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战争(现代语言幽默版)zt

         
     第一章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的先人,有一段离奇的诞生经验。四千年前有一个姑娘叫姜嫄,她有一天觉得很空虚,就到郊外去玩,看见一只巨人脚印(也许是外星人留下的),她想上去比比,看看谁的脚丫子更大,结果踩完了,就怀了孕——这折射出远古女子没有固定丈夫的事实,也就是说,不知道孩子爹是谁。十二个月过去了,小孩生了下来。因为多怀了俩月,不详,倒霉的孩子被抛弃在大道上。让人难以想像的事情发生了,过路的牛马都惶恐地躲避,不敢踩这个非同寻常的小孩;转而把他丢到冰上去呢,又飞来一大群禽鸟,围着他跳忠字舞,百鸟朝凤似地 这个很难扔出手的小孩,不得不被他妈妈又拣回去了。

这个飞禽走兽都为之投上庄严一票的孩子,长大以后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后稷。我们说的“社稷”两个字,有一半就源出于他,指得是一种谷子,标志着名字主人对种地的喜爱。“稷”的甲骨文是一个人跪着抚摸禾苗(甲骨文图象)。四千年前狩猎时代的一个年轻人,不跟着大伙抓鱼、追野兔,而抚摸什么禾苗,搞什么种地,其古怪或卓而不群,仿佛“比尔盖茨”退学哈佛,自办公司

那时的中国正归大圣人“尧”管理着。尧帝慧眼识聪,像一个极富远见的Venture Capital投资商,发现了后稷种地的特别价值。后稷种地,看似花哨,其实泽被万世。尧帝不知道种地的潜在价值有多大,但他知道一定很大,好比互联网的概念股,涨上去要吓杀人的于是尧帝提拔后稷掌管天下农耕。尧帝说,从前,老百姓打猎,猎物时多时少,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有你后稷播种百谷,才半饥半饱了。半饥半饱也是一种进步啊,农业启蒙了,总有一天,顿顿都饱,以致于要减肥了。

到了舜的时代,后稷被继续提拔,和“大禹”、“皋陶”、“契”并列为“朝廷四岳”,大禹分管水利,皋陶分管司法,契(商汤的祖先)掌管文教,而农业部长后稷则发明了稷(即黄米,山西人还在吃)和麦子,为中国人确定了四千年的主食食谱后稷配合治水的大禹,把粮食调拨到灾区。同时期的美洲印第安人正在培育玉米,我们的后稷则又培育出了“麻”。麻分公母,母的麻产籽,可以吃,公的麻剥皮,可以织衣服,材料便宜,从而结束了从前只能穿贵重的兽皮和蚕丝的历史,当然这也是人类最早对植物性别有了认识。

后稷还发明了伟大的“大豆”,三千多年大豆传到欧洲,轰动了1873年的“维也纳万国博览会”因为贡献突出,农业部长后稷被赐姓为“姬”,封地在陕西武功县一带。那个时代,有个姓是件惊天动地的事,比拿美国绿卡还难。轩辕黄帝有子二十五人,得姓者才十四个。贵族们还不够分呢,一个研究种地的家伙,被赐个姓,算是洪福齐天了。后稷果然没有辜负姬姓这个伟大字眼,因为他的姬姓后裔们顽强地摸索着,正在一截一截地,去点亮另一个光辉的朝代——大周。

后稷的孙子的儿子叫 “公刘”,渡过陕西渭水,回到后稷的诞生地——豳(今陕西彬县)定居,建村筑镇,周族的草创阶段开始了。(彬县“履迹坪”的巨人脚印,据说就是姜嫄女士脚踩的。现有姜嫄墓,不知里面埋着谁。)又几代人过去,夏朝结束,商朝的盘庚开始迁都。后稷的后裔“古公亶父”也学着样,领着大伙迁徙到风水宝地——陕西岐山,因为此地后来听见了凤凰打鸣(诸葛亮和司马懿二十万大军对峙一百天后死掉时的五丈原,也就在岐山)。

