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先生提起来,说Chris也许四月份来东岸开年会的时候会北上来看我呢。他便笑,提醒我说,不是Chris了,人家现在是Christopher。一时之间,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的。怎么就不是Chris 了呢。
又过了几天,爸某日忽然说,Chris什么时候来,他来,我请他吃饭哦。啊?!这么抬举他啊?!
Chris 是我大二开学前认识的来自南方路易斯安纳州的白人男孩子。干干净净的,清瘦文静,一付金丝边眼镜,总是还没说话先脸红。当时是在学校为迎接国外新生作义工。Chris那时已经该上大四了。一大团的人,成天混在一起想着法儿地搞活动,热闹得很。Chris的腼腆,让我很是觉得好笑。不过,认识久一点了,就发现这家伙挺有意思。其实他话挺多的,也相当的风趣,兴趣极广。人好歹也是学国际交流的,会好几种语言,游学过好些个国家,其实挺有见识的,只是轻易不露罢了。
一群人里,腼腆的Chris,竟然就看中了来自黎巴嫩的魅力十足的开朗外向的外交官的独女。毕竟是外交官的女儿,手腕很厉害,不动声色地就把Chris给拒绝了。走得近的几个人还替他担了半天心,到头来,人家已经悄没声儿地转移了目标,改追一个一点儿也不日本的日本女孩了。轰轰烈烈追了没几个天,人日本女孩儿嫌他太文静,也吹了。
说得来的几个人玩在一起的时候,Chris被我偶然的玩笑说得动了心,开学的时候真地去选修了中文课。从此开始了他长久的中国情结。
上课之前,在一个台湾同学家里小聚,Chris让我给起个中国名字,上中文课好用。于是,想了半天,依了他的条件,给他选了荻归心三个字。到今天他还用着。但是所有的人都依然叫他Chris。他也一直应着的。
好不容易,Chris追到了一个台湾女生,艺术系的,名叫眯眯。眯眯高挑个儿,眼睛总是笑笑的,眯成一条缝儿,人很滑稽可爱,也很娇憨。因为Chris跟我走得比较近,连带着,跟眯眯也就混熟了。他毕业的时候,跟家里人说,要去台湾呆一阵子,教英文,更顺便学中文。眯眯便趁着暑假跟他回台湾,先给他安排住在自己舅舅家里。又帮他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临回美国的时候又给他找了一处不错的住处。
Chris一去,就去了快两年。寄来的明信片上,竟然还盖有他特地去刻的荻归心三个字的章。眼见着,这家伙中文成度日新月异,才一年,就已经能用中文给我写几句了。眯眯那时还没毕业,就老是找我结伴出去玩。记得是眯眯刚买了二手车,开得还颤颤巍巍的时候Chris回来过一趟。那天下着雨,她非要我陪着去机场接人,号称给Chris一个意外。左推右推推不过, 就去了。结果是我自己特别的意外,发现Chris 变大胡子了。本来干净清爽的娃娃脸上,已经续了好满的一腮胡子,人看起来老成了许多。原来是眯眯专门给他设计的,只为他一张娃娃脸,给人上课镇不住。看得我直笑。笑得Chris又是一个大红脸。
眯眯毕业的时候Chris没回来。暑假里,我北上看朋友,眯眯百无聊赖,非要一起去。最后一程是去看一个我当时很心仪的男生。那人春天路过华府匆匆来看我的时候,眯眯没有见到,一直非常遗憾。所以非要跟我去。结果,回来之后,有一段日子,老是半开玩笑的说,咱换换吧。让我很是别扭了一阵子。就不知不觉的疏远了。然后就听说,她回台湾去和Chris拜拜了。
我大三下半年Chris回来的,准备念他的硕士学位。记得他才回来,我专门找了没有课的一个下午,跑去法学院图书馆,看看Chris的胡子有多长了。靠在明亮的玻璃窗前,倚着明晃晃的阳光,聊了好久。一点不生疏。
大四的时候,竟然听了Chris的话,选修了一年的文化交流课,上的是极受Chris 推崇的一位教授的课。上得我非常过瘾。跟Chris就更有的聊了。我最后一学期选修的演讲课,几乎是每份讲稿,或是辩论,都找Chris修改指点。要不是他和当年他中文班上另外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给我打气鼓励,我恐怕是会退掉那门课的呢。那时候正是我发现心仪的男生脚踏两只船,毅然跟他好说好散的当口,情绪正低落着。Chris便义不容辞地挑起了重任,帮我走出低谷。大家功课那么忙,却总是挤出时间来,去看电影。那是Chris又一个最爱,向往着有一天能够写剧本,拍电影。每回看完电影,总是挑一些极特别的角度来讨论,不光是剧情,更多的是分析镜头,音乐,场景。说得眉飞色舞,全然没有半分腼腆的痕迹。
我毕业的时候,除了家人,就只请了Chris到场。结果要专门一一跟所有人澄清,Chris,只是特别好的朋友,不是男朋友。其实,我多少是相信缘分这一说的。有些人,就只能是朋友,再好,也只能是朋友,没有什么理由。
Chris再过生日那天,对他暗暗心仪许久的一个跟我很熟的曾经跟他 一起念过中文的日本女孩在家里给他过生日。认识的不认识的,请了一大堆人。那天,我遇到了命里注定后来成为我另一半的那个人。而一个月后,Chris正式和那个看上去乖巧温柔,骨子里霸道成性的日本女孩出双入对了。这段恋情,由极度升温到急转直下,总共不过小半年。从始至终,两个人都拿我做知心的人,常常是这个诉完苦,紧接着电话又响,另一个又来诉一遍。赶上Chris正在写论文,准备提前毕业,更是苦上加苦。我心里自然是偏向着Chris的。
Chris拿硕士学位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要第二次去台湾讲学了。刚刚参加完他的毕业典礼,转过天来,就跟日本女孩正式分了手。他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还是眯眯给他预先安排好的住处。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临走前一天晚上。我和命里注定一起去给他送行的。
一转眼,都已经是快12年的事了。这期间,Chris回美又念了一个博士学位,教书上了瘾,办了自己的培训公司。然后转战加州,去了加州大学某分校做客座教授。他的中文一直没有丢。打电话的时候仍然可以用中文聊天儿。我在刚刚开始给人家补习中文的时候,Chris常常给我许多非常宝贵的经验指点。至今他依然还在寻寻觅觅,没有找到Mrs. Chris。
在他念博士学位期间,快毕业的时候,某次打电话,这位老兄忽然郑重其事地跟我说,别再叫他Chris了,要改口叫全名儿,Christopher。还以为他开玩笑,却原来是当真的。可是我自从认识他就叫他Chris, 改口真是很别扭。老也改不过来。他在公司网站上的照片,依然的一脸大胡子,人真是老成多了,看不太到当年的娃娃脸了。每次,都给我恍惚的感觉,或许,真就成了Christopher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