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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西班牙人的杀戮
1492 到 1502 年的十年间，哥伦布得到西班牙王室的资助，前后四次横渡大西洋，发现了美洲大陆。这个发现，几乎改变了现代人类的发展历史。这块新大陆上诞生了一个地球上最年轻但却最强大 、 最有影响力 、 最霸道的国家。
实际上，早于哥伦布大半个世纪，中国大明永乐年间， 1405 年到 1433 年，太监郑三保曾七下西洋，横渡印度洋远至阿拉伯半岛和非洲东海岸，航程要比哥伦布远得多。规模最大的一次，船只两百零八艘，随员两万八千人，相当于一支庞大的正规海军舰队，如果绕过南非好望角继续航行，是有能力并可能首先发现美洲大陆的。
印第安人与中国人，在历史上错过了这唯一的一次交流机会。历史不能假设，但这假设却带有极强的悲喜剧色彩。
欧洲人初登北美大陆，印第安人反应不尽相同。一些部落试图避免接触，一些部落表示欢迎。有些印第安人把这些外来者视为神，有些把他们当作可以联盟的伙伴，有些则认为他们是入侵者。总体上，早期印第安人对这些外来者持好奇、慷慨和友好的态度。
俗话说，主人可以热情接待，客人不可喧宾夺主。但西方人喜欢做主人，所以这种早期和平相处的局面注定不能持久。
欧洲人登陆三百多年来，在辽阔的北美大地上，印第安人与殖民者之间，殖民者与殖民者之间，印第安人与印第安人之间，冲突和战争没有间断过。从早期冲突，到殖民地战争，到美利坚建国。这些冲突和战争的起因 、 过程和结果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印第安人永远是受害者。
公元 1500 年，整个北美约有印第安人两百四十万，说两千多种语言。一百五十年后，即公元 1650 年，印第安人锐减到三十八万，白人上升到五万八千人，黑人奴隶一千六百人。又过一百五十年，公元 1800 年，印第安人只剩下十八万，说两百五十种语言，很多部落集体灭绝，而白人已高达四百八十万，黑人奴隶亦超过一百万。我想今天的印第安人面对这组数据，痛切心肺或锥心泣血不足以表达他们的悲伤。
和历史打交道，是一件挺渲泄感情的事儿，兴奋或沮丧的感觉一点不比恋爱或者失恋的滋味逊色，今天的你可以在过去的历史中放纵自己。
中国有一位挺有名气的军旅作家，在一本关於东北解放战争的畅销书中， 就 放纵 了 自己， 他在序言中 粗鲁地写到，“历史像一个婊子，谁有权谁就弄一下 ” ，顿时大哗，惹翻了一些上层人物。按我们中国人的文化，婊子无权无势，人人可弄，弄 完 可骂，但牵涉到嫖客， 就得 小心才好。敢嫖的人，多是有来头的。这位勇敢的军人作家后来果然给自己惹了麻烦。
在 这个 印第安 系列 史料的收集整理过程中，我有时愤怒，有时郁闷，有时肃然，有时微笑，还有悲哀和叹息时时伴随着我。
历史不可以也不应该被奸弄，多么有权利的人都不行。 奸女人是犯罪，奸历史同样是犯罪，而且是大罪！
西班牙人的首次屠杀
1540 年秋天，五百八十名西班牙人来到今天的阿拉巴马州，首领名叫荷南都（ HERNANDO ）。他们到了莫彼利族（ MOBILE ）人的土地上，大酋长热情接待他们。狂傲的西班牙人索要给养和载货马车遭到拒绝，荷南都威胁要动武。酋长假意答应送信给各个部落筹集，暗地里却召集武士从四面八方聚积过来。战斗立刻爆发，持续一整天，女人和孩子们亦卷入撕杀。
西班牙人由於骑马和持有火器而在战斗中占绝对优势，他们纵马在惊慌失措的村民中往来奔驰，疯狂射击，肆意砍杀，并放火焚烧村庄。战斗结束后，西班牙人将幸存者往熊熊大火中驱赶，驻足不前者就地射杀，印第安人哭声震天。很多武士不忍目睹，悲愤无以复加，纷纷自杀以谢罪族人。
是役印第安人死两千余人，西班牙人死二十人伤一百五十余人，首领荷南都负伤。此前荷南都曾在南美洲和中美洲攻城掠地，积累了大量杀人和征服当地人的经验，出手特别凶残，深受西班牙王室器重。
这是北美历史上西方人首次对印第安人大规模的屠杀。
普埃布罗族的反抗
1598 年，举安 · 昆内特（ JUAN QNATE ），西班牙军队攻克墨西哥城的头号人物，率领军队来到位于亚利桑那州的普埃布罗（ PUEBLO ）人地盘。西班牙人傲慢地宣布，所有该地区的印第安人必须臣服于西班牙国王，必须改掉野蛮的风俗，必须遵守西班牙法律以及听从西班牙政府派驻代表的命令。
普埃布罗武士不大清楚这些西班牙人喋喋不休地在说些什么，但知道这帮苍白皮肤 、 绿眼珠子 、 浑身汗毛 、 目空一切的家伙们想干什么。武士们一涌而上，干掉了十三个人，包括三名随军神甫。
次年一月，西班牙人气势汹汹地回来报复了，战斗持续了三天，西班牙人赢了，普埃布罗八百多名武士战死，西班牙人的绿眼珠变成了红的。他们冲进村庄，恣意屠杀妇女 、 老人和儿童。
屠杀过后，大约八十名男人和五百名妇女儿童幸存。西班牙人冷静下来，感觉自己有些过分了， 杀人的时候忘记了律法， 于是正式启动法律程序。法庭上，昆内特按西班牙文明法律条文审判了这些野蛮人，判决如下。
