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爱（三十九）

饺子事件”的第二天，李新国加班。他前脚刚走，许焰立马给秦丽打电话：“今天有空吗？一起带孩子出来玩吧。”

出门前，许焰对婆婆说：“妈，我和秦丽出去有点事，把孩子也带上，晚饭前会回来。昨天没下的饺子，都冻在冰箱里了，您中午吃吧。”说完，带着CATHY，到科学馆和秦丽THOMAS见面。她们的共同目标，是要渡过一个没有婆婆的星期天。

游乐区里，THOMAS带着CATHY，玩得很开心。许焰和秦丽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压低嗓门，咬牙切齿地控诉各自婆婆的罪状，越说越气。

“加拿大移民局的人全是弱智，”秦丽忿忿说道：“那么多有本事的人想到加拿大做贡献，可偏偏来不了，有的分数不够，有的被怀疑假结婚。我公公婆婆呢，大字不识几个，除了挑拨离间，破坏儿子媳妇的关系，什么建设性的事儿都干不了，居然这么快就把身份办好了，简直是祸害！”

许焰也说：“是啊，我邻居三次申请父母探亲都被拒。我家婆婆的签证，却是每次续延都成功。李新国又让我去签了，没准又能批下来。”

秦丽笑道：“这就没人能帮你了。谁让你自讨苦吃，亲手把申请交上去的？你是不是还把表格填得工工整整，理由编得漂漂亮亮的？移民局想不批都难。你这不是自作孽吗？”

许焰想，她还真是自作孽来着。可她有选择吗？要是不办，李新国一句“想赶我妈走啊？”就能把她堵得透不过气来。要是批不下来，说不定他会来一句“肯定是你在材料上做了手脚，故意让我妈不能留下来。”这么不识抬举的事，她干得出来吗？她什么道理不道啊？

许焰和秦丽在科学馆呆到下午三点。总结今天的会谈精神，她们一致同意，无论是许焰婆婆“老婆必须是钢铁炼成的”老党员理论，还是秦丽婆婆的农村泼妇哲学，两个婆婆都有着同样的阴谋野心，就是要在儿子家中独揽大权，建立一言堂的一党专政。

从科学馆回来，许焰在家附近的茶餐厅，买了几盒外卖回家，进门就看见李新国皱着眉头的脸。

“你怎么自己带孩子出去，让我妈一个人呆在家里？”李新国小声问。

“秦丽说，有事想单独跟我谈。而且我们去的是科学馆，你妈不一定喜欢。”许焰理直气壮地说。

“你跟秦丽在一起，除了数落老公和婆婆的不是，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是不是又跟婆婆吵架，找你诉苦了？你少跟她在一起，别把她对婆婆那一套给学会了。近墨者黑，这可是你说的。”

许焰放下手中的外卖，有理有节地说道：“我们今天带着CATHY和THOMAS，通过在科学馆做手工，学习了简单的力学原理；上了一堂科普课，知道了电是怎样形成的；还看了IMAX电影，内容是登山运动员的勇敢精神。我今天弄了全家人的早餐，替你妈安排了中饭，晚饭还买了外卖，有你爱吃的蒜泥芦笋。这么多件事情里边，我哪件做错了，你倒说说看？”

李新国接不上话，在心里骂了声“莫名其妙”，回书房去了。

不知是因为“近墨者黑”，还是因为“饺子事件”，从那以后，许焰对老公和婆婆的态度变了，具体变在什么地方，李新国也说不上来。她还是人前人后把婆婆叫“妈”。只有李新国和母亲才听得出来，那一声“妈”里，带着冷飕飕的敌意，甚至有怨恨的味道。

许焰依然在周末值勤，烧饭洗衣，该干嘛干嘛。但是，除了对着女儿的时候，在这个家里，她很少有笑。好几次，婆婆周末时也想分担些家务活。李新国看得出，母亲在靠近许焰的时候，都带着讨好的笑了。许焰淡淡地说一句：“不用了，谢谢妈。”

能把文明礼貌用语，说得让人背上一凉，再倒吸一口冷气的人，除了许焰，李新国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能修炼出这么高的造诣。她在婆媳之间如此，夫妻之间，也是如此。这种状态，时常让李新国感到窒息。可他又能说些什么？比起顾志强和秦丽那一家子，他和许焰已经完美得象模范夫妻了，看起来一团和气，从不争吵，文明礼貌用语的使用频度，比上思想政治课时还高。而且，他又能做些什么？

除了对着孙女的时候，在这个家里，李新国母亲也越来越少有笑。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许焰的态度一夜之间全变了。许焰叫她“妈”的时候，脸若冰霜，眼睛看着别处。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跟许焰说话的机会，许焰总是避得远远的。李新国母亲在报纸上看到一个词，家庭冷暴力，马上就想到了许焰。许焰身上发出来的阵阵寒气，持续不断地袭来，让老公和婆婆不停地在心里打哆嗦。可是，身为婆婆，她又能做些什么？

李新国甚至希望，母亲的探亲签证，不再被批准续延。他不忍心让母亲生活在这种怪异的家庭气氛里。尤其是母亲想接近许焰，许焰却借故走开的时候。母亲那一脸失望和落寞的神情，让李新国心中隐隐作痛。

但是，母亲的签证延期申请，又一次获得批准，期限九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