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 • 洁白的茶花(4)

在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中成长。“豆渣包子”稚眼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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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次在河的对岸看到芦苇里闪现的茶花的裸体,听着她眼下的坦白吴根不禁火起跳起来喊道:住口!

不,让她讲,讲下去,不是叫人家彻底坦白吗?一个小伙子正听得来劲。

不行,这是放毒。吴永秦忙压住阵脚。

茶花的坦白立即停止了,可是围观者并没有散去,看来并没有因此罢休,窃窃私语,大有不可抑制的趋势,今天等于才游了第一个点:月亮湾。就象急流才打开了闸门,要将水截住是截不住的,那些焦渴得很的秧苗正引颈盼望……月亮湾的蒋村长着急了,他说,是这样吧,休息十分钟。他对吴永秦低语:吴乡长,狗肉炖烂了,你跟你的儿子吴营长去吃狗肉,喝酒歇一会儿。

果然,狗肉的香味从厨屋里袅袅飘了出来。

狗肉酒,对吴永秦是一种诱惑,有没有表态,可他却站立起来了,首先,回避关于吃不吃狗肉的表态,只对蒋村长作了一点指示:老蒋,你好好掌握,切不能做群众的尾巴。

让茶花挖挖破鞋根子,根子在哪儿?在她的身上,这种作风是有遗传的,要深挖。吴根的话说得很艺术,一方面制止茶花把线往他身上引,另一方面又满是观众的刺激性的要求。

茶花是一朵带露的艳艳的花,鲜花顺理成章要招蜂引蝶,但根子还是她家有多情的传统,老一辈的山里人还记得茶花妈的风流韵事,当茶花满周岁的那天,据说至少有一个班的人来认茶花是他的亲骨肉,当茶花妈办女儿的生日酒,来喝酒的都是有这类关系的人,酒桌摆在禾场,禾场上都坐满了,那山路上、田埂上来喝酒的人还穿梭不断,茶花妈急了,站在禾场边大声挡架:回把两回的就算了!

这才控制了来喝酒,认亲骨肉的人数。

一年一度跟茶花妈作爱的是染坊里的聂师傅。茶花娘织得一手上乘的龙头细布,白布是少不得染色的。于是,聂师傅就成了她的糖弹射击的目标。

当茶花娘肩着一匹白布,往聂掌柜的柜台一放,首先向他飞一个媚眼,聂师傅浑身酥麻,骨头也瘫软了,这位死去老婆,带着独生儿子聂三元筷子夹骨头,三根光棍的老单身,早为这徐娘半老的媚眼失魂落魄了,他眯着昏黄的细眼,眼没在白布上只在茶花妈的皱纹尚未上脸的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只转,他人虽老而心未老,正如他向茶花妈自我介绍的;好比一树枣,虽然皮打绉,滋味也还好。

茶花妈露出洁白的牙齿与他闲聊:聂师傅,你真是苦竹坳手屈一指的染匠。

要说名气嘛,哪有你的名气大?
你染出来的布,那是十年八载也不脱色。

是哇是哇,看不出的四十岁的年纪,水色还象黄花女那么鲜嫩。

茶花娘把话题拉回来:聂师傅,这布染什么色好?

我染的水红色跟你的脸色一样。

不,我要蓝色。

蓝色也好,保管象你那水汪汪的眼睛。

那,请开个价吧!

价嘛,随你开呀,只要你老嫂愿意,姓聂的是不还价的。

布染好了,茶花娘付出的代价并非是钱而是作爱一次,两下都扯平了。

聂师傅心里明白,与其说茶花娘风流,不如说山里人穷没有什么好换钱的,只能用自身参入交换罢了。他寄养在姑子家的儿子三元是个驼背残废,不如去找个要价不高的山里姑娘,他想到了如花似玉的茶花,有了这个打算,便对茶花娘多撒点钓铒,每当她来染布,不单不收她的费用还用回锅肉和米酒招待,当她吃得嘴角流油,红光满面,便趁机提起与她爱亲对亲,茶花娘满口答应了,只提出一条,现今晚辈的终生事由父母作主已不行了,得让他们两个自由,见见面才作决定。聂师傅默了默神,便应允了。

