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岳:
我是一个在国外生活的24岁的女生,通过看牛博的一些博客文章(比如这篇),了解你们的一些新闻人的经历(比如你的 PX项目里经历的一些),我对自己国家的政府感觉到很怕很怕。
我立志要成为一个做新闻的人,最好是那种此文一出惊天下然后地球改变运行轨道什么的,反正我的意思我认为这个世界会因为新闻的迅速透明的传播而变得好。
事实上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我,i have to confess,我跟你们比起来,跟你们这些勇敢的人比起来,我非常非常的胆小,很怕。我怕要是真的做了一些揭穿黑暗的事情,自己的家人包括自己就会受到一些想不到的待遇。我觉得你们非常的有勇气,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也像你们一样毫不畏惧。
你有变勇敢的秘诀吗?
mi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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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k:
我在PX项目事件期间,确实怕过,但我不希望这种“勇敢”被高估,在一整年时间内,我一直在写专栏、更新BLOG、和朋友吃饭喝酒,既没有失去自由,也没有被送进精神病院——这意味着压力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在此情境下,有大把媒体人可以做我的事情,我不过是恰好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
当然这不是说在中国做媒体人不要有风险意识,事实上,风险可能比许多国家大,程益中、喻华峰他们就是例子——这是最勇敢者的下场(受难者还有李民英、邓海燕,请参阅维基南都案)。我一直认为其他媒体人欠他们一个情,我们受益于他们的受难。如果真的想做新闻,可能对这个最坏的结果要有所准备。
一篇再重要的文章,推动的进步都是有限的,甚至过几天看,它又退回去了,你又得把它往前推,这种韧性是媒体人最重要的素养之一吧。你不要在此时否认自己,想,我用的力、受的罪都白白浪费了……只有你放弃,才算是浪费,你再次用力,原来的就是基础。
制造恐惧感,以后一直会是主要的统治技术。一个国家,很难做到警察比非警察多,很难做到监视者比被监视多,它不可能把每一个说真话的媒体人判刑监禁,它不可能把每一个上访者送进精神病院,即便想这么做,也支付不出这个成本,它只会通过折磨少数人制造恐惧,这个恐惧虽然不会落到大多数人身上,但是它无形地监禁了大多数人。所以罗斯福说,我们唯一应该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那我们的对应就简单了,尽量不理会这种恐惧,你越正常,恐惧统治术就越无力。正如你说的,世界会因为新闻的迅速透明传播而变得更好,传播是每一个人都能做的事情,不像程益中、喻华峰们那么勇敢,你也能传播,多一个人传播,就稀释一分恐惧,那些站在我们前面的人、那些站在我们后面的人,都少了一分危险。
做一个好的媒体人,并不需要太勇敢,不恐惧到无法行动,就行了。这就是我的勇敢秘笈。
连岳
2008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