古公亶父也好,公刘也好,姓都不是“古”或“刘”,他们姓姬。种地英雄后稷的第十三代孙,就是老谋深算的“西伯”。西伯成为周部落领袖时,天下的君主正是众所周知的“坏蛋”商纣王。根据加拿大“安大略省博物馆”馆藏石刻记载,商纣王知识渊博,天资聪颖,是个帅哥,并且力大无穷,能手格猛虎。甲骨文的“戏” 字,由一支戈一只老虎和一个凳子构成,说明斗老虎是商朝的时髦表演,纣王甚至亲自表演,好比西班牙的斗牛,甚至更血腥。这样的体育明星必然也是全国少女的偶像。如果搞来商纣王的DNA分析,一定发现他是个优质人种,能诗会赋、铁嘴钢牙、反应灵敏,大臣都辩不过他,都不抵他聪明。不过,这种文武双全的君主,往往倒行逆施。他根本看不起别人说话,所以一意孤行,把自己的大好江山给抖搂光。

商纣王灌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奔其中,这是大家都知道并且向往的。纣王还是个刑罚研究专家,那时候的杀人手段给他整合得非常完备发达,计有砍头,炮烙,活埋,肢解,去势,刖足,凿膑,割鼻,剜眼,拔牙,割舌,去耳,纹面,以及脯,醢等等。脯,就是把活人做成肉干,像四川的老牛肉干儿;醢,是把活人剁成肉酱。那时候收拾一个人就像收拾一条鱼,刽子手都是厨师出身。不过,活活凌迟而死这种最残忍的刑罚,当时还没有发明。

纣王残暴,三个首席大臣,一个被他脯了,一个被他醢了,剩下的西伯也一度下狱,差点进厨房。纣王同父异母的大哥“微子”,实在受不了了,蹿逃荒野;纣王的叔叔“箕子”则装疯卖傻,以求远祸,另一个叔叔,就是有名的苦人儿“比干”,被纣王切成八块,割心而死(古代最早的一例心脏解剖观察术。另有一例最早的骨科解剖术,一个人冬天早上涉水过河,纣王说他耐寒,就砍断他的腿研究)。箕子、比干之类的王公大臣尚且没有活路,一般奴婢,杀剐起来,就跟现在的剪草机除草差不多,人头滚滚落地。商朝人,不论祭天、祭祖、求雨、过节,每次都要烧杀奴婢当祭品,十数人到几百人不等,最多出土过五百多人的——估计是个大庆,有的砍了头,有的活埋,有的和狗埋一起,有的跪着。经历了三千年,挖出来一看,像定了格的恐怖电影

主人死了,杀若干奴婢帮着他扛行李往黄泉赶路,当然可以理解;过节杀人表示高兴也可以理解,平常盖个宫殿,装修个房屋,也要杀人为祭,就显得有些浪费了。 纣王残暴,以天下为猪狗,搞得众叛亲离,中原大地像烧开锅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天下汹汹,谁主沉浮,诸侯们都把目光投向了辽远的西北凤凰打鸣山下这个貌似平常的大周部落。

西伯,即未来的周文王,正在这里大行仁善,积累德行。他免征市场交易税,他把老年人都送进敬老院,他又向朝廷献出洛西土地,以换取纣王废除炮烙之刑,他把他的领地治理得一片晴朗,老百姓都留出很宽的田塍,互不侵犯。犯人们比老百姓更自觉,立在画的圈子里当牢房(画地为牢)。由于他来远怀众,人心归附,朝廷里所剩不多的能人洞察出了他志向叵测,不甘心做一方伯侯,于是纣王在智囊们的说服下逮捕了西伯,罪名是为臣不忠,窥伺天下。

