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两般情景,两种滋味
人的最大痛苦莫过于不能胜任工作了。我从调到济南技校以来,力不从心的感觉与日俱增。技校是一所综合性铁路技术学校,分机务、工务、电务、运输和财务5个科,9个专业。对于这些铁路技术业务,我完全是外行。教务主任(我是副职,但没有正职)的职责是领导各科的教学业务,我对各科教材一窍不通如何领导呢?“外行领导内行”在当时是普遍现象,但只有共产党员才有条件这样做。他可以完全不去理会技术业务,只进行政治思想领导就可以了。我不是党员,技校的政治工作也不需要我插手,更恰当地说是非党干部没资格参与。技校有辅导处,辅导主任张佩之兼党支部书纪,领导着辅导处里五六个辅导员都是党员干部,下边还有各班的班主任,都是党团员。辅导处是专门负责全校师生的政治思想工作的,相当于部队里的政治部。所以我这个非党干部自然就不能过问政治思想工作了。在辅导处系统的政治干部们的眼里我是“异类”;在各科教师的心目中我也是“异类”。既不能领导教学,又不能过问政治思想工作,我能干什么呢?教务处内有两个教务员和七八个油印员,还有图书馆、仪器室各有一个管理员,他们各司其职,尽职尽责,又有什么非要我管不可的事呢?我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无用的人!我还缺乏那种坐在办公室里一张报纸一杯茶,心安理得地打发时日的“修养”。别人怎样看待我?我不知道,我自己忍受不了当一个多余的人的那种滋味,有点儿惶惶然不可终日了!
刚到技校的时候,我曾试图从事教学改革一类的工作,曾向教师们传达了苏联的教学经验。但从他们听讲的神情,我已觉察出他们全然不把什么教育、教学当成一回事。我逐渐摸清了教师们的思想情绪,几乎没有一个安心于教师工作的。几位科主任和一些老教师,都是解放前铁路局的工程师、总工程师、技术处长之类的人物,没干过教育,上了岁数,不宜担任原来的职务,不得已被调来担任教职,他们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临时观点,在等待退休。年轻教师则都是大学毕业不久的技术干部,他们认为离开铁路现场到技校来,失掉了提高技术和晋级的机会,贻误了前途。他们个个满腹牢骚,无时不在盼望着再调回现场去,哪儿还有研究教学改革的心思。
我在青岛铁中是有用的人,是被重视和受尊重的人,到技校来变成了无用的人,无足轻重的人,可有可无的人,是游离于政治干部与技术干部之外的多余的人,孤立的人。这大大挫伤了我的自尊心和好胜心!
1952年冬技校在济南东郊建新校舍,1953年春落成,学校迁入新校舍。这时全国的大学进行院系调整,技校也随之进行科组调整,把综合性学校改组为单科学校。济南技校改组为机械学校,只留下原来的机务科,并将全国各路局技校的机务科通通合并到济南来。其他各科分别输送到其他的专业学校去。科组调整进行了半年的时间,这个期间我有事可做,就是送往迎来。科组调整后,徐智清不再兼校长,另委任了李毓芬来接任校长,我想我也该结束我的尴尬处境了,于是到路局教育处去见徐智清,要求调回青岛铁中。徐智清同意了我的要求,调我回青岛铁中担任教导主任。此时李一民已提拔为副校长了,正好由我去接替他的工作。宗和亦与我同时调回。
这时我的家庭也起了一些变化,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已经出生,是男孩,取名潜。同时姐姐从天津来,在济南租了房子,母亲带着小涛和姐姐住在一起。我们只带了滢、潜两个孩子回青岛。到青岛后小潜不服水土,生病,只好又送回济南请姐姐照应。
回到青岛铁中,仍然住在原来的那间宿舍,教导处里仍然坐我原来的那个座位;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熟悉的工作,颇有“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木兰词》)的亲切感!原来在青岛只不过是两年时间,在济南恰恰也是两年,然而别后两年的青岛依然如此熟悉,离开济南时我似乎告别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郭锦文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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