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瘩梁梁”和“阳台台”

春节期间见到一位中学同学，谈笑中偶然提起他在高中时代的一段暗恋故事。他是这样描述他的暗恋对象的：

“。。。穿着淡绿色灯芯绒夹克的她轻盈地从我桌前走过，细细的腰身一扭，当时我心。。。”

虽然我已不能清晰回忆那位女同学的青春倩影，但我完全可以从他兴奋的眼神中感受到那娇美的身材和轻盈的步伐。

回忆常常是美好的。选一良辰美景，把昔日岁月从你的记忆中静静地拉出来，让它们在眼前逐一展现，更多地你会感受到美好和温馨。如果和现实生活比较一番，你还会有点今不如昔的感觉。岁月越久，这种感觉就会越浓。

昔日既然能成今天之回忆，今天也能成为将来之回忆。所以，回忆中所有的美丽和温馨肯定也会在今日世界中结结实实地存在着。只不过我们观察今天的目光和观察过去有所不同。在记忆中，我们可以尽情地编辑愉快和不愉快的镜头。甚至我们可以把不愉快的东西删掉，再将愉快的元素填充进来。这样，我们可以把昔日装饰成无比绚丽的时空，从而在记忆的天空中自由地翱翔。

可是我们却不这样欣赏实实在在的今日世界。我们不能将结结实实的烦恼和痛苦裁剪掉，我们也不能尽情地编辑和拼装那些快乐的元素。换句话说，我们观察今日世界的目光过于直接和呆板，没有像我们对待昔日世界那样灵活，那样有诗意。今日世界中的很多绚丽色彩似乎让什么东西给遮掩了。

老飘这么一说，你可不要武断地怀疑自己的观察和审美能力。其实，以上所说的感觉差异实际上来自于人的想象力。当一件东西模糊地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想象力自动地就会把缺损的部分填补上，但是当一件东西清晰地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想象力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时间上如此，空间上也一样。夕阳西下，静心观看远山峰峦之上被夕阳染红的云彩，你肯定能想象出很多的画面。多姿的晚霞一会儿可以是翩翩起舞的仙子，一会儿可以是云雾缭绕的宫殿。只要你脑子勤快，你可以尽情编辑你心中的图画和影片。可是，当飞机把你送上天空，让你近距离直视这些云雾的时候，你只能看见那单调的水蒸气，你对晚霞的想象力连同你的诗情画意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一些民歌中也能看出这种现象的烙印来。一首 叫做“瘩梁梁” 的陕北信天游民歌我非常喜欢。个人认为，这首歌的诞生和空间距离引起的想象力是有密切关系的。

不知道大家是否知道陕北那里“沟”和“梁”的独特地形。黄土高原上这种典型的地貌无形中给人们提供了一种发挥想象力和孕育诗情的机会。一条“沟”和一道“梁”直线相距不到几百米，但步行走过去恐怕得要一天时间。

想象一下，黄昏时分你走在陕北某条“沟”中的羊肠小路上，周围山幽沟远，风静人稀。忽然，对面“梁”上200米远处出现一个模糊的姑娘身影，一下子让你想起了心上人“二妹妹”。这种思念之情让你情不自禁地把“梁”上这位姑娘想象成了那个让你牵肠挂肚的二妹妹。

不仅如此，你还可以大胆地用陕北人特有的高嗓门对着那个姑娘把这种心情唱出来。你不用害怕，那位姑娘不能拿你怎么着，她就是“马拉松”冠军，在这复杂的地形中她也不可能追上你。你这样唱：

对面山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的谁，
那就是的那个要命的二啦妹妹，
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呀，西山上那个明，
一马马的那个平川呀了不见个人，
妹妹站在那个圪梁梁上，哥哥站在那个沟，
想起我的那个亲亲呀，泪满流
......

极有可能的是，受你歌声的感染，那位姑娘看着200米以外你那模糊的身影，也会想起她的心上人“三哥哥”来。这样，她肯定会随着你的旋律给你回唱几句：

……….
你要是的那个三哥哥，你就招一招手，
你要不是俺的三哥哥，你就走你的路。
………..

听到这两位的歌唱，“沟”和“梁”上其他年轻男女自然也会想起他们心中的哥哥和妹妹来。这种共鸣自然让他们记住这段对唱，“二妹妹”和“三哥哥”也就被想象成了他们心上人的代名词。如此一来，这首民歌就传唱开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沟”“梁”这种地貌才是这首歌的摇篮。

估计有人不服了，这种民歌在哪里都可以诞生。就是在如今的大都市，要是把歌词中的“沟”改成街道，把“梁”改成“楼”，唱起来不也一样有情调吗？

这倒是可以演绎一下。为了和陕北“沟”“梁”地貌有点想象，我们让这位姑娘住在高楼的第20层上，你作为这个小伙子则站在楼底下的大街上。

黄昏时分，你走在宽阔寂静的大街上。不经意抬头一看，对面楼20层阳台上有个姑娘和自己女朋友“朱莉叶”很像。你的思念之情一下子让你把她想象成你的朱莉叶，你很想倾诉这种感受，所以你就用大嗓门对她唱将起来:

对面楼的那个阳台台上那是一个的谁，
那就是的那个要命的朱啦莉叶，
东楼上的那个点灯呀，西楼上那个明，
孤单单的那个街道呀了不见一个人，
妹妹站在那个阳台台上，哥哥站在街道上，
想起我的那个亲亲呀，泪满流，
......

受你歌声的感染，阳台上那位姑娘看着100米以外你那模糊的身影，也会想起她的心上人“罗密欧”来。这样，她会跟着你的旋律给你回唱两句：

……….
你要是的那个罗密欧，你就招一招手，
你要不是俺的罗密欧，你就走你的路。
………..

如果这条街道和这栋楼没有其他人，你和那姑娘这样折腾还成。要是有其他人在，估计不到十分钟就要被城管，保安或者公安请到某处问话了。

“没事在大街上你瞎嚷嚷啥？”

“我看见那姑娘忒像我女朋友，想问问她是不是。”你回答。

“你不会到门口按个门铃，或者打个电话问问？”

“不，我想来点情调，把它唱出来，让所有听到的人产生共鸣，这样一首叫‘阳台台’的民歌就诞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