在蹲监狱时期,西伯和现代服刑人员一样,也攻修了专业课程。他那时比现在好,没有什么书可看,文科就一本《尚书》,理科呢,是《易经》西伯脑子好使,蹲监狱期间潜心揣摩《易经》,终于研究出“八八六十四卦”的爻词,中间熔炼了物理、化学、医学、天文、社会、宇宙的大知识,成为继那个半真半假的妖怪“伏曦氏”之后我国又一学术带头人。(“爻”的字样是结绳记事的意思,学校的“学” 字繁体写法,就含有“爻”。)

这时候,一个叫散宜生的能说会道的家伙,(几年前好像有一个写散文的人也叫这名儿),选出美女名马送给纣王以赎西伯,昏聩的纣王见色起意,每天骑着美女搂着宝马(对不起,说反了),不顾大家苦苦劝阻,下令释放西伯这只猛虎归山。后来,唐朝的韩愈,自己当奴才不算,还替1800年前的西伯写“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的乞活文章给纣王看,要求纣王饶了他,把后来的鲁迅先生给气得要命,大骂这是“奴才文学”。不管怎么样,从监狱出来的西伯像变了一个人,他展现在陕西老乡面前是一个日本忍者形象。从《易经》里他深刻总结出了“以阴制阳、以柔克刚”的理论,一改以前政治上锋芒毕露的激进态度,停止与中央争短长,也不再大兴仁义收买人心了。

神色恍惚的忍者西伯经常在渭水河边茫然若失地行走,春风料峭。这时候,他遇上了一拍即和的老搭档,有名的姜子牙老先生,正在那里用直钩垂钓。姜子牙先生,是个深不可测的世故老人,他的老家在河南南部的南阳盆地,后来的诸葛亮也“卧”在这地方。八十岁高龄经历了无数失败吸取了无数教训的姜子牙先生向西伯献上宝策说:“猛烈的鹰隼将要袭击之前,就会藏起爪子低飞,老虎将要搏斗时候,也要低头俯耳装做温顺。”

西伯因此坚定了韬光养晦、相机而动的战略方针,中国“藏于九地之下”,才能“动于九天之上”的辩证法,卓有成效地开始付诸实践。西伯装作白痴,修筑灵台,收罗美女,沉湎酒色,胸无大志,整个儿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那样装傻。果不其然,受假象迷惑的中央对西伯解除了警惕,纣王调走集结在朝歌西部的主力军队,掉头讨伐山东地区的东夷蛮族。西向防御的大门敞开了。西伯在这个时候适时地老死了,(同曹操、司马懿一样,终其一生保持臣节),而西伯的儿子周武王接班以后,把脸上的画皮一撕,公然跟朝廷叫板了。



周武王伐纣前的动员大会上,照例进行了封建迷信的占卜活动(当时也可以说是封建社会,因为中央分封建设了很多诸侯小国,包括周家)。打仗讲究天时地利,天时好不好,就是这占卜的东西说了算,也就是乌龟壳和蓍草说了算。如果领导的意见、乌龟壳的意见、蓍草的意见、卿的意见、以及庶民的意见,全都一致,那就是大吉。如果蓍草的意见、卿的意见、庶民的意见,与领导不一致,那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周武王占卜显示,天时却很糟糕,乌龟壳和蓍草都说“大凶”。雄心勃勃的新兴王朝领袖们面面相觑,姜子牙老头儿当场耍赖,呸呸地吐唾沫:“不算数!枯骨死草,知道什么凶吉!不算数!命令集结在城外待命的部队拔营出征,进攻中央政府。” 据说另外还有八百同盟国辅助出兵,担任配合作战。(一千多年以后,前秦王符坚准备南征东晋王朝,占卜的结果也是大凶。他援引了历史上武王伐纣这一幕,为自己充满信心的玩火计划辩解。然而天命却狠狠捉弄了他,乌龟壳的预言使他在淝水之战不仅输光了60万军队,还倒贴了自己的人头。)

