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腹儿

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多少人与事,尽在笔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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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儿是烈士的遗孤,是个遗腹子,这是“腹儿”这个名字的由来。腹儿的爸爸是我们苏北老家三零年那会儿闹红十四军时牺牲的。

红十四军一九三零年四月三日在如皋贲家巷成立,下辖两个大队,一千三百多人。何坤(湖南永兴人)任军长,李超时(江苏邳县人)任政委,张爱萍(四川达县人)任第二大队队长。十三天后,也就是四月十六日,何坤在攻打如皋老户庄的战斗中牺牲,时年三十二岁。何坤牺牲后李超时任军长兼政委。受李立三左倾路线的影响,红十四军在“八三”黄桥总暴动中失利,遭到重大损失。九、十月间,在国民党军队围剿下,红军主力部队被打散,红十四军解体。李超时一年后在镇江被捕牺牲,年仅二十五岁。

腹儿的爸爸是地方干部,县委委员,区委书记,他组织地方上的赤卫队积极参加支持红十四军大大小小的战斗。他在红十四军失败后的白色恐怖中牺牲,留下了遗腹子腹儿。

“我们老家那个县当时前后有八位县委书记牺牲,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这是我日前电话访谈我三叔时他告诉我的。我三叔今年八十一高龄,六十五年党龄,现在南通市居住。

那时腹儿家和我爷爷家住在一个庄上。腹儿的爸爸去世后,腹儿妈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后来一直没有再嫁,守寡终身。腹儿妈裹小脚,行动不方便,拉扯腹儿长大很不容易。

我们苏北老家地处海安、如皋和泰兴三县交界处,交通不便比较落后。父亲从如皋师范毕业后在离老家不远的一个小学当校长,他认为要改变家乡的落后状况必须从教育做起。腹儿就在父亲的小学里读书。

腹儿从小没有爸爸管着,很调皮,腹儿妈拿他没办法。但在父亲的小学里腹儿很听话,守规矩。 偶尔碰上腹儿调皮捣蛋,只要父亲扯着嗓子一喊,“腹儿!”腹儿立马变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腹儿妈说,“还是大先生规矩大。”我父亲在家男孩里面是老大,所以乡亲们称他“大先生”。

腹儿妈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但她很能干。解放战争时期,苏北我们老家那一带斗争很残酷,腹儿妈是共产党的基本群众。她帮着收公粮,掩护干部,是一位革命母亲。

腹儿十六、七岁就参加了革命,一路顺风,文革前成为南京某高校副校长。

腹儿和我们家的一个远房姑奶奶定的娃娃亲。腹儿参加革命后,这位远房姑奶奶怕跟不上趟,发奋学习,十几岁了从小学读起,比班上的同学高一个头。她天资聪慧,再加上努力,后来在南京的一个卫生学校毕业,到南京某高校医务室工作至退休。

腹儿很讲原则。“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有一次腹儿妈让校木工房的师傅帮她打了一张小饭桌。腹儿下班回家看见了问他妈小饭桌是哪来的,腹儿妈没觉得是什么事就如实相告。腹儿当时就拉下了脸,搬起桌子要送回木工房,说是干部不能搞特殊化。腹儿妈急了,执意不肯,她很喜欢这张小饭桌。争执之下,腹儿妈哭了。腹儿是个孝子,看他妈这样,只好把小饭桌留下了。事后腹儿去木工房付了钱,这张小饭桌一直用到现在。腹儿妈过世多年后,有熟人朋友到腹儿家,腹儿还会讲起这张桌子的故事,讲着讲着眼泪就下来了。

腹儿这样一个讲原则的干部,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革命烈士遗孤,文革中居然也挨斗。他们学校的红卫兵把他揪到雨花台烈士幕前让他给烈士下跪请罪。腹儿妈提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文革中我见过腹儿几次,没有太深的印象,感觉中他是一个规规矩矩沉默寡言的人。也可能是他在他的老师“大先生”面前有点拘谨。

七十年代初时有一年冬天我和姐姐回过一趟老家。表哥带我们去我二叔的坟上扫墓,我的二叔是四七年初在解放战争中牺牲的。墓修缮得不是很好,墓旁几棵小树光秃秃的,很凄凉的样子。表哥指着不远的另一个坟说,那是腹儿爸爸的墓。那天天阴沉沉的,寒风吹来发出哨子般的响声,似乎在讲述着当年那英勇悲壮的故事。原来这两个墓都在各家的祖坟地里,后来要搞农田建设,祖坟都平了或深埋了。因为这两个是烈士墓就迁到了当时我们扫墓的地方。再后来这两个墓迁入迮庄中学的烈士公墓中。

腹儿妈一直跟腹儿过,九十几岁时去世。她和腹儿的爸爸合葬在迮庄中学的烈士公墓中,那里还葬有迮庄中学的几任校长,我二叔的墓后来迁去了海安县的烈士陵园。我三叔说他每年都要去迮庄中学和海安烈士陵园扫墓凭吊。

腹儿有点文才,大大小小的场合他喜欢写诗庆贺。今年在他们学校庆祝建党87周年暨80、90华诞老同志祝寿会上,作为离休支部书记的他赋诗《与党同庆》一首,“大姐诸公是我友,携手共事五十秋。立党为公甘奉献,豪情壮志仍风流。”

腹儿能写诗,我想还是应该归功于早年“大先生”的启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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