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小T病足一个礼拜,因为不必上学,痛并快乐着。他刚好转,我壮烈倒下。所幸猛药疗效甚好,一夜之间退烧。阿小N羡慕弟弟可以生病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screen time还有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的机会。还真是心想事成,他果然紧随其后开始发烧,还吐。倒是不必吃药,打了一下午游戏,在爸爸妈妈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变回欢蹦乱跳。正想着终于可以全家出去耍了,大侠沮丧地汇报说,阿小J有个bad news——她的喉咙又痒又痛。。。
病则病了,但是如果因为生病就变得安宁,那便不是我们家了。这次强忍病痛坚持搞笑的明星,阿小T当之无愧。
由于他生病在家期间特别听话,所以我抱着他疼爱地称赞道:“宝贝儿,你是世界上最乖乖的小孩了,对不对?”他先搂着我的脑袋亲了一大口,才认真地更正我说:“不太对。我是世界上你认识的人里边最乖乖的小孩。”
我煮好了东西叫他来吃:“宝贝儿,记得穿上袜子啊,地板太凉。”
“你帮我拿袜子穿好么?”
“为什么呢?”我一边动手给他穿袜子一边问他。
“因为啊,我下bed再穿袜子,就会不舒服的。”
“哇,你还真够麻烦的!”
“你可真是的,那么不耐烦。人生病了,当然就会比较麻烦嘛。”
T咳嗽,又不肯含服上清含化润喉片,非要爸爸倒水给他,帮他把药片吞下去。爸爸立刻乖乖给他去倒水。我气急败坏:“这个爸爸,真是宠儿子大王!”
“才不是”,T很不服气,躺在床上扬起小脑袋反驳我。
“那他是什么?”
“他是养儿子大王。”
我晕啊我,他,竟然成了养儿子大王?!
终于说服小T含着药片。我不放心,坐在他床头守着他。他皱起小眉头,嘟嘟囔囔问我:“妈妈,为什么这个药这么臭?”
“臭才能治病啊。”
“哦”,他沉吟片刻,决绝地说:“那我还是吃屎好了。”
2.
做好家务,靠在T身旁,读书给他听。书里讲的是一个小孩子侦探帮朋友找回八爪鱼的故事,没有图画,阿小T不必睁眼,于是将脑袋埋在枕头中间听,听一会儿笑一下,再昏昏沉沉睡一小觉。
当他在我身边睡着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微细平稳的鼾声令人心醉。我竟然想道,生病也许不算绝对的坏事,因为它让母亲和她亲爱的小孩之间,相互无比需要、无比依赖,像最初那样亲密无间。孩子将他的虚弱一古脑交给了母亲,然后就只管享受她那如同对待婴儿一样的万般宠爱。母亲也似乎又回到哺育喂养的当年,小孩长在自己身上似的,一睁开双眼就定要看到妈妈,开声大哭,妈妈就必须知道TA想要什么。
后来我也病了,半夜里因为发热难受,哭闹着扯醒大侠,哼哼唧唧地告诉他,我有多么不舒服。病好了仍不肯起床,缩在被子里喊:“我想多睡一睡嘛!”
除了这个时候,从来舍不得放纵自己睡个懒觉。生病确实是好事。
或许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很多的人在病与痛之间,同上帝的关系才最为亲近。
3.
孩子睡着的时候,我便顺手翻看自己的闲书。手头最近的一本,是黄永玉的《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这一本小书里的“旅愁”让人明白,最终我们还是不得不承认,任谁也脱不掉从家乡而来的本源,所以不论为着何种原因而身处何处,我们都会过着类似的“本该如此”的生活。
你看黄永玉说,严复、康有为、梁启超提到的巴黎很耀眼,给年少时候的他“一种站在大深井边的神秘的惊讶”;徐志摩“极限的功绩就是在一些有名的地方去了令人赞叹的好名字”,“让五六十年前的读者眼睁睁地倾听一个在巴黎生活的大少爷宣述典雅的感受”;雨果和左拉、巴比塞以及爱伦堡、阿拉贡,令他认识到“巴黎真实的人的生活,那种是一的广阔,爱情和艰辛”;伊文斯拍摄的纪录片,“精心地给人们一层一层剔开巴黎和巴黎人的原汤原汁的那种心灵中最纯净的美”;而他本人呢?“心存着众所周知的悲凉之感”。
一个人能在有限的一生当中,遍走四方,结识有趣的朋友,取得非凡的成就,那固然是好事。不过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些东西,它总在自我还原,不论我们走到哪里做了什么,必然不为经过的路途所改变。所以能够安享境遇的安排,看得清命运的无力,是在什么境况下都有可能获得的智慧。
4.
在上一节台湾纪行的跟贴当中我看见,大家对于台湾小吃和大陆小吃哪个更多哪个更好有点儿争议。想发言来的,可是最近不知怎么的,用我的ID在城里不能回贴留言。干脆就着上一节的有关本源,把留言写在这儿好了。
这好吃与不好吃多主观啊,哪有什么标准?而且一个人对于自己家乡小吃的喜爱,是不好用味觉来决定的。若干年前,我曾在“做包子贴”里写过:“剩了些馅,客人走后,加和了面,包成饺子。一边包一边跟大侠聊天,说起饮食习惯这事,发现习惯的力量太太强大。我的爸爸妈妈极爱吃饺子,每周至少一顿。因为吃得太多,我很早时候开始就不喜欢饺子了,看见就烦。现在年纪见长,见识也广了,竟然越来越向爸爸妈妈靠近,一个月没吃饺子便会想念,这是我小时候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现在如果没有大侠发现,我自己恐怕也意识不到这一点。于是,美国人在中国怀念意大利面酱和纯美国口味的汉堡包,也立刻变得可以理解。又于是,海外的同学都成天跑私房小菜,也成了必然。民以食为天,儿时居家的小菜往往是我们记忆当中刻划最深的一笔。离家在外的人,除了没地方FB只好自学成才为自己和家人解谗之外,还有一层,便是看看图片,感觉感觉家乡久别的味道,通过对某样食物的共同热爱确定自己还生活在乡亲之中,至少对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当然了,这种热爱,不可能只是对我才存在。
相信在美国的台湾人,也跟我一样,用食物这种可以触摸的东西,来抒发对家乡这个不可触摸的东西的思念。我曾经见过台湾朋友,在美国疯了一样地找一碗正宗的鲁肉饭来吃。
那份鲁肉饭对于他真的那么重要么?我想是的,就像我会为了吃一碗很多人觉得并不好吃的凉皮,从旧金山开车去到洛杉矶;也像司令在中餐馆,老是要点炒土豆丝。当然不是没见过没吃过更著名的美味,可是那些美味如同一些过客,跟我们没有过深刻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