公元前1046年隆冬,西北高原风和日丽的万里长空下,一个新兴王朝久经积蓄之后,崛起在苍茫地平线上,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一个忍者的儿子和一位世故老人率领下,预备渡过黄河,把他们的龙旗插到几千里以东那个腐朽的旧王朝坟墓上去。就在这个时候,还多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一对老哥俩,伯夷和叔齐俩大贤人,急急慌慌从养老院追出来,抱住周武王的车辕,说了一大段“子不可以背父,臣不可以叛君”、“不可以暴易暴”等等令人费解的人间第一大道理。左手持黄铜大斧子,右手攥着白牦牛尾巴的周武王,给说哑巴了。回头看左右,左右拔出青铜宝剑,往这两个罗嗦老头儿脖子上比划。姜子牙抬手说:“都是义士啊,放他俩走了吧。” 大军带起滚滚遮日的黄土,从两个发愣的老头子面前碾过去了(这个联想却是错误的,当时的黄土高原一片苍翠,森林密布,并没有黄沙)。

伯夷、叔齐老哥俩当然懂得,大周兵旗上的图案,是龙,因为大周崇尚文采,殷商则是虎,因为他们崇尚威武,而再古远的夏代,旗子上是日月,因为他们崇尚光明。 龙旗和虎旗的一场恶斗就要来了,俩老头该站在那一方呢?当然,不食周粟的两个倔老头以饿死首阳山的实际行动,向历史交上了他们的答卷。

龙旗的一方,周武王,列阵在河南牧野的郊外,总计三百辆战车,虎贲三千人,支持战车的轻甲步兵四万五千人。虎旗的一方,哇,蔚然大观,铺天盖地、持矛横戈,总计十七万兵马(号称七十万),蝗虫一样麇集在我国中原大地三千年前的黎明之下。大风自东向西,从纣王仓促拼凑起来的乱哄哄的行列里(主力都去东边打东夷去了。这些临时民兵,很多人捏戟的姿势还很像捏锄头把儿),猎猎地吹到远道而来的西北人刚劲强韧的脸庞和岩石般屹立的身形上。 战场部署完毕,姜子牙先说: “请大家举起你们的戈,排好你们的盾,竖起你们的矛,欢迎领导讲话。”(矛的根部有铜钉子,可以扎进泥土,像旗杆那样竖起来)

“嗟,呜呼——”周武王说,“各位友邦执事、各位诸侯领导,各位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长、千夫长、百夫长,各位战车兵、徒兵、虎贲,大家好——大家辛苦了。古话说,‘牝鸡无晨’——什么意思呢?母鸡不应该打鸣!如果母鸡负责打鸣报晓,这家人就要倾家荡产了。而今,商纣王听信妇人之言(是美女“妲己” 吗?),蔑视祖先兄长,用奇技淫巧取悦妇人,真是个独夫! “纣王作威作福,恶贯满盈(成语出处),荒废政事,自绝于天,结怨于民,上帝都不照顾他。我父亲西伯好比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顺应天意。虽然纣王有亿兆之人,但是离心离德,我有能臣十人,而同心同德,诸侯拥戴。我要执行老天的惩罚,率领熊虎之师,吊民伐罪,永清四海。” 这篇记录于《尚书》的誓词,光成语就出了一大堆,什么“离心离德、同心同德、恶贯满盈、牝鸡司晨”,还有“独夫”“革命”,以及“自绝于人民”。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周武王身后的一个史官,回望了一下天际渐渐淡去的星影,记录下了这一激动人心时刻,天空上的星座和月相,从而使得3000年后的学者,在借助计算机的复杂计算下,推算出当天的时间是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战鼓从周武王身后擂起,起初声音不大,你精神太集中了,以至于觉察不到鼓从什么时候敲起。随后,你知道它是在你的胸膛里和你的心脏一起敲动,咚咚咚咚,旌旗和鼓指挥着战车像幽灵一样轻轻在日影下布置成十几纵列方阵,横排展开。鼓声指挥战车的车位,指挥步兵的脚步和站姿、蹲姿,指挥各种兵器错落有致地扬起或挺向前方,甚至每一个士兵的举目仰头,每一张脸上的严峻表情,胸膛的呼吸,肌肉的抽动,牙齿的咀嚼,都在鼓声信号指导下,精确地调动。这支数万人的队伍,就像一只猛兽,把身体里所有的发条,紧紧上满。当敌众我寡时,只有把三军统帅得像一个人,才能够稳操胜券。深明此理的大白胡子前敌总指挥姜子牙,在指挥车上将令旗向日中直指,“杀啊——”

