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雪城(十):冬天的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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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早哈城所有学校推迟两个钟头开门,清晨,杰明一起床,就到门外去铲雪,儿子从楼上叫了起来,“爹地,你不要铲后院的雪,放学回来,我要玩雪。”孩子爸回道:“后院的雪一定留给你。”伺候两个孩子早餐后,我也穿了雪衣,戴了雪帽,套了雪靴,到前院加入先生,和他一起铲雪。

车道上的雪并不厚,但雪上有薄冰,铲雪时很需要臂力。雪早已停了,天色仍灰层层的,有风吹过,雪花从树枝上,屋顶上飘落下来,呼啦啦一阵一阵地,伴着“嚓,嚓,嚓”的铲雪声,我的记忆飘回到住了10几年的纽约东北部的雪城(Syracuse)。

雪城的冬季漫长,地理位置受周围的湖泊影响,雪季从每年十月底到第二年四,五月份。刚到雪城的几年,每逢初雪,心里总忐忑不安,对长冬的雪季毫无向往。雪固然是美的,有时夹着冰雨,树枝粘着雪粉,裹着冰柱,琼枝玉叶般晶莹剔透;房屋四檐挂着冰条,在飘雪里如琼楼玉宇般不真实。初雪时我喜欢到雪地里漫步,深一脚,浅一脚,蹒跚慢行,然后再回望自己的脚印。雪季里开车,却是提心吊胆的经历,风雪交加的夜晚,开车在没有街灯的小路上,仿佛开到深深的隧道里。有一次,带着孩子和妈妈去朋友家参加生日聚会,回家路上,飞雪漫天的夜晚,雨刷早已冻结,没有生气地扭动着。黑压压的山路,我的车不断地打滑,车速开得很低,平时10几分钟的路,开了一个多钟头,到家后,妈妈说:“天哪!我为你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打扰你开车,只有在心里为你祷告,感谢神,带我们平安到家。”我对妈妈说:“每次雪天开车,我也在心底祷告呢。”那次经历后,先生和我将车开到车行,为车换了雪胎。有了雪胎后,我对雪天开车添了信心,尤其是冰雪后开车,听到轮胎下噼噼啪啪作响,那是雪胎的凹凸胎痕破冰时的踏碎琼瑶,慢慢地,对雪天开车就不太恐惧了。

孩子们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大雪天,学校总有那么几天雪日关门,我遂请假陪他们,那时家的后院有很大的三层山坡,邻居和好友的孩子常来我们家玩,大家穿着厚厚实实的雪衣裤,带着雪橇和滑雪板,先爬到坡顶,孩子们坐在雪板或雪橇上,“Hold on tight. Get set, ready, go."(抓好雪板,准备好了,出发。)孩子们忽溜一声就滑到坡下,大家欢呼鼓掌,坡顶上早已排了队,一个接一个地滑了下来。有年冬日母亲来访,她也不甘落后,和孩子们一起坐滑雪板滑下山坡,玩得如孩子一般面容绯红,欢笑声声。玩累了雪橇和雪板,孩子们开始堆雪人,确切地说,是堆雪动物,女儿喜欢堆雪兔,儿子尚小,在一旁帮姐姐。邻居吉尔的一对姐妹花,娟娜和克洛伊喜欢堆做胖墩墩的雪熊。杰明在北方长大,邻里最大的雪人常常是他的作品。若雪后天寒地冻,巨大的雪人能在后院站立一两周。天晴温暖时,雪人开始融化,孩子们每天必定向我们汇报着 -“雪人今天掉了手臂。”。。。“雪人丢了石头眼睛,红萝卜鼻子,大衣纽扣。”。。。“雪人掉了半个脑袋,帽子也丢了”。。。“雪人只剩个身子了。”。。。“雪人不见了,旁边是他的帽子,围巾和枝条,红萝卜也被松鼠吃了一半。”于是孩子们开始盼望下一场大雪,他们的愿望很快得到满足,雪城的雪总是源源不断地来。有年冬天,雪连续下了半个多月,后院积雪高过半人,周末全家人一起到后院堆雪娃娃,雪天使,做雪城堡,雪隧道,玩得不亦乐乎。。。。。。

