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看到阿谈发脾气,我觉得有些内疚,赶紧劝他别吵。车门不开,路警挡道,这怪不得阿谈。
“小赤佬,眼吾子瞎特了,明朝要侬好看!”阿谈愤愤地用上海话咕噜了一句,做个手势,示意我们跟他走。
我们跟着阿谈来到餐车车厢前。这里冷冷清清,门窗紧闭,滞留的旅客们都聚集在硬座车厢前喧嚣。阿谈往两边一望,突然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餐车车门。原来列车的车门钥匙都是统一型号,机务段一般都备几把这种钥匙,便于职工有事上车。阿谈先上了餐车,我们赶紧往车上递行李。刚把行李递完,就见一群餐车服务员凶神恶煞般地冲了过来。
“糟糕,有人从这儿上车了!”
“谁把车门打开的?谁?”
“是我开的车门,我想上车买包烟。”阿谈回答。
“瞎说!你明明想帮他们上车。”服务员指着我们。
“我不认识他们。”阿谈矢口否认。
“什么事?什么事?”一位乘警赶了过来,腰带上别着一个手枪套,弄不清里面有没有真货。
“这家伙打开车门,把他们放了上来。”服务员点着阿谈。
“谁让你上来的?“
“我是这儿机务段的,想买包烟。”
“你存心帮他们混上车,还想撒谎!是不是?”乘警逼问。
“我不认识他们,我只想买包烟。”阿谈不松口。
“你这小子装什麽蒜!”“啪!”乘警火了,抽了他一个耳光。
“我不认识他们。”
“啪!啪!”又是两记耳光。“识相点,不老实讲就别想下车!”
“我不认识他们。”
我们看着真难受,可一时又不知如何劝阻,如果暴露出我们和阿谈认识,岂不给阿谈难堪?
“还是让他下去吧,不然车子开不了。” 餐车人员打圆场。
“今天便宜了你,滚!”乘警找到了下台阶。
阿谈被推到车门边。临下车时,他扫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丝隐隐的微笑,好象告诉我,
“你们自己保重,兄弟我先告辞了。”
我回了他一眼,好象告诉他,
“兄弟,多谢了,咱们后会有期。”
阿谈下车后径直朝前走去,再没回头,他的黑色皮夹克很快淹没在夜幕中。
“你们也下去!”阿谈刚下车,餐车人员就接着驱赶我们。
“求求你们,让我们留下吧。”两位女知青开始哀求。
“不行!你们混了上来,还想赖着不下?”
“这位师傅帮帮忙,我们都买有车票,没有混票的。”我赶紧解释。
“有票到硬席车厢上车,我们这儿是餐车,不能上车。”
“帮帮忙吧,硬席车厢不开车门,不然我们也不会到这儿上车。”
“怎么这么啰嗉?硬席车厢开不开车门管我们什么事。下不下?不下车就不客气啦!”
我们就是不下。餐车人员把我们往车下推,我是最后上车的,死死地顶住车门,不让他们打开。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餐车人员气急了,有的推我们,有的拉车门,有的抢我们行李要往车下扔。两位女知青嚎啕大哭,死活不下。
餐车人员的劲越用越大,我们可不敢再用劲了。那旅行袋里的葵花籽和葡萄干是我们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买的,就指望着它回家给家里过春节添点喜气。如果把旅行袋拉破了,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我们心疼都来不及呀!眼看行李要保不住了,我们总不能玉石俱焚吧。
为了打破僵局,我站了出来,
“大家别争了,听我讲两句。我们都是上海人,都是出来闯荡在江湖上混日子的,桥不转路转,今后还有机会碰头。大家帮帮忙,做点好事,留点后路。各位师傅如果能让这两位女的留下,我们三个男的就下车。我们说话算话,决不为难你们。”
两位女知青哭得更加伤心。
餐车人员商量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我拉开车门,朝大家一拱手,
“多谢各位师傅,多多拜托啦!”说完就跳下了餐车。
两位男知青跟着跳下了餐车。
无情的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好象听到了车厢里隐隐约约女知青的哭声,然而,车门再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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