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纪实之二十二:冰上捕鱼(下)〉
下网捕鱼
最先入水的是那两根引杆,通常是长长细细的杨木杆子,为了增加浮力和防止插到泥里别断了,还在杆子头上绑上一把草。绑好后在水里浸浸,拿出来,浸那么两三次就成了一冰疙瘩头。入水的引杆向窝子的两边的第一个小冰洞伸去。
拿扭矛的,这时用扭矛夹住引杆的尾部,将其慢慢扭(或说“转”)向第一个小冰眼。另一人持走钩,已然等在小冰眼旁。将走钩探入水中,要深过冰层。拿扭矛的拨动引杆,引杆转至小冰洞处被走钩挡住。持走钩的当然也感到引杆到了,往上一提,将引杆钩住。然后,将走钩一扭一送地朝前推,引杆就向第二个小洞的方向前进了。所以叫“走钩”,就是依其功能定的。
引杆的尾部拴着引绳,引绳联着网。用走钩的将引杆向前朝下一个冰眼“扭送”后,一提就会将引绳提出冰面。如果没抓住那根绳,就“跑竿”了,得退回去从来。我们拉动那根引绳,大网也就随之入水、展开、一点点地向出网点移动。当然,鱼也就入网了。跟穿针引线似的,用扭矛、走钩,转动并扭送引杆沿着一个个小冰眼在冰层下前行,引杆带着引绳及大网把整个窝子兜捕一遍。
到出网眼,仍是引杆在前,最先出水。然后是引绳,再就是大网。鱼要多,网刚露头就会有鱼,鱼多时会将出网口堵住,网拖都拖不动。那就得扩大出网眼,要不就用抄捞子,把兜在网里的鱼先捞出来一些。有没有鱼,拉网时会有感觉,网很重,但还是缓缓前行,那就有意思。要是拉都拉不动,可不是鱼多得撑满了,而很有可能是网被挂住了,特别是有可能挂在倒入河中的树木上。碰上这种情况,只有再打冰洞,找到挂住网的地方,把网提起来。若一味使劲,很可能把网拉破了。
出网要是没什么重量感觉,突鲁鲁地一下拉上来,就是空网了。当然,也不会是一条鱼都没有,打冰眼弄了一身臭汗,才闹个几十斤鱼出来,没劲儿!
要有个千八百斤的,都高兴了,最乐的肯定是司令。鱼出水都蹦着打挺,但挺不了两下,就冻僵了。我们要大致分分类,鲫鱼一堆,黑鱼、狗鱼一堆,窝子里的鱼大多数是鲫鱼。把鱼归堆的时候,弟兄们手脚跟长了眼一样,大个的鲫鱼都噼里啪啦地甩或踢到一边了。司令看见了,吼着:“小兔崽子想什么呢?弄一堆儿去!”我们就一口一个“首长辛苦大大地”,“英明领导”什么的,烦得他没躲没藏的,然后故意一扳脸,说一句:“炖两条去吧!”哈,等半天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会儿的动作比打冰眼可快多了,支锅的支锅,收拾鱼的收拾鱼。在《美食》一文中介绍过,小饭勺刮鱼鳞一绝,三下五除二,去鳃、刮鳞、取胆、完活。河水里一洗,扔进锅里还活着呢。河道两旁有得是柳茅子,上好的柴禾。弟兄们身上小刀、小斧、火柴、盐,一应俱全。不一会儿,挠力河水炖大鲫瓜子,鱼汤飘香。大家带的馒头也都用树枝叉上,在火旁烤着,鱼熟了,馒头焦黄,啃一口馒头,舀一勺鲫鱼汤,鲫鱼汤奶白色的,上面一层鱼油,跟老母鸡汤一样。冰天雪地里喝上口热气腾腾鲜美的鱼汤,老职工讲话了,给个县长都不换。
有时忘带锅了,那也难不倒革命的老职工和革命知青小将。把鱼从脊梁骨刻开,洗干净,撒上点盐,连鱼鳞都不用刮,放到铲冰的铁锹上烤鱼吃,别有风味。有一点不好,那铁锹烤几次,就褪火了,铲着铲着冰就卷起来了,成舀水的勺子了!司令脸色不好看了,拿一把试试,水勺,再拿一把,又一勺。我们努力解释,铁锹质量太差,淬火不好,不抗使等等。那老家伙听都不听,一通家乡话山东快书“铛地个铛”把我们数落一回。大家都特无辜和天真的样儿,肯定会有人打岔“司令,你看什么什么什么了。”要不就比司令还气愤,大骂谁谁谁,(肯定那天没来。)都是他弄的。司令最后也没辙了,留下一句:“你们这群小子,哼!”拉倒。后来,次数太多,他也习惯了。“你们这群小子”不说了,就一个“哼”字。这事就简单多了。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有时候,知青也交流一下半下贫下中农什么的,这叫互相学习。
瓢舀鱼
“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沙锅里。”这句磕儿说的是北大荒的物产富庶,但也道出了人烟稀少,荒凉寂寞。
棒打獐子,我没见过,所谓獐子就是《可怜系列》里的傻狍子。野鸡到是飞,但不下套或用砂枪打,好像它们自己不怎么进锅里。但“瓢舀鱼”我不仅见识过,而且亲自“舀”的,没用瓢,用得是手!