集日的早晨,茶花娘帮女儿梳了个头,用水红绸扎了个蝴蝶结,换上新染的布做的军衣,推着鸡公车上集市来了。

聂师傅欢喜地接待了茶花母女,喝了一碗红糖冲蛋以后,茶花娘悄声问他:人呢?她指的是尚不知怎么称呼的聂三元。

聂师傅笑了笑说:说这种事总是有些害羞的。他往河边石级码头指使,码头上弓着一个脸色哲白的小伙子的槌布。

茶花娘远看有八成中意,说:何不叫他回来见见面。

唉!聂师傅脸带难色:三元这伢子勤快,今天染的布又多,不漂完是不会丢手,你尽管放心,我做生意是不会欺主的。

茶花娘钦慕不已:当真是个好孩子。

她拉着茶花说:要不你到码头上去给他帮个手,顺便说几句话。

好倒是好。聂师傅说:只怕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人便会腼腆。

聂师傅一点破,茶花更是羞臊起来,扯着娘的衣袖:妈,我帮不上手,也说不好话。……我们回家去吧。

心地憨厚的山里人,轻信了聂师傅的狡黠,亲事就定下来了。两家交换了生庚八字,聂家用印花布包了一只银项圈,加上一个红包,作为定婚礼物。

狡诈的父亲的遗传基因,并没有传到儿子三元的身上,三元追问父亲那天为什么叫他下河槌不让他立起身子,抱怨他父亲为什么要骗人。

不骗,你那残废样子,人家花朵一般的女儿会答应这婚事?聂师傅把实情告诉三元。

三元沉默了,到了夜晚。他想这种事瞒过了初一,瞒不过十五。他诚实又自悲,他想着要是把茶花娶过来,坑了她最终是坑害自己,他决心背着父亲去找茶花披露。

这天,茶花正在窗下绣花,三元拖着残缺的身子来到窗前,茶花绣得那么认真,她把心思都绣在鸳鸯戏水的枕套上,头也没有抬,三元只是默默地站着不说话。这时,也不知那一个俏皮鬼唱着一支俏皮的歌:

妹扶栏杆郎槌纱,一张巧嘴两边遮。到了洞房花烛夜,枕边睡着一只虾。

这只歌是对着茶花唱的,唱完了便哗笑着走了。

茶花惊异地抬起头,才猛然瞅见窗外狼狈的聂三元,她想着这驼子好面熟,是那里见过。突然,想起了码头上槌布的那个聂师傅的儿子,茶花的心凉到背脊。

……我就是聂三元……”驼背说完就低头走了。

茶花顿时失去知觉,麻木了许久,才辛酸地哭出来。

她寻着娘啼哭吵闹,茶花娘也明白受骗了,感到对不起女儿,骤然心口一阵绞痛,猛地吐血,卧床不到半月就死去。

茶花娘闭了眼,丢了孤独的茶花,光景更加悲惨。

聂家人对她母女心情是负疚的,虽说两家的婚姻搁在一边,对她悲凉的处境不忍心撒手,何况聂师傅跟茶花娘有过不寻常的关系,聂家父子的负疚与良心的唤起,花了一大笔钱安葬了茶花的母亲。

孤苦无依靠的茶花对聂家感激,又感无以报答,只得以身相许。

这个不相称而又不得已的婚姻,这个建立在传统观念基础的婚姻,是苦竹坳大山里发生的一场悲剧。

茶花许婚引起吴永秦的重视,他决定亲自主持她的婚礼。他从祠堂里拾起破四旧时摘下的一块匾,换了四个字新风亮节,系上红绸敲锣打鼓地送给茶花,他称赞茶花是苦竹坳破四旧立四新的典型。

一只镀金的杯子盛着咽不下,喝不完的苦酒,茶花暗里流泪地喝着苦酒。新娘之夜是苦涩上的。

聂三元缩在床角,不敢看茶花一眼,她长得太艳丽了,即使是最丑陋的女人,在新婚之夜总是美丽的,茶花象熟透了的苹果那么鲜红,新房里的布置全是鲜艳的红色,红的剪纸,红的喜花,红的枕被,红的帐檐,加上一对红烛吐出彤红的火焰,映照着茶花更加娇艳。

喜事的气氛感染着她,心里兴奋地跳荡。

三元!茶花轻轻地唤着他:别忘了你是新郎,你尽管碰碰我呀,碰碰我的手,碰碰我的嘴唇……”

不,不,茶花。聂三元退缩地说:我手上从小就染着我爸的永不退色的染料,我不能把你洁白的手染黑,不能在你洁白的脸上染上黑印……”

在房外偷听新房壁脚的青年人一阵哄笑。

茶花是要强的女人,她决心不让人发觉她的不幸,她叮嘱三元不要抛头露面,象古代的女人那样养在深闺,不许出外,他们家凡是男子干的活,田里土里的功夫,包括下河挑水,上山砍柴,全揽在自家身上。

有人笑问茶花:你屋里男子汉跟女人家调包了吗?