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最大规模的战车协同步兵野战,在两大决定王朝命运的军团之间,残酷展开了。牧野之战的风云际会与喧嚣变幻,是尽人皆知的,尽管商朝人临阵倒戈,调转武器,为武王前驱,向七十里外的商朝老窝“朝歌”(河南淇县)杀去,但战争机器一旦启动,就一定要搅出血汁。这次战役中的牺牲据说是流血漂杵,够意思的了,血水漂浮起了杵。杵是棍棒,两端带棱,比起昂贵的青铜武器来,杵是廉价的劣等兵器,自然是那些仓促组织起来的农夫和政府奴婢们用的。可见主要是他们失掉了武器,也是他们的血在飘。按不可信的《逸周书》记载,武王伐纣,杀死一亿零七万人,俘虏三亿人。这固然是“天呀!不可能的。”古人的亿和现今不一样吧!按照十进位的标准,个、十、百、千、万、亿,亿应该是十万。杀死一亿七万人,俘虏三亿人,应该是杀死17万,俘虏30万(仍嫌略多)。

牧野之战大获全胜的周武王乘胜奔袭七十里,碾碎朝歌城垣,兵临王宫。纣王不想让自己落到臣子手里,就穿了珠玉连缀的礼服,在鹿台上,像希特勒那样自焚了。周武王用他那举了一路的大斧子,割下商纣王烧糊了的脑袋,从而登上了周天子的宝座,来自西北老家的威风腰鼓队,骤雨飞溅样的鼓点,乱蛙蹦跳般的脚步,想必也在登基大典上献技表演(此艺据说有四千年历史,很像求雨的仪式)。(这一时期,欧洲地中海畔的古希腊,也正发生“特洛伊战争”。顺便说一下,武王割商纣王脑袋所使用的大斧子叫做钺,这习惯一直流传下去,直到汉代,砍罪犯脑袋还使用这种钺,使用的时候还要配合一个菜板子——叫“砧”。所谓“不避斧锧”,斧锧就是砍头用的。至于刽子手改用鬼头大刀,那是很后代的事了。“钺” 和斧子其实略有不同,“钺”刃部弯月形,样子夸张,像戏台上程咬金的板斧,后来当做皇家仪仗队的道具,欧洲也是如此。皇帝赐钺就表示授予军权。而斧子是有效的野战兵器,宋朝人经常使用长柄斧砍金军“拐子马”的马腿。)

出师一捷身就死,周武王在灭掉商朝第二年后就于陕西镐京驾崩了,找爸爸西伯升天言好事去了。接任的周成王是个小孩,请叔叔周公辅政。辅政的周公并不姓周,他姓周王室的姬姓,周公整个的名字应该是“姬旦”,但我可以发誓,那时候的鸡蛋一定不念鸡蛋,不然姬旦先生是不会容忍的。其实,姬姓这个姓氏,是家族标识,但并不冠在名字前面,所以不会出现“姬旦”连写的称呼。并且,鸡在古代也不叫鸡,叫雉,后来呢,为了避刘邦媳妇也就是毒婆子吕太后——“吕雉”的讳,雉才改叫鸡了,鸡蛋叫“鸡子”。但鸡为什么现在又指“小姐 ”,还需要继续研究。

