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文苑》总第二十四期

这是立足于加拿大温哥华的文学社团“大华笔会”的文学创作园地,将定期发表来自加拿大本土、欧、美和中国大陆的会员及其他作者的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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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083                                                                  人在干  天在看

逸立

车身刚探出地库,便一头扎进门前厚厚的雪堆中。原本轻盈飘逸的爱车任凭我前退外加踩踏蹂躏油门,犹作岿然不动犟牛状。 

“这鬼天本该告假呆在家里泡病的•••” 

我自言自语着,百般不情愿地踢开车门嗤溜而下,由后备箱里拎出全副铲雪工具。 

“本该告假呆在家里泡病。” 这念头,倘放在十年前的我,想想都有罪的。 

呼哧呼哧地铲吧铲的是车身后的雪。意图昭然:战略撤退,一屁股退回车库,再径直上楼重续那魂绕三尺的回笼觉。 

此刻,天方蒙蒙亮,雪依然在下。忙里偷闲中透过纷扬的雪花望著对面屋子。那车库前的地是黑的分明已被清扫过。想那屋主定是起了个大早铲雪来着。

心到人到,那黑黑地面后的车库门竟轰隆隆地打开了。魅影憧憧。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中,那屋主手持雪铲冲我这儿直奔而来。想必他已透过窗看见我的惨状,出手帮忙来了。 

在一阵短暂的“Hi there”“Hows going?”之类的俗套寒暄之后,两人便各自埋头对付车前车后的积雪了。 

我原本铲的车后,想撤退来着。而他二话不说,早已在车前杀出一条雪路,咔嗤咔嗤直扑小区外的大道而去,分明是断了我的回笼觉。如此再退回去怎么也说不过去,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拱了。 

铲雪本是件枯燥的力气活儿。一人闷头铲迟早会铲出忧郁病来。如今有了铲伴,话匣子自然是要打开的。 

小伙子单身,一小母狗为伴。每日朝九晚五出勤,生活相当规律的说。今为准时上班,特提前两小时起床把门前的雪给清了。出了一身热汗,当作早锻炼。刚上楼把澡给洗了。这不,听见我铲雪,便出来帮忙了。 

我说啊啊啊那怎么好。你洗都洗了,又要赶上班,还来帮我铲雪。这下倒好,铲完还得再洗一回 

他说哈哈哈,铲也铲了,洗也洗了,再洗一回无妨的••••••上班还早,我提早起来的••••••这天谁要不迟个把到对老天也不敬••••••况且这天气老板也不敢多说的•••。他且喘且说,手中兀自不停,大颗汗水顺着额头,头顶蒸汽腾腾往上窜,不免让腹中空空的我想到了早市刚开屉的小笼包···

 车终于可以上路了。我向他道谢。他说这点小事不足挂齿的说。得帮人处且帮人。他说,你不也总是黑灯瞎火帮小区铲路嘛。 

想想前几晚看这屋前人行道被盖住了,怕天亮人一走便踩实了,便趁雪还新鲜,连夜出门铲去。也就顺手把左邻右舍门前屋后一并给清了。如此干了几晚。

当时夜深人静还怕整出太大动静扰民,连雪铲翻过来刮雪都轻手轻脚地。没想竟有人看见了。这年头,想偷偷摸摸干点事咋就这么难涅?真搞不懂,啧啧••• 

你却道他咋说的? 

“嗯哪,人在干,天在看。” 

这话我可记住了。 

直到开车上班的路上。仍在想着呢。 每每想到这话,下意识总把脖子一缩,眼光很恭敬地向头顶三尺处仰视去。

“人在干,天在看。” 

(二)

1900                                                                

                                                                          ……波兰散记之三          
                                                                         
 

   波兰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宁静。

   波兰首都华沙是一座古老的都市,曾多次遭受战火洗礼、铁蹄蹂躏,然而她仍旧坚强地挺立在欧洲大地上,不屈也不挠。你去仰望任何一座建筑,它们都沉默无言,坚实如磐,绝不透露出任何的哀怨以及愁绪。它们平静如一面湖水,把波澜与涟漪都深藏于心灵深处,人与风光,皆似画面上的静物,这里绝无喧嚣和张扬。连那迎面吹来的巷风,似乎都在说,嘘,请你肃静!