那是入秋霜降后的一天。天突然降温,河道的缓流处有的已结冰。司令那天也不知哪根筋上来了,非得要往上游的一个小泡子去下挂子。好在那时也就是在做封河前的准备,没什么急活,陪他玩玩吧。于是我们出动了三艘战舰,每艘战舰两人,舰长政委各一人,装备是每一战舰二十片丝挂子!
天冷得厉害。带单手套都有点冻,好在舰长政委轮流划;干部下放劳动吗,不计较这些,再说级别这么高,好意思发脾气吗。即使有点儿什么不满,总得端着点儿。
到地方了。那是一个不大的小泡子。泡子和窝子不同,窝子是河道主流上较深的水域,泡子是与河道相连的较大的蓄水区域,就象太湖、洪泽湖是长江的大泡子一样。挠力河太小,没法和长江比,那小泡子更没法和太湖比;说是个池塘都嫌大,最多只能算个洗脚盆罢了,惨点。
我们的船领先进了小泡子口,是我在划。我没在意,只觉得棹碰到什么东西上,但又不是河床或泡子底,好像是什么浮动的东西。我低头往船两边看,一愣,大叫一声:“鱼!全是鱼!”
老天爷,小泡子里都是鱼,清一色的鲫鱼!司令在后面也发觉了,大喊道:“快下网,封住口门!”我把船头一拨,猛用了两下子劲就到了泡子口。“快!来划船!”我跟政委立即调整了位置。我坐到了船头,拎起一片网拿一小竹杆将网头往泥里一插固定好,吆喝一声:“走!”政委倒着划船,我右手拎高丝挂子,左手抖开纠缠的底坠,挂子就完全散开,均匀地下到水里。我左手碰到了河水,真凉。手又碰到了什么东西,哈,鱼,是鱼。我也不管什么坠子不坠子了,就用一只右手来下挂子,左手像捞饺子的笊篱一样开始捞活鱼了!
大概天骤冷,鱼身子也发僵,我捞它,鱼都不怎么挣扎。一条、两条,也不用看,往船舱里撩就是了,连水带鱼的。不一会儿,我的袖子和裤子全湿了。算了,我也别捞了,再捞浑身都湿了不可。看看舱里,我用手捞了有十来条。
来来回回,横七竖八的,我们在泡子口和泡子里下了十片网。泡子太小,没法下了。我们靠了岸。小泡子里面已经结了挺厚的冰,都经得住人了。上了冰,下面的鱼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用棹,用木棍使劲敲打着冰面,想吓唬吓唬鱼群,让它们往外跑,这样正好钻到我们的挂子里。可冰层下的鱼不知是听力不好,还是知道我们是虚张声势,根本不尿这茬儿。嗓子也喊哑了,冰面给砸出不少裂纹,也不敢再砸了,再砸我们自己就都“鱼”进去了。
开始收挂子了,口门的几片挂子全乱了,让鱼都缠搅到一起了,干脆,一块往船里捞吧。我们那条船,收了口门的四片挂子,鱼已堆满了船舱,河水离船沿只有寸把了。
胜利返航。到连队一秤,仅我们那四片挂子挂上的鱼就有八百多斤!
第二天,司令调集六艘战舰,带备了各式网具,浩浩荡荡又向小泡子围剿去了。连个鱼毛都没剿回来,真绝了,鱼全体“撒油那拉”,“拜拜了您呐”!
您说,这鱼有脑子没有,它怎么知道我们还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