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爱（三）

初恋的定义是什么？如果只是一种感情，一种情绪，许焰的初恋开始得并不晚。她从十四五岁开始，就暗恋过大两岁的邻居男孩，接着是高中时期的英语老师，上大学后，这种情绪又转移到了高两届的夏文龙身上。如果这些没有互动的单恋不能称为“恋”的话，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发生在大三下学期。她的初恋情人陆阳，后来成了她的丈夫，再后来，成了她的前夫。

由于没有早恋问题的困扰，许焰高中时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在陕西那所县城高中的校志里，至今还有她作为一九九一年全县文科高考状元的辉煌记载。时下但凡长得不算丑的女人，事业上再有那么点成就的话，都会被冠以“美女CEO”“美女作家”之类的头衔。照这么宽松的标准，许焰在校志里的称谓，应该是“美女状元”。她在形形色色的美女之中，可被归为“第二眼美女”之列，看起来不抢眼，可五官却是挑不出毛病的端正，皮肤白白净净。从上大学起至今，许焰听过关于她容貌的恭维话中，最多的一句是：“你是陕北来的啊？真看不出来。”潜台词很明显，穷山恶水的地方，怎能长出这般清秀的女子？

县城美女状元的高考成绩，要是放到全省的高度来看，就显得很尴尬了。有这样的成绩，上重点大学不是问题，但想被热门专业录取，基本不可能。想读热门专业，就要放弃名校的诱惑。许焰为这事烦了一阵，最后还是听从老师和父亲的意见，报考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的冷门专业。事后想来，老师建议她上重点大学，并不完全是为她着想。中学每年的教学质量评比中，重点大学录取比率是最有说服力的指标。而父亲，不仅为女儿上名校而自豪，更需要许焰为两个妹妹树立一个光辉形象。

陆阳和李新国都对许焰说过：“你这人，太精，太会为自己打算了。”许焰坚持认为，精明强干不是她天生的特质，她是被逼的。开学报到不久，特别是看到那些热门专业女生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之后，她开始意识到，到名牌大学读什么“马列主义基础理论”，实现的不过是老师和父亲的理想。那时的她，曾在日记里写过一句话：不要指望别人，你不为自己打算，又有谁会为你打算？

认识夏文龙，是在新生联欢会上。夏文龙是学法律的，和许焰同在政法系。夏文龙是系团委的干部，代表团委在会上说了些欢迎的话。许焰他们刚从军训回来，晒得一个比一个黑，没人看得出这堆新生里，是不是有美女。夏文龙发言完毕，走下台来，站在一个漂亮的高年级女生旁边。许焰在一个多月的军训生活里，看到的全是穿着军装，被军官折磨得全无神彩的男女新生。当时的夏文龙和旁边的女生，在许焰的眼中，就象是从挂历上走下来的金童玉女一般。夏文龙和那个女生轻声地说着话，还不时对视微笑。他们站得不近，可是，每个表情都说明了彼此的亲密无间。

从那一眼开始，许焰就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三次单相思。关于总结经验的她，这样归纳三段单恋的共同特点的：我爱你，跟你无关，不表白，不行动，只是心里有念想。这念想并不烦扰着她，因为她很忙，想的时候不多。她是班上少有的英语四六级都考九十多分的人，专业课成绩全优。还没进入大三，她就开始为考研究生而准备。思想上她也是要求上进的，大二时成了系学生会的劳动委员，总算和夏文龙有了接触机会。可是，在她跟夏文龙间的对话还没有达到五十句时，夏文龙就毕业了，和女朋友一起去了南方。

夏文龙不在，许焰除了考研究生，更没啥可想。有空的时候，她就写几篇思想汇报交到系党委。父亲也几次三番地交代她，要入党，学生时代入了党，出来工作的起步就比别人快。父亲是县政府中层的一个小头目，官场上的东西比她懂。况且，就她学的这个专业，不入党怎么说得过去？

又红又专，心里还装着个夏文龙的许焰，是不大有人追的。直到有一天上晚自习的时候，同班的陆阳，碰巧坐在她的旁边。

以陆阳当时的外形气质，算得上九一级马列班的一株班草。凡上过大学的，包括当今网络红人芙蓉姐姐，不少人都秘密或公开地自封为班花班草。反正从来就没有官方的，正式的这方面评比。谁自我感觉好，觉得够条件，那就是了。

陆阳的外形还不错。个子虽然不太高，看着还显挺拔。他有一双很大很黑很亮的眼睛。这样的眼睛要是长在女人脸上，是可以勾人魂魄的。他也具备典型的班草气质，阳光，自信或者说是狂妄，有点气势。许焰还听人说过，他的父亲是桂林铁路一个不小的官。每次开学放假，陆阳都乘坐卧铺往返于桂林和北京之间，不象其他学生如蝗虫般冲向火车站，和背井离乡的民工一起被卷入春运大潮。

不管怎么说，女生们在宿舍里谈及陆阳的时候，从用词和语气来看，他够得上是班草级人物。而在同班男生为女生设置的民间排行榜中，马列班花有两朵：叶小玲和许焰。早在大一时，陆阳和叶小玲就成了一对。这对高调的花草情侣，又在大三上学期分了手。听人说，没有了班花陪伴的班草摇摇欲坠，消瘦沉沦，导致两门功课不及格，需要补考。

新学期刚开始，少有人去上晚自习，除了要补考和考研的人。陆阳去了三号教学楼，这里离宿舍远，不大会碰见熟人。可是，就在他坐下不久，同班的许焰就背着一只大书包走了进来。庆幸的是，许焰没看见他，而是直直往前走，坐在他旁边不远的座位上。那是她为了考研而学习的固定位置。许焰选择三号楼的原因和陆阳一样，离宿舍远，不容易碰见熟人。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考研的事。

日后总结和陆阳失败的婚姻，许焰把错误根源追溯到了那个上自习的晚上。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如果考研的人是陆阳，他一定会坐在校园最显眼的地方，就怕没人知道他的远大抱负。如果补考的人是许焰，她也会走到万人瞩目之处，用众人鄙夷的眼光来加重的罪恶感，把自己逼到一个不成功就成仁的死角，以获新生。

然而，正因为他们是两类不同的人，才有了这个三号楼相遇的晚上。他们的人生道路，都从此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