “雷姐姐教的。”她说。
  “谁是雷姐姐?”
  “你替我找的家教啊。你记性真是坏。”
  原来已经有了新的知心姐姐,我心稍安。告别安子出来又是夜晚,小区里种满了蜡梅,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我忽然看到安子妈妈,她刚从车上走下来,脸上是很妩媚的笑容。有男人迅速地吻了她的面颊一下,开车走了。
  我连忙闪到了一边。
  因为我认得那个男人,他是sam.
  我的心犹如跌到谷底。
  打电话给阿朵,她兴奋地告诉我她的行程安排,说是正在网上查那边天气怎么样,又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礼物,整个一没出过门的乡巴佬模样。
  我跟她乱扯了一气,祝她一路顺风,终究没忍心说出我看到的一切。
  圣诞节的前两天,我正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胡月海来了,对我说:“圣诞节的晚会我不能去参加啦,安排罗副总去讲话,我跟他说过了。”
  “哦。”我说。
  “对不起。”他说。
  我笑,哪有老总跟员工说对不起的。这个人,我好似永远也弄不明白。不过我猜到他一准是又要“出差”,女明星并不好对付咧。
“环亚之夜——激情动漫圣诞夜”如期举行。有近千名动漫迷们穿着各式的服装来参加了我们的活动。安子和胡可凡都来了,两人一人戴一个印有环亚标志的卡通面罩,在面罩下咯嘣咯嘣地吃零食。我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胡可凡的小眼镜换成了金边的,看上去成熟了一些。他请我吃开心果,对我说:“安子一天夸十次童姐姐。”
  “不是换成雷姐姐了么?”我说。
“小心眼。”安子骂我,把手里的牛肉干递给胡可凡说:“尝尝?”
  孩子就是孩子,昔日仇人转瞬就是朋友。我看着他们笑,安子附到我耳边说:“嘻嘻,我们现在是难友。”
  “你妈呢?”我问。
  “约会喽。”安子说:“如胶似漆。”
  哦?
  Sam和阿朵此时应该到了欧洲,也许我那晚不过是看花眼,我暗自庆幸没在阿朵面前胡说八道。
  快开场的时候终于出了意外,我们的压轴戏《爱在仙境的日子》的女主角跟男主角不知为什么事情吵起来,然后就开始耍大牌,死活也不肯再演。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也没用,眼看着演出就要开始,电视台的导演急得直跺脚,没办法了,求她姑奶奶不如求自己,我只好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说:“我上!”
  还好台词是我写的,服装是现成的,我也看过他们的彩排,应该问题不大。在后台匆匆练了一下就赶鸭子上架了。我的演出还算不赖,记不起台词的地方我就瞎编,台上台下笑成一团,反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场景,按剧本来,应该是男主角糊涂对着女主角玫瑰说:“你愿意嫁给我吗?”然后我说我愿意,然后我们拥抱加Kiss.
  “糊涂”问我说:“玫瑰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二字还没有出来呢。忽然有人戴着面具冲到台上来,抢过我手里的话筒,面对着我单膝下跪,喊出一句让全场皆惊的话来:“嘉璇,嫁给我吧!”
  紧接着,他丢掉话筒,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当着众人的面递到了我面前。再次深情款款地对我说:“嘉璇,嫁给我吧。”
  我的妈呀,是王乐平。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千名观众齐声替他高喊:“答应!答应!答应!”
  我简直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答应,答应,答应!”全场还在高喊,安子已经窜到椅子上,电视台的摄像机就这样直直的对着我们,我只好一只手接过盒子,王乐平起身抱住了我。男主角好可怜地站在一边做了陪衬。
  晚会就这样落幕了。
  王乐平的求婚无疑成了整场晚会的最高潮。电视台的导演兴奋对我说:“绝对不剪,这个我要按原样播出!” 我气乎乎地对王乐平说:“看,丢人现眼了吧!”
  “嘿嘿。”王乐平挠着后脑勺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们晚会的广告,就知道你今晚一定在这里。不过刚才冲上去也是鼓足了勇气的,孤注一掷啦!没办法啊。”
  “神经。”
  “老婆不生气啦。”他说,“你每次生气我都元气大伤!”
  安子和胡可凡一起跑了过来,安子说:“童姐姐,这个GG很帅呀,你到底答应还是没答应啊,我从现在起就要攒钱,送你一份大礼才行!”
  “多谢小女侠!”王乐平向她拱手。
  安子笑得天花乱坠。王乐平悄悄地过来握我的手,当着孩子的面,我没有甩开他。
  从剧场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天下雪了,雪花奇异甜美地从空中缓缓飘落。王乐平把他的大衣脱下来,体贴地罩在我身上。然后他说:“今年春节陪我回家好么?我爸爸妈妈想见见她的儿媳妇呢。”
  “你们那里是不是雪很大?”
  “对,比这个雪大多了。”王乐平说,“也美多了。”
  回到家是凌晨二点,凌晨两点的RO,热闹的圣诞村,我看到糊涂独自坐在雪中哭泣。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勇气走近。
  睡前我听孙燕姿的《永远》。把分手前王乐平替我戴上的戒指在手指上转来转去,我又想起三年前师大的那片草地,王乐平送我的草戒指,在记忆里还是那么的鲜绿。可是脑海中浮上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脸。
  我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欠了糊涂,我相信他是真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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