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爱（三十一）

自从上回跟许焰吵架，李新国和苏葵的联系少了。苏葵接受了覃征的追求，拍拖活动很丰富，也不再需要李新国来填补时间和情感的空白。

暑假到了，李新国考完雅思，请年假和许焰回河北的家。

许焰八面玲珑取悦人的本事，在李新国家又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发挥，不仅把婆婆乐得一天到晚笑，李新国的两个姐姐姐夫，也直夸他长本事了，找了这么好的老婆。

李新国的两个姐姐，当年都没上好大学，中专毕业回县城工作。但她们眼力好，嫁了能干的老公，近几年合伙跑生意，赚了几百万。李新国母亲是县委干部，官虽小，但认识的人多，在两个女婿的生意上，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的这点家底，倒是没有跟李新国说过，就怕他说漏了嘴，告诉苏葵。李新国父亲去世时，苏葵没回家奔丧，一直让他母亲和姐姐耿耿于怀。苏葵还把李新国镇得服服帖帖，不准他回家过年，更不肯为李家传宗接代，让全家上下想起来就窝火，却又奈她无何。谁让李新国喜欢呢？

李新国和苏葵离婚后，马上就娶新老婆，母亲在电话里批评过他，始乱终弃，影响极其恶劣。见了许焰，李新国母亲不得不承认，儿子这回当陈世美，当得太对了。许焰人前人后，亲热地管李新国母亲叫“妈”，这一点就已经赚足了分数。她这个当婆婆的，七年里听到苏葵叫“妈”的次数，还没许焰一天里叫得多。对女人来说，被儿媳妇喊“妈”，居然是这么美的一件事。

吃饭时，婆婆试探地问许焰，有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许焰马上说：“当然要生。我和新国不是想去加拿大吗？那里不搞计划生育，生几个都行。”

李新国在桌下，握住了许焰的手。他的脸很红，不只因为刚喝下的两小杯酒，更因为一股强大的幸福感。他不曾想过，自己可以象今天这样，有满满一桌家人围着，大口吃母亲烧的红烧肉，品两盅县城酒厂酿的高粱酒，在母亲和姐姐带着慈爱的目光里，两个外甥追逐嬉戏的欢笑声中，和新婚的妻子一起，憧憬出国后的幸福生活，期待自己孩子的来临。

临走前，李新国母亲再三嘱咐许焰：“新国从小就爱喝豆浆，早餐一定要给他买。什么牛奶啊，白粥啊，他都不喜欢，千万别让他喝。他爱吃红烧肉，但是肉里不能放太多酱油，要炒糖着色，这样的肉才香。”

许焰说：“妈，您放心吧，我已经天天在买豆浆了。您说的那个红烧肉的烧法，大姐已经教了我两回，我也学会了。”

李新国母亲接着说：“你们想出国，我们都很支持。出去更好，别在桂林呆着，那个地方湿气重，老了一定得关节炎，有什么好的。你们能出去的话，我和新国的两个姐姐，每家拿出八万块，给你们安家用，也是图个吉利。不够的话，我再多出点。”

“妈，你马上要退休了，钱是留着自己用。我和新国会想办法的。”许焰直在心里感叹，多幸运啊，先后遇到了两个好婆婆。天下婆婆都能这样，哪还会有千古流传，让好些人都头疼的婆媳问题呢？

回桂林不久，李新国收到雅思成绩，6分，足够了。紧接着，他们收到了免面试和体检通知。一切都按原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新国和许焰，还是一对秘密夫妻。但是，他们的桃色新闻，已经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这世界变化太快，有更多事情值人们去关注，近的有某单位党委书记和三陪女被捉奸在床，远的有震惊全球的“九一一”。没有人，会对李新国和许焰一年前曾经轰动的往事，给予太多的兴趣。

李新国依旧是科领导兼技术骨干，拿着工资，赚着外快，并理所当然地成为副处热门人选。许焰办公室的老徐马上要退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明摆着还是她的。

在两个单位在为李新国和许焰准备晋升手续的时候，低调了一年多的这两个人，又重新走进人们的视线，成为大家议论的话题。收到加拿大移民纸的第二天，他们同时向单位递交了辞职信，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在生活了多年的小城桂林。

辞职那天晚上，许焰一边在网上逛着移民论坛，一边和李新国聊着：“哎，你们单位就没挽留你一下？”

李新国得意地说：“那还用说。少了我这个技术又好，又能揽活的人，他们没准得大哭一场呢。”