   距离皇宫不远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心广场,广场周边除了建筑物、树木花草、咖啡桌之外,少见人影和车马。石片铺成的一块块地面,犹似一声声叹息,踏在上面,给人以沉重之感。这里曾经有过炮火、弹痕,血和泪的记忆,所以波兰国歌的名字就叫《波兰没有灭亡》。这是一个辛酸而又坚韧的历史表述。

   经验吿诉我们,往往,宁静里潜藏着一个族群的坚毅和复兴的力量,就如波兰这个英雄的民族。就是这个英雄的民族,曾经养育过哥白尼、居里夫人、肖邦这样的惊世天才。噢,对了,伟大的女性----居里夫人的出生地,离此不远,平平常常的土黄色楼房,静静谧谧的一扇小门,小小的门牌上用波文写着:居里夫人出生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张扬和炫耀。

   满脑子想着童年居里夫人生活景象的时候,远处圣.约翰教堂的钟声轰轰然荡来,也恰好此时,一群鸽子起飞又飞落,恰似一束向天空抛撒的鲜花,又随风落于原处。仿佛它们在举行着什么宗教仪式。而不远的鸽群飞落处,有一弯弯的长条木椅,那里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她白衣白包,深蓝色牛仔长裤,金色长发在风中飘逸,既亮丽又端庄,目不斜视,微笑着在喂鸽子,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她就是,圣母。假若圣母还存在的话。她的肩上,她的怀里,都是鸽子,她一把又一把地从赤色布袋子里,掏出一些米来,精心地、没有一点杂念地在喂鸽子,她轻言轻语地与鸽子们在说着一些什么?每当她把米粒送入鸽子嘴里的时候,就听见鸽子在咕咕咕咕叫两声,似乎在说:谢谢谢谢!

   真是有点失礼,不由自已地我把相机高高举起来,把镜头拉近,为她拍了一张特写。然后从屏幕上去仔细地阅读她,我惊奇的发现在她的眸子里,荡漾着一片爱的碧水,那样地沉静、那样地深邃、那样地清澈如玉,那样地饱含永恒的诗意。此时此刻,我觉得,生活是如此地美好,如此地充满了爱意。此时此刻,我竟然忘记这纷乱的世界上还有战争、饥饿、瘟疫、抢掠和阴谋。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无比,这是一剂长生不老药剂,也是一剂清心剂,我立刻感到浑身的舒坦和自在,似乎,灵魂有了依傍,思维有了波澜,满眼的空蓝,无边亦无际地伸展开去,只要有一丝儿清风,就可以去遨游八极的样子。

   朦胧间,又一次出现以上镜头在广场上空:今天是2007103曰,在波兰首都华沙的自由广场,在广场中央,有一弯土黄色的木头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位慈悲的圣母,不,应该说,坐着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年妇人,她穿着白色上衣、灰蓝色牛仔长裤,脚蹬运动鞋,身边放着白色挎包,手里拿着一个赤色米袋,米袋里装着一些鸽食,她把鸽食一把又一把地掏出来,一只又一只地去喂鸽子。鸽子们在咕咕咕咕地叫,我听懂了它们的话,我来翻译给你们听:谢谢妈妈、谢谢妈妈!

   这些写实,前面已经有过了,现在我又来重复了一遍,因为这不是相机里边的写意,也不仅仅是幻映在天空里的画面,其实,这是刻在我心灵深处的一处诗碑。

   唐诗人王湾有诗:“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青山也好,绿水也罢,我总是要离开这里,我的回程,不仅仅是“风正一帆悬”就可以完成的,而是在一万多米的高空,将要飞行数万公里。异国他乡,这首在自已的心灵深处,酝酿了多少遍的诗篇,猛然出现在眼前时,怎能不令我感慨万千呢?天人合一、天人合一,在我们古老的中国,这是妇孺皆知的命题,然而,谁又把它真正铭刻在灵魂深处了呢?

   这不是小题大作,喂鸽子原本就是一件极平常的事,然而,然而真正怀有菩萨之心来喂养的又有几人呢?记得有一年,在广场里训化了一群鸽子,人与鸽,可以亲密接触了,一位做妈妈的中年女子,让小宝宝去喂鸽子,在童心的感召下,一只红脖鸽子,让宝宝抱在怀里,就在此时,做妈妈的跑过来,一手抓起鸽子,掉头就跑,好在养鸽人发现得早,不然就成为她口中之物了。她还恬不知耻地说:据说鸽子肉又鲜又嫩。

   所以说,在这个人世间,既有圣母和菩萨,又有母夜叉和血腥之徒。所幸的是,在当今中国,圣母菩萨们日益多了起来,而母夜叉和血腥之人则少了许多,这是一个质的变化,我们那一个‘天人合一’的命题,正在重新被重视,重新被宣扬,重新被实施。

  而波兰那一位慈祥的妇人和幸运的鸽群,留在了我的相机里,尤其,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是不是也是一个缘分呢?

