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太艰难
女人故事系列之一
(十一)
再一次和一个男人一起生活过日子没有给雨欣带来什么特别的惊喜和困扰,他们毕竟交往三年多了,彼此也有一定的了解。平静的,周而复始的日子就这样像以往一样无声无息的向前滚动着,唯一不同的就是雨欣过去每天上班坐汽车现在搭火车。她仍然是每天六点就起床,保持着她早上写作的习惯。坐在电脑前,无论是夏日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还是冬日守候着天空一点一点放亮,对她来说都是她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
八点钟雨欣准时下楼做早饭。她自己的早饭一般是一碗麦片粥,一杯果汁,一片烤面包;麦克是牛奶加玉米片(Cornflakes)一片火腿,一个鸡蛋,两片烤面包。八点四十,雨欣准时出门,正好赶上九点的火车。晚上下班,一般麦克会等她,然后开车一起回家。
以前雨欣一直以为麦克非常喜欢吃中国饭,一起生活后才发现,他再喜欢也不能天天吃。看来没有什么比人的胃更忠实于自己的文化了。雨欣以自己的体会对此非常的理解和认同,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一条折衷的路,大多数的情况下她都会做一顿中西完美合璧的晚餐。比如烤排骨,烤鸡腿,炒一份蔬菜,再煮一份,然后调一点Gravy;或者做一份炸牛排,蒸点丸子,炖一个沙锅豆腐,这样两人都能各得其所。唯一遗憾的是,雨欣不会做英国人最拿手的饭后甜品。而麦克还特别喜欢吃甜品,这让雨欣觉得有点内疚,可是内疚来内疚去她还是不会做,试了好几次,大多以失败告终。麦克笑着说,总得有点遗憾,不是吗?一切都已经很好了,人是不能太贪心的。
吃完饭,总是麦克洗碗洗盘子。趁这个时候,雨欣会把前一晚录好的中文节目看一遍。锵锵三人行,有报天天读,是她每天必看的节目。虽然麦克的中文已经很不错,但看中文节目肯定还是有距离。有时雨欣有时会挑一些麦克感兴趣的考古呀,传统风俗的介绍什么的的录下来给他看,最经常的就要算是文化大观园的节目了。然后,雨欣便上楼逛她的网络世界去了,而麦克则沉醉于他的“Discovery” 。
要说起来,和麦克在一起最开心的就是一起出门度周末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有空就喜欢到处逛。他听雨欣说到英国这么多年,都没有怎么去过欧洲,就一门心思想带着她把欧洲逛个遍。有一段时间,几乎每个周末都会给雨欣一个惊喜。麦克总是不动声色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预订机票,预定饭店,然后带上她直奔机场。巴塞罗那,海德堡,塞浦路斯,蒙地卡罗,尼斯……,更不要说那些人满为患的巴黎,维也纳,佛罗伦萨,威尼斯了。他们一般会星期五晚上走,星期天晚上回来。麦克非常会玩,他绝对不会把自己弄得很累,每到一个地方,麦克就会根据这地方的特点来安排。比如,如果是历史名城,像佛罗伦萨,罗马,巴黎什么的,他们就会挑一两个景点或博物馆;如果是去布拉格,就去洗一次温泉;如果是维也纳,一定会去看一次歌剧;如果是去尼斯,或者蒙地卡罗,他们就干脆躺在海边晒晒太阳,或者坐在路边的咖啡店看着海鸥在大街上散步,看着那些慵懒的法国人无谓地消磨他们下午的时光……。
又是一个周末,下了班吃了饭雨欣连问都没问就跟着麦克上了飞机。他们来到了桑托里尼,这是希腊群岛中一个小得只有65平方公里的小岛。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从机场直接就到了下榻的饭店。
第二天天刚亮,雨欣就跑出去看风景,反正她是没有福气睡懒觉的人。还没几分钟,她就冲了回来,把还在迷糊的麦克摇醒。
麦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好象以前来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桑托里尼从来都是旅游热地,你完全有可能来过呵,麦克懒懒的说。
不不不,我是说我好像前世来过,或者说,梦里来过,我也不知道。你快起来,让我来告诉你。
麦克笑了,前世来过?嗯,很有想像力。
他们下榻的这所饭店好像是坐落在海边的悬崖上。一边有公路通向外边,一边则是向下蜿蜒的台阶,可以一直通到下面的海边。站在饭店的门口似乎就能把整个小岛尽收眼底。一律白色的房子却是蓝色的屋顶,错落有致的分布在高低不等角落里,门前屋后各色鲜花在白色的衬托下格外的抢眼。
你看见那个红色的门了吗?你看见那门口浇花的那个老女人了吗?我以前一定见过她!
麦克用手摸摸雨欣的脑门,你没事吧,没有发烧吧……
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见过她,见过这房子,见过这门,甚至都用手碰过那花,因为它鲜艳得让我觉得像是假的……。
麦克搂住雨欣说,亲爱的,我们去吃早饭吧,我饿了。
这里不过就是北纬38˚,不知为什么却非常的热。吃完早饭,外面就大概三十多度了。而且光线非常的强烈,不戴墨镜就几乎睁不开眼。麦克说趁着早上还不太热,我们到周围转转,看看还有哪些地方是你前世走过的,说不定还能碰上你前世的男朋友呢,对吗?雨欣被他逗乐了,哎,还真说不定!