不是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茶花泰然回答。

那么你的裙子让你那三元穿,你穿他的扎头裤。村子里的俏皮后子开心笑起来。有人把新房里偷听来的话也未学舌:别忘了你是新郎,你要碰碰我,碰我的嘴唇……”

不不……把染料印在你洁白的脸上,洗也洗不掉。

嬉笑了一阵,有人动手揩油:茶花,我没有染料,让我亲个嘴吧!

茶花正在窘迫中,吴根抡着扁担把他们撵开。

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吴根是念过中学的青年,说话有点文绉绉的。他不失为苦竹坳的富有正义感的青年,有着与众不同的新观念。

吴根陪茶花到河边挑水。

茶花对这个英俊魁伟的男子十分感激,朝他甜甜地一笑报答他的同情:吴根哥,你也挑水?茶花在码头上首先洗菜,为了省工,她常常挑着桶,扁担上挂着一篮子菜,洗好菜顺便带一担水回去。

吴根待她那般体贴,主动接过茶花的水桶:这山里的规矩:男当家女插花,挑水砍柴不是女人干的活,你不能惯宠了聂三元。

哎!茶花叹了一声,诚实地对他说:你是知道的,聂三元跟水桶一般高,再说,他那虾公背放不稳扁担!

显然,只有知心的人,茶花才愿意吐露真情。

啊,对不起,戳到你的心病上了,请原谅我在你伤口上撒盐。吴根是那么体贴,使茶花感到心头暖暖的。

吴根一边说话,一边将茶花的水送到她家门口,然后礼貌地走开。

茶花目送着吴根魁伟的背影,在门口倜伥了好一会。

她的心动荡着,象平静的水面上一块瓦片打起了一串飘飘,久久不能平静。夜晚,她倚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水光,风吹着竹叶沙沙沙沙地响,她的眼帘,吴根的身影不住地闪现。她的心怦怦颤动,男人的炽热的火,把她的内心燃烧起来,下意识地去推推沉睡在她身边的男人,她多么渴望异性的滋润,男性的刺激。她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的眼睛,嘴里哼哼着,把自己脱得光光地,用手揉着丰满高耸的乳房,扭动着身子,突然,她睁开了眼睛,脚边躺的是一只熟睡的虾子,她的挂名男人聂三元……

茶花的日子过得凄苦又艰难,吴根关顾着她,给了她炽热的精神安慰,可她总不好意思老叫他砍柴挑水。苦竹坳的女人爱惜男人的力气,冷水要人挑,热水要柴烧,他们习惯于在泉边溪水里洗澡,这儿夏天有清凉的好水,冬天有温泉,二四八月,逢单是男人洗澡,逢双是女人洗澡,夏天不好间断,便男人们在上游,女人们在下游,因为男人们天生地比女人洁净。

暮色在山谷蓦起,小溪一片迷蒙。茶花竹篮里盛着浴巾,洁净的衣服来到溪水。她两手捏着对襟衣两片下襟,往两边一撕,胸前一排按扣噗噗地全开了。那不是按扣迸绽的声音,而是一种撕裂开皮肤的声音;她拽开的也不是她的内衣,而是她的胸脯,两大团雪白的莲花般似的乳房,一下子裸露出来,莲花中间是彤红的花蕊,花朵还在透明的溪水里荡漾……

这一切一览无祭地让躲在芦苇里的吴根看到了。他明白,虽然她已经圆过房,但还是个处女,她有肌肤象绷紧了的绸缎,给人润滑透明鲜嫩的诱惑感,她撩水浣洗着肌体,上身有力地一起一伏,她那高耸丰腴的乳房不停地颤动,她周身抚摸磨擦……

只等茶花上岸擦干身子,吴根象猛虎扑羊地扑过去。

他搂住茶花不住地喊:大白羊,大白羊。

吴根哥,别这样,别这样。茶花挣扎着,轻轻喊着。

吴根炽烈的火在胸膛燃烧,血在奔涌,要是一管枪挺住他的胸脯,他也毫不退缩,他搂抱着茶花,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你别,你别!茶花挣扎着。

不,不!茶花,我给你挑水,砍柴,……是因为爱你发狂。

可你想过没有,我是有男人的女人,你爷爷送过我的匾……”

我什么不顾,我什么都不顾!