“周公旦”(姬旦)辅佐周成王,建设新的国家,日理万机,忙什么事情呢?——制定战俘政策,签署禁酒条例,讨伐周边跟商王朝一鼻眼出气的小国,镇压民间“ 反周复商”势力,还得安置商朝遗老遗少。忙的时候,周公洗澡都有人打搅,古时候男人头发长,周公握着湿头发从浴室跑出来,接见完客人了,又进去接着洗,反复三次,中间料理三拨客人。(注:当时男人畜长发,把头发盘成大髻。甲骨文里的“夫”字,最上边一横就表示男子发髻上的簪子,以示爱美之心,而“妻”字上面插簪子更多,使她的脑袋像一个鸟窝。)

除了洗澡被打扰,大忙人周公吃饭也很麻烦,扒拉进一口小米干饭,不等嚼完又得把米吐出来,因为三教九流的客人又来求见了,所谓“一饭三吐哺”。这样吃饭很容易闹胃病,从浴室跑进跑出,也容易着凉,但周公心里装的是黎民百姓,唯独没有他自己,所以他成了圣人——“汤武周孔”中的周就是他,名字还排在孔老二之前。孔子做梦的时候还经常自诩“梦见周公”,用以抬高自己身价。
(柯云路大师则硬胡说孔子这是“开天目”。)

据说周公不光主持政府工作可以,文笔也很行,他制定了《周礼》,规定起坐卧行和男女尊卑。《世说新语》上谢安的老婆不喜欢男人当权,她抱怨说,要是《周礼》是周公的老婆(周婆)制定的就好了,就能反过来压迫男人了。即使是周公这样一个圣人,也会遭受不白之冤。周成王的另外两个叔叔,管叔、蔡叔,也许受人蛊惑,也许心怀嫉恨,就诬陷咱们周圣人篡夺周天子权位,并且策反了两名地方大员,伙同商朝遗民和东夷族武装,发兵诛杀周公。周公在历史关键时刻,社稷存亡之机,毅然决定用武,他和姜子牙东征三年,剿灭山东地区的东夷族 “不服气”势力,将窝藏在那里的管叔捉住杀头,蔡叔流放。然后周公向惊恐甫定的周成王解释自己的忠诚,又四年后,等周成王长大成人,周公归还政权给成王,自己重新做臣子。

后代科举考试,写策论或者八股文,周公成了文章里的明星,言必及周公。他给后人立下了做臣子的规矩和标准。因为周公功大,他儿子被封到山东曲阜,成为鲁国诸侯的祖爷爷(当然,在此之前,鲁地早有土著,是东夷人,会制作精美的青铜樽,还会养猪。)周朝是封建制,封建指的是分封诸侯的意思,和周公一样,很多周天子的弟兄被分了出去,各自承包一块儿土地(其实更关键是获得一批人口),成为诸侯国。异姓功臣也有受封的,比如姜子牙,被封在了山东的临淄,是为齐国。当初追随周武王伐纣的众多诸侯,也得了正果,被封回原籍,比如“汉阳诸姬”,就是分封在长江汉水流域的一帮诸侯。更有一些诸侯无功受禄,比如黄帝的后代被封到了济南附近,尧的后代封到北京大兴县(离我住处很近!),舜的后代被封到陈国(包拯“陈州防粮”的地方),大禹后代封到杞(“杞人忧天”的地方,开封附近)。 他们受封,没什么讲究,全凭了一个好祖宗,但这也可以看出周人的一种大襟魄!