从外面玩雪进太阳房,孩子们先脱了湿漉漉的雪衣裤,靴子,帽子,手套,把它们晾挂在火炉边的椅子上,然后围坐在火炉前面的地毯上,这时我为孩子们准备了热巧克力奶,那是邻里孩子和儿子的最爱。女儿喜欢喝热苹果汁(hot Apple Cidar),我将苹果汁倒锅里,加入桂皮(cinnamon)煮开,很快屋子里飘着桂皮的清香和热巧克力奶的醇香。

美国冬天节日多:感恩节,圣诞节,中国新年,情人节。感恩节或圣诞节若我们没有出远门,一定邀请附近雪大的中国留学生来玩,和学生们一起包水饺,烤火鸡,这些学生,大多刚离开家国,第一次在异国过节,很让我想起自己只身来美国时的日子。大餐后,我们和学生们一起做游戏,打牌,唱圣诞赞美歌,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圣诞节前的周一是我过去公司洛克希德马丁(Lockheed Martin)传统的节日饮食马拉松(Eat-a-thon),这一天全体员工带好吃的东西来分享,有的带早餐,饮料,有的带午餐沙拉,主食,甜点。从上班那刻起,任何员工可以随时去吃东西,大家穿红戴绿,有的戴着圣诞老人的红帽子,有一年我戴了鹿羚帽,冒上的铃铛边走边响,心底不由地低唱“Jingle Bell, jingle bell, jingle all the way" (铃儿响叮当)的歌。

圣诞节似乎随着圣诞歌曲来到,感恩节一过,车里的广播,购物的商场就迫不及待地播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曲,轻快的旋,动人的歌词,把圣诞的节日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有时我们参加雪城本地的冬季节日(Winter Festival),有游园,品尝多文化美食,坐马车,欣赏圣诞灯火等节目。教会里每年也给孩子们排演圣诞话剧,让孩子们了解节日的真正意义,圣诞节是庆祝主耶稣诞生的日子。女儿记忆力好,又不怯场,常常是小主角。那一年的圣诞话剧,表演快结束时,我对坐在膝盖上的儿子说:“等下姐姐表演好了,你可以上去给她一个拥抱,祝贺她。”话剧刚落幕,演员们正要鞠躬道谢,儿子从我身上猛跳下来,一摇一摆地登上台,给正要弯腰鞠躬的姐姐一个大拥抱,全场人哈哈笑了起来,儿子索性转过身,给了大家他的招牌笑脸,再摇摇摆摆地回到我们身边。

冬日雪城雪多,市区铲雪车效率很高,一天到晚不停歇地忙碌,积雪先被推到路边,然后车里喷撒出无数盐粒到街道。雪溶解得快,但盐对车身腐蚀性很强。那年冬天我的第一部车,单身时买的洪达车(Honda Prelude)终于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杰明决定把车捐给我从前买车的West Genesee车行。晚上他回来,对我说:“车行老板记得你呢,他说,当初买车的东方女学生说,她要买一辆二手车,用到毕业,因这儿冬天气候恶劣,很不习惯,等毕业了,一定要离开雪城。。。怎么,她竟然留了下来,还做了你的太太。”杰明说着,拥我入怀,接着道:“谢谢你,为了我,留在雪城。”我们的眼睛都潮湿了,我的记忆却飞到几年前的一个雪日,那时我们拍拖,我并不确定能否接受杰明的爱意,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周日,杰明载我去教会,上高速公路不久,我们看到路边有车子滑到沟里,杰明停了车到路旁,拿起车里的备用铲,跳到沟里帮忙铲尽落车轮胎旁的雪,又清了道,然后让主人发动车,自己在车后推车,车子终于平安上路了。杰明拍了拍大衣上的雪花,跺了跺靴底的雪泥,重新回到车上。雪仍在外面狂舞着,车被风刮得晃来晃去,我心里却泛着暖意,那曾经薄如蝉翼的情愫正悄然地在暴风雪里生根,发芽,而雪城那个很平凡的雪日也在我记忆深处定格,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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