许焰也很得意：“我们单位的人更夸张，一听说我要走，老徐的眼泪当场就流下来了。院长马上就找我谈话，说我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能不能考虑留下。”

李新国说：“臭美吧你。 没了咱俩，地球照样转，漓江的水照样流。”

许焰看到论坛上的一段话，指给李新国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在讨论到加拿大带不带锅的问题，还是想想该不该来的问题吧！911以后，加拿大的日子更难过了。傻瓜们，放着国内好日子不过，到加拿大瞎折腾什么呢！”

李新国搂住许焰的肩：“咱们还当不当这个傻瓜啊？”

许焰靠着他：“我们还有退路吗？”

是的，离开桂林的心，没人比他们更坚决。这个本来就不该逗留的地方，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回忆，太多过往的牵绊。过去，现在，他们都不属于这座城市，更不可能在这里，去拥有两个人的未来。

“秦丽在帮我们找房子，问我们想租什么样的。我跟她说了，找便宜的租，你说呢？”许焰问。

“那当然”。李新国说。他们虽然有几万美金，可是加拿大的经济形势这么差，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都没谱，钱得省着用。他庆幸有许焰，陪他吃苦的人。

很快要走了。李新国和许焰已经不上班，除了收拾行李，就在家里上网。出发的前几天，天气很好，许焰想出去走走：“哎，你记得两年前这个时候吗？我们一起去了黄姚镇。风光真好，不如再去一次吧。”除了梦境一般的山水，石桥和凉亭，那还是他们第一次心动的地方。临走前旧地重游，定是另一番滋味。

“你神经病啊，这么冷的天，到外面喝西北风。黄姚那个地方，游几个小时就够了。你们那个会议组织得真差劲，弄了个两日游。你忘了吗？走在石板街上，脚都是凉的。”

许焰想起来了，那时的心是热的，脚还真是冷的。

他们都不是沉迷于温情寻旧的人，没去黄姚。但李新国还是被许焰拉着，到漓江边散步。冬日的太阳很慵懒。

他们聊起了陆阳和苏葵。听朋友说，陆阳不久前结了婚，几个月后要当爸爸了。妻子名叫姚欣欣，是他奶奶的邻居，比陆阳小三四岁，长得很甜。她还和陆阳一样，有一双很大很黑很亮的眼睛。许焰在陆阳奶奶家，见过姚欣欣几次。还记得，姚欣欣用桂林话管陆阳叫“阳阳哥”，听得许焰直起鸡皮疙瘩。幸好陆阳没喊一声“欣欣妹”，要不然，许焰怕是得晕倒过去。听到陆阳结婚的消息后的第一秒，许焰曾不争气地，在心里泛起过一阵醋意，但很快就为他感到高兴了。那喜悦，还把心里对陆阳的愧疚，给冲走了好多。姚欣欣跟苏葵很象，有点任性，但很简单。她一定会用崇拜的目光去看陆阳的，陆阳一定会幸福，许焰相信。

苏葵嫁给了覃征，也怀了孕。她所在的银行系统，流传着苏葵面对婚姻失败的打击，自强不息，成为一名优秀信贷员，双倍完成吸存指标的先进事迹。覃征作为一名多次荣立三等功的公安干警，对爱情忠贞不渝，终于和青梅竹马喜接连理，被颂为佳话。

从前声明不要孩子的陆阳和苏葵，很快就要为人父母。人总会改变，为值得改变的人。过去如何坎坷，日子总要过下去，漓江的水流得总是那么慢，却从不倒流。

“我们还没有一起游过漓江吧？”许焰问。

“用得着去吗？我对着漓江都十三年了。”李新国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却出神地看着江中的象鼻山。许焰挽着他的手，一起看眼前熟悉的山水。他们沉默着，却感觉到了强烈的沟通。在现实而仓促的婚姻里，这一刻，是他们难得的几个心意相通的片断之一。人生的路，走着走着，有时就象进了象鼻山的洞口，越走越窄，没了希望。穿过这个山，这个洞，就豁然开朗，又是一番景象。不坐游船，他们都能说出从桂林到阳朔这八十里水程的景点名称，九龙戏水，望夫石，半边渡，浪石风光，九马画山......过了一景，在船转弯处，下一个美景又到眼前。

无论他们是否爱上过这个城市，都不得不承认，漓江的风光，真的让人流恋。人生的路，其实也可以和桂林山水那般美的，美在迂回曲折地前行，更美在它的峰回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