                                  20071228

                             波兰归来,草于北京安外星野斋

   

查干,蒙古族,1940年生于内蒙古扎鲁特旗嘎海吐村。毕业于内蒙古蒙文专科学校。

曾任内蒙古乌兰察布盟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民族文学》杂志社二编室主任、副司级专职编委、编审。

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贡献津贴。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副秘书长。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资深会员、中国朱鹮代言人。中国第二届鲁迅文学奖诗歌高评委。

著有《灵魂家园》等多部诗集。也写散文诗、散文、评论文章,散见于全国报刊。

部分作品被译成美、英、法、日、朝、匈牙利、波兰文,介绍到国外。

曾十八次荣获国家、自治区文学大奖。

(三) 

Subject: 申请入会
Date: Sun, 18 Jan 2009 02:36:43 +0800


《会员巡礼》

白丁,原名杨郭/>君,网名: 90 后皇帝、杨小刀等, 90 后代表作家,四川省西充县人,生于 1990 3 14 日 ,西部 散文学会会员,大庆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后现代小说《我的少年女友在长安》,散文 , 小说见于《杂文选刊》《岁月》《原创文学》《青年文学家》《文心》《凤冈文艺》《都市小说》等多家杂志,曾获华语网络文学大赛散文组金奖 , 首届百驿杯、新思维写作、紫香槐下全国网络征文等文学奖项,文章入各种选本。现就读于四川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基地班。 

                                 出走的父亲

1600 )                              白丁

父亲第一次出走是在我三岁那年。他只身一人跑到渠县,先是在建筑工地上打零工,后来竟凭着自己三寸灵舌混成了国家正式工人。在九十年代初,月收入五六百对于乡里人来说是天文数字。父亲在流转不逝的摆谈中,在夸张丰富的神情里,变成了一个名人。连刚下村里的年轻女老师都摸着我的后脑勺,说:这就是某某的孩子吗?长得挺可爱的 


我生活在父亲的金色光环里,我趾高气扬地走在洛镇的大街上,捕捉关于父亲的传奇:他的小学文凭,他的口才,他与母亲的婚姻,他披着风衣的迷人气质。可是不久,在纷飞的传言中父亲变成了一个浪子,打架,赌博,酗酒,甚至有了另外的女人。母亲以泪洗面,在梦里和梦醒时咒骂他。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苦的岁月,与母亲相依为命。 


夏天,母亲不知从哪儿得到父亲要回来的消息,竟彻夜不睡,翻箱倒柜寻找械斗武器。擀面棒最上手,她小心地压在枕头底下。她的卧室和吃饭屋里摆满了锄头,木棍。我看着母亲摩挲着一把磨得发红的扁担,她说:我在郭家寨挖何首乌时,挖到一把剑,溅水磨净,锋利的很 


父亲却在深秋的后半夜回来了。尖利的狗叫在黑暗里飞旋。灯影下,他提着一只巨大的帆布包,没有传说中的风采。他头发蓬松遮掉右眼,脸上的皮肤松弛发暗,衣服破烂油腻,像一个远来的流浪汉,头深深地扣在胸口前。或许飞速起床的母亲还有半个意识沉在睡意里,或许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她坐在屋角的长凳上,目光迷离,呆呆地望着窗户上的一只蜘蛛。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去睡觉了,狗吠也消歇。迷迷糊糊地听到吃饭屋里细细的哭声,断续,压抑,遥远,我以为那是一个梦。 


归来的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了。那个曾经妙舌如莲的人呀,我怀疑传说的虚妄与荒唐。我幼时顽劣,下河捉鱼,各处奔跑,母亲会发作,呵斥打骂,他却不闻不问,拿冷眼旁观。有时坐在屋檐下编背篓,有时蹲在墙角看一本破烂的《陈毅文集》,母亲锄地,他也跟着,母亲挑水,他去帮忙,只是不开腔。偶尔撞见他的目光,竟有日月穿梭的沧桑与憔悴,一种悲凉的水痕自此泻下。 


归来的父亲有一种诗人的气质,不仅是那夜站在灯影里的平静。他嗜酒,每夜必小酌,微醉时咿咿呀呀地朗诵一些奇怪的句子,既非唐诗也不是宋词,好像歌谣,有舒缓的调。但他说着城里人的普通话,口齿也不清晰,于我如外语。吃完晚饭,若时间尚早,屋里没有多的活路儿,他就要到山上去坐坐。若有月亮,扔下正在挥舞的切菜刀,披着风衣就跑出门去。母亲要我跟着父亲,小狗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四周的淡墨图景在我心里洗涤,虫豸细鸣使我敏感的耳尖一跳,一跳。父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像一棵树,一颗引颈南望的树。贴在父亲风衣上的脸有一种冰凉的感觉,而我觉得心里很温暖。父亲折了一片草叶,嚼着,他慢慢吞吞地用普通话说:还是屋里的月亮好。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 


父亲又出走了,饭只扒了一半,桌上散落着咸菜,屋角的帆布包消失了。我冲到村头对着各个路口呐喊他的名字,母亲跑到乡上要他们放广播。依然没有回音,黯然回走时,恍惚看见父亲的背影在慢慢走远,蓦然回首,暮霭迷蒙了我的双眼。 


后来,我在整理书柜时发现了一册父亲写的日记,里面有这样一段:我不会让你们一辈子过着贫困的生活的。我们应该像城里人一样活得快乐自在。有公园,有汽车,有平房,有美丽的学校。城市是每个村里人的梦想 


多少年以后,我想起这段话依旧泪水止不住。父亲在我心里是伟大的诗人,是唐吉珂德,抓起帆布包,义无反顾地走出乡村,孤独地寻找心中的城市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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