夕阳落到在山的后面,夜色笼罩着苍茫古老的大山、峡谷、河流、村落,大地一片漆黑,漆黑……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茶花穿上了衣衫,一股从没有过的快慰浸透了她的周身,吴根象一头困乏的野兽,瘫软地躺在草地上。

茶花轻轻地摇醒他:吴根哥,你说往后怎么办?

往后,你说吧?

不,你说!

晚上还在河边;要是白天,河岸耳目太多,到茶树下去。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茶花生气了,睁圆了杏眼。

你问什么?吴根不明白。

茶花更生气了:你如果是公狗,我可不是母狗啊!

你生气了?
你说:我和聂三元怎么办,难道我们往后只能偷情?

唉,你的问题太复杂,也太难,我……一时没法回答。

俗话说墙有风壁有耳,小河边的野合,隐隐约约地传开了。

风言传到吴永秦耳里。他雷霆大发,拿着一捆绳子,一把砍刀,丢在儿子的面前,胡子都翘了起来说,河边是怎么回事?

什么,爹你说什么?吴根抵赖着:你这话我都没听懂。

偷情!吴永秦咬着牙说。

这是什么话,根本没有的事!

那为什么有言风语?

爹,你想想,你是最正派的人,你能有不正派的儿子吗,我们吴家没有风骚种。

吴根说:那是谣言,有人故意在你脸上泼污水。你当乡长十多年,蹬蹬脚崖石也打颤,人家怕你,才没法倒你的牌子扫你的威信。

王八蛋!吴根的话吴永秦相信了,他咬牙切齿地骂起来。

一连几个早晨和几个黄昏,茶花坐在架在水桶上的扁担上面,痴痴地等着,她寻找吴根不知有多少日子了,吴根老是躲避她,老远一见茶花就溜开了。

她遇见吴根的大嫂来挑水,她试探地问:大嫂,怎么是你来挑水?

这还要问,茶花,一家十口人要吃要喝啊!

那是男子家干的活啊。

那是老百姓家。大嫂嘲讽地说:我们家是当官的,只知道水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是,早一阵是你弟弟吴根挑水啊。

他呀,从不摸扁担。大嫂说:谁知他发了什么神经病,抢了我的水桶,八成是打了坏主意。

什么坏主意?茶花一惊。

那一阵,他眼睛发直地往河边张望,一看到姑娘妹子的影子,就抢着挑水去了。

啊!大嫂的话,叫茶花吃一惊。

茶花,瞧你那脸色。大嫂宽慰地说:你别慌,吴根要找的是那黄花闺女。平时我就知道他的脾气,叫我给他做鞋,穿一次就扔了,他说是破鞋!

破鞋!

大嫂拍着茶花的肩头:把我们结过婚的,都叫破鞋。茶花你不知道,他在打谁的主意?

我不知道,不知道。茶花一阵慌乱,忙挑水走了。

有一天是小镇的集日,在小街上,茶花与吴根狭路相逢,他想溜也溜不掉。

吴根哥,你怎么躲我?

啊,你说那儿话,我的工作忙啊!

不,你是负心了。

茶花,你不知道我的难处。吴根的脸色那么难看:你是成了家的人,我怎么好去做第三者。

我成了家,那是什么家,我的苦楚,你不是不知道。

可是你自愿跟聂三元成亲的,坳上的人都夸过你的美德,我爹给你送了匾,我怎么能破坏完美的家庭……”

你住口,在河边搂抱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想你这会讲的话,一双新鞋你穿一次就扔了,你已经是第三者,破坏别人家庭的事也是你干的,你枉为男子汉,胆小鬼,你是何圣人!

茶花,你要冷静!吴根把以往的温情的面纱撕下来,他是那么冷酷:你喊叫什么?这些事兜出去,人家会指责谁,你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大不了我受了坏女人的勾引……”

茶花地一声痛哭起来。

茶花,河边事,算是我一时冲动,我对不起你。早几天我爹在捕风捉影,好在我已经把他们中的疑云吹散了。吴根怕着茶花的肩头:只要我们两一口咬定,我是苦竹坳吴乡长的儿子,你是我爹树的典型。我爹不追究,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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