最后要说的是商朝的遗老遗少,按姜子牙创造的那个成语“爱屋及乌”——爱一个人的屋子,就连同爱他的乌鸦;恨一个人的社稷,就要铲除他的遗民——那么,商朝遗民就要被种族灭绝了。事实上,他们原封不动留在“朝歌”(河南淇县),继续接受纣王的儿子“武庚”领导。然而武庚实在不知道惜福,居然参加前面的了“反周公暴动”,结果被周公杀掉,商朝遗民只好也跟着倒霉,被贬称“殷顽”,迁到如今的洛阳白马寺附近居住。另一批“商朝余孽”,则跟随大贤人“微子启”被封到了宋国(河南商丘)。由于他们是古怪可笑的遗民,所以大家拿笑话编排他们,比如“拔苗助长”之类的。杞人忧天,则是编排夏朝遗民的。

这种制度就是封建制。封建好处固然是大大的,缓和了各部落、各民族斗争,给地方以政治经济发展的自由模式,容许了多民族个性文化的百花齐放,在此基础上才慢慢融汇起伟大的汉文化。诸侯各国自己养活自己,不给朝廷增加负担,还能拱卫京城(两处京城,陕西镐京、河南洛阳)。平时,诸侯们派大夫进京贡献纳宝,打仗时候,就随王军出征。当然从人性角度来讲,他们不愿意老老实实呆在基层当土皇帝,但是呢,由于诸侯国数目众多(据说有300多个,甚至上千个,面积都很小,方圆不足百里,相当现在一个县城),于是想闹事也多半是小国之间互相斗殴,或者国内争权夺利的内讧,战争再升级,也不过是地方上的群殴,很难统一起来对抗中央。 即便如此,中央对地方的军队编制和活动区域,都做了严格的等级限制。汉朝人借鉴了这种体系,汉武帝以及后面的刘秀等人都实行推恩令,把以前分封的大诸侯,细胞分裂似的,分解成多个小诸侯,这样越分越小,鼓鼓囊囊地拥挤在全国版图里,没有力量对抗中央,因此从整体宏观上看(比如说从月球上看),全国是安定团结的。



大周朝天子,多数得到善终。周穆王还是个大旅行家,驾车跑到中亚地区的吉尔吉斯草原,泡了很多外国女孩,随后抛弃了她们,使她们哀怨得要命,“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穆王不再找她们玩儿了(李商隐的诗)。周穆王还找到了昆仑山的西王母(据说模样是“豹尾虎齿”),跟她讨了一件稀罕玩意——“ 夜光杯”。这个酒杯,对月映照,色晕皎白,光明四方,是祁连山羊脂白玉雕琢的。那时候,金子不如美玉值钱,大周天子崇尚玉器,在古代文明里是独一无二的(只有玛雅人亦有此偏好)。当时是青铜时代,甚至“黄金”这个词,都是指青铜,用来铸造雄浑的祭器(鼎)、食器、日用器、货币、兵器。刚冶炼出来的青铜,是黄色的,所以叫“黄金”(黄色金属),慢慢氧化后才变青,叫青铜。它其实是铜和锡的合金(锡占25%),比纯铜更坚硬,可以做锐利的武器。

周穆王干了55年的开心天子之后,周朝变得没那么潇洒了,到他孙子的时候,西戎的铁蹄开始蹂躏大周西域(说“铁蹄”还不对,那时候还弄不出铁来,炼铁需要 1300度高温,那时也就弄到1000度,炼青铜还可以,炼铁还不够,当然烧陶也可以——陶只需400度)。周朝的忧患来自蛮族。跟蛮族打仗的时候,周天子单纯注重兵车,没有发展出适合山林江河作战的军事技术,还管打仗不叫打仗,叫“观兵”,拘泥于堂堂正正的车战,有一大套礼仪讲究,终于被西戎北狄欺负得够戗。国内方面,也是文治为特色,孔子所谓“郁郁乎文哉”,国家弄得色彩斑斓,礼仪彰美,“放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与民休息,努力种地。那时候牛还不负责种地,所以被放到“桃林之野”吃草玩儿。