雨欣浑身都涂了防晒霜,她想让麦克也擦一点,麦克说,我们不就是来晒太阳的吗?晒得黑黑的才不枉此行呢。可是雨欣可不想在这晒剥皮。 下午,他们在海边租了两个躺椅,一把大大的阳伞,加入了海边晒太阳的行列。
天是那么的蓝,海水是那么的蓝,蓝得跟哪的海都不一样,雨欣心里纳闷。沙滩上到处都是人,在这种旅游高峰时期,这里吸引着全世界的人到这里,不可能太清静,事实上,就是这种沸沸扬扬的劲成了这里的特点之一。他们的旁边也躺着一对老夫妻,两人都是晒得黝黑,一看就知道是旅游老手,他们俩一直在闲聊,雨欣注意到他们讲英语,但雨欣肯定他们不是英国人。
科学家认为这并不是什么神秘现象,完全是太阳玩的把戏,男人说。
可还是非常神秘,你想,那么多人守在这里看,但并不是人人都会看到。那紫色的光,仅仅在太阳落下去的一瞬出现,并且转瞬即逝……,女人说。
雨欣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了,她真想走过去问个究竟你特别好奇吧?麦克突然说话了。
是啊,他们说什么呢?
你知道,据说这里有一种自然奇观。晴天的傍晚,在太阳落下地平线的一瞬,在天边会出现一片紫光,但几乎是立即消失。传说看到这道光的人就能把过去的一切烦恼痛苦都忘掉,从此就能幸福的生活……。
你编的吧?
你若不信,你可以问着沙滩上的人。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至少有一半人会知道这事,不然你问问我们旁边这对夫妇啊。
雨欣着魔了,真的走到那一对人跟前。
对不起打搅了,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什么紫光的事,我很好奇……
哈哈,又多了一个寻秘者,男人哈哈笑了起来。
是的,据说是有这样的事,但我们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并没见到这一现象。人们说只有非常心诚的人才会看到……,女人坐了起来,饶有兴趣地说。
为什么?
因为人们说,谁要是看到了这紫光,就会把过去以往的痛苦烦恼全忘记,……
雨欣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只见那女人的嘴一张一合,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雨欣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守候在这里,她很心诚,诚心诚意地希望能看到这紫光,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渴望忘记过去,把这纠缠了她十几年的痛苦都忘掉,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渴望开始新的生活。
把你的手给我,亲爱的,麦克说。
随着夕阳西斜,渐渐地,雨欣开始有点心神不宁了,甚至可以说是失魂落魄地辗转在躺椅上。她已经是有点急不可待的等待那一时刻的出现。要知道她只有今天一天的机会,明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了
你别这样,雨欣,其实你并不需要刻意地去忘记什么。我们人活一辈子都要经历很多事,不管是好事坏事,都会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记印,谁都一样。经历就经历了,留下就留下了,一切顺其自然。我不需要你忘记什么,我要的是覆盖,我非常乐观,我相信我对你的爱会覆盖住你的过去,我能把一切都包容。
雨欣用手遮住眼睛,她不想让麦克看见她流泪。
你可知道,雨欣,其实你是一个很忠诚的人。
什么?你别讽刺我好不好,我不就是因为对丈夫不忠城,才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如果我当初没有遇到那个人,如果我理智一点聪明一点,我的生活不会是这样……
我绝对不是讽刺你,你想,你不过就是不期而遇地邂逅了一个男人,不管当初这件事怎样的打动了你,你和他也不过就是交往了一年多,可是你却让你自己十几年独守这毫无希望的感情。我知道你并不是内心对此还存有什么希望,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不想摆脱,但是因为你忠诚于你内心的一种感觉,你不让别人靠近你。你可能会背叛某一个人,但你决不会背叛你自己内心的感觉。
雨欣突然想起有一次他们不知又为什么吵嘴时,林枫曾绝望的说,是啊,你是江姐,你是刘胡兰,你坚贞不屈,你了不起……
我可以断定林枫不是因为不爱你而离开你,他是绝望了。可是我不会绝望,也许是因为我和你没有历史的包袱,我不需要你忘记什么,你的过去和现在组成了你这个人,我既然爱你就会爱你的全部,我相信终究有一天你会把你的心打开。
雨欣突然明白为什么自从和麦克一起生活后,心情越来越轻松,越来越愿意和呆在麦克一起,为什么那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真正的开始一个新生活。而此时此刻,为什么这样急切地想得到外力的帮助。
那么,麦克,你觉得这段时间我有变化吗?
当然,我能感觉那个长长的影子已经从大西洋,从这里,爱琴海,渐渐的退到太平洋了,我估计,没多久就会退回大洋彼岸上去啦!
雨欣心里突然一下子轻松起来。她一翻身坐了起来,然后迅速的扑到麦克的躺椅前,谢谢你,麦克,知我者,麦克也!
你说什么?
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我虽然不是你的“士”,但我可以为你去死了,雨欣大笑起来。
原来会不会唱同一首歌并不是很重要。
就在这一刻,他们听到一些游客的惊呼,可是等他们抬起头,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大海一下子就变成暗色。雨欣终究没有看到那道神秘的紫光,但这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