养牛和养猪在当时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杀了祭祀,祭祀完了再端下来给人吃。所以祭祀主要用小牛,肉嫩。大牛和老牛,则去拉车。打仗的时候,马拉着战车在前面逞能,牛套着辎重在后面输送给养。总之,牛那时候还是见过世面的,还是比较牛的,不需要“脸朝黄土背朝天 ”地享受耕地的苦差。 牛慢慢学会耕地,是在春秋战国时期。(猪呢,则直到现在也没学会)。

老百姓就这样在大周朝的抚养下过着好日子,直到建国两百多年后(公元前841年),周厉王执政,开始变得不像话了。周厉王给中国文化创造了两个知名成语,一个是“道路以目”,一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无道昏君还宣布天下山林川泽都归他个人,谁都不许进去打渔捕猎。肉一下子就少了,牛耕技术又没抓上去,国人眼睛饿得发蓝,于是发生城市暴动。这次暴动是国人暴动。国人相当于古希腊的平民,是城镇自由人。国人一造反,周厉王就逃跑到一个叫“彘”的地方,彘就是猪,为了埋汰他老人家吗。周厉王跑了以后,继任的“周宣王”给历史带来了一段“宣王中兴”。好景不长,不过数十年,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周幽王老大爷继位了。

周幽王是个“年纪一大把,学问没有,笑话倒是有一车”的人,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脑子上的沟回却越来越浅。他的夫人——老美女褒姒喜欢听裂帛的声音,他就把大匹大匹的丝绸撕成条条给她听(这算是很前卫的音乐了)。还不过瘾,他又导演了杰出的文艺大联欢活动——“烽火戏诸侯”的闹戏,博得老美女褒姒掩唇一笑。

陕西镐京,再往西边是戎人。周幽王和诸侯约定了一套“声光通讯”的办法:在大路修筑土堡,设置大鼓。如果戎兵入侵,就击鼓传告,点起烽火,诸侯军队都来援救。周幽王为了博得褒姒勾魂的笑靥,于是屡屡击鼓举火,招引诸侯驰救,来回白跑,把诸侯当猴耍,演出“狼来了”的故事。

光有老女人添乱,事情还坏不了,他又任用坏蛋来治理国家,于是泾渭地区发生大地震,把老祖宗的发祥地“歧山”也震了。古代的地震都是代表上帝意志的,但革命乐观的周幽王不以为意,违逆天意和历史习惯,废掉太子,把老美女褒姒的儿子定成接班人。那个被废掉的太子(周平王)也不是个善主,他冲冠一怒,勾引犬戎异族来攻打他老爹的江山。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诸侯没一个来相救的,喊了半天狼来了,扯破了嗓子的周幽王,被犬戎眼睁睁地逮住,揪着胡子杀死在骊山之下(以自己的生命和权位,换取了这次联欢活动的大成功。骊山也是秦始皇陵之所在)。

犬戎兵可劲抢光了周室数百年积累的珍珠宝石美器奇货和美女,源源不断运出镐京(陕西西安东南),放火又把犯罪现场烧为平地。历史向来如此循环,项羽烧秦,董卓烧汉,几百年经营的歌舞升平,出将入相,舞榭歌台之所,几天之内烧夷成野狗出没的废墟,空引人们的“黍离之悲”。从公元前1046年立国,到公元前770年被攻破,将近三百年的“西周”时代就这样冒着狼烟结束了,由于犬戎祸乱,引狼入室的周平王虽然得了天下,也不敢待在西边了。他在秦襄公、晋文侯和郑武公的勤王部队保护下,向东迁移四百公里,于河南洛阳定都,是为“东周”。(这个时候,希腊人进入“古风时代”,他们在地中海西岸、巴尔干南部开辟殖民地,草建了200多个城邦国家,并且已将奥林匹克古代运动会举办到了第三届)。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到公元前473年“勾践灭吴”,这300年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历史时期,因记载这一时期的史书《春秋》而得名,即是我们遥远美好且不可重复的春秋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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