二十五岁以上所有男性，锯掉一只脚，送往墨西哥城做苦役二十年；
男性十二到二十五岁之间以及女性十二岁以上，卖作奴隶，二十年之内不得恢复自由人身份；十二岁以下儿童交由神父们抚养；两人被剁掉右手，押送各个印第安部落现身说法， 展示 以身试法的后果。
西班牙人用这个经典审判成功地宣扬了他们的司法系统，普埃布罗人屈服了。
上面那位军旅作家愤慨历史是婊子，谁有权谁就弄一下，如此看来法律也应该是婊子了。那么，民主呢？国家呢？政权呢？政治呢？ …… 都是婊子 ！ 坦率地说，这愤怒是有些不公平的。谁都知道，真正可以当婊子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人。况且，良心也不允许我们对处於社会最底层的婊子们动怒。没有嫖客，哪来的婊子？
一晃八十二年过去了，一个叫教皇（ POPE ）的人站了出来，领导普埃布罗人反抗并赶跑了西班牙人。
教皇是一个萨满，也是一名勇敢的斗士，系普埃布罗盟下特瓦（ TEWA ）人。教皇早年生平不详，热爱本民族宗教，极端反感基督教。由於坚持自己民族的宗教信仰，西班牙人曾三次将他关进监狱并施以鞭刑。教皇总是骄傲地展示给群众他后背的鞭痕，告诉民众他绝不屈服。教皇甚至揭穿他的女婿是西班牙人的奸细，当愤怒的人群处死他的女婿时，他予以默认。
西班牙人强迫印第安人信仰 基督 教和遵从西班牙律法，但当他们肆意欺凌印第安人时，这宗教和法律显然就不存在了， 甚至 一些有正义感的神父看不下去，站出来抗议当局，帮助维护印第安人的基本权利。
1660 年，持续的严重干旱饿死了很多人， 普埃布罗 附近的游牧部落也经常骚扰西班牙人领地，人民生活极端困苦。这一切，让印第安人怀疑基督教是否像宣扬的那么神奇有用。在这种背景下， 教皇 宣扬本民族宗教，慢慢建立了威望，逐渐成为领袖。
1680 年夏， 教皇 派出信使给普埃布罗盟下各个部落发出举事通知。 教皇 是一个精明的人，他无法断定有些部落是否会呼应他或者出卖他，於是给那些他不信任的部落约定的起事时间比实际时间晚了几天，果然有部落向西班牙人泄密，然而一切已晚，那些紧密跟随 教皇 的部落一呼百应，开始击杀西班牙人。
一时间风起云涌，进展迅速，很多观望的部落也随即跟进。一片喊杀声中，西班牙人如惊弓之鸟。
8 月 15 日，五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印第安人开始攻打西班牙人首府圣达菲，连续攻打了几天，由於西班牙人有威力强大的火炮，炸得印第安人血肉横飞，久克不下。数天后， 教皇 亲自带来增援队伍，战斗更为惨烈。印第安人断了城里的水源，但西班牙人依然死战不降，他们当中流传着印第安武士割敌人头皮的恐怖传说，宁愿战死也不想落入敌手。
8 月 21 日，幸存的西班牙人开始向墨西哥城方向撤退，沿路尽是西班牙人的尸体和烧毁的农场。战事结束，据统计大约四百名西班牙人被杀，包括三十三名神父中的二十一名，两千五百名西班牙定居者被驱逐回墨西哥城。
赶走了西班牙人， 教皇 和他的追随者立即着手毁掉一切与西班牙人有关的东西，特别是文化和宗教。对本民族宗教的狂热，曾经帮助 教皇 成功地赶走了西班牙人，如今却产生了消极影响。 教皇 下令严禁使用跟西班牙人沾边儿的任何物品，甚至包括日常生活用品和工具。这显然是一个愚蠢的命令，一些人因此受到惩罚甚至被处以绞刑。
教皇 的追随者开始表现不满，但教皇威望太高，可以说是如日中天，没有人敢顶撞他。偶而有胆子大的人出来劝说，教皇或杀或贬，设法让这些人出局了，而这些人大都是跟他一块儿起事 、 血雨腥风共同走过来的元老。这情形，像极了中国历代皇帝以及毛泽东建国后的所做所为。
教皇 我行我素，居住在首府圣达菲，享用西班牙人的住房和办公室，甚至使用西班牙殖民地总督的座驾在大街上来往以显耀权力。这是一种典型的独裁统治，这种统治的基本特点是，州官可以放火，百姓不得点灯。
1688 年，当 教皇 过世的时候，他的联盟实际已名存实亡，除了上述他本人的原因之外， 教皇 在位时，依然无法解决西班牙人曾经面临的天灾人祸，干旱和被外族骚扰， 教皇 逐渐失去民众信任和崇拜。
教皇 一死，西班牙人立即组织力量反扑，各地约有六百名普埃布罗人被杀。 1692 年，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西班牙人收复了首府圣达菲。但各地区普埃布罗人的反抗依然此起彼伏，最大的一次是 1694 年 7 月，普埃布罗人起事遭到镇压，一场血战过后，八十四名武士战死，其它武士不愿意当俘虏纷纷纵身跳崖。
西班牙人虽收复失地，但面对曾经打败过他们的普埃布罗印第安人，已不敢 像以前那样 傲慢放肆，在处理印第安人问题上开始小心翼翼。
这让我想起一句话，弱国无外交。是的，平等公正的前提条件是必须双方实力不相上下，否则就是空谈。世界上号称最平等、最公正的强国可以出兵去教训没有民主的弱小国家并乘机占些便宜，却不敢 招 惹那些军事强大同样没有民主的国家。当然，对那些既无民主也无油水可捞的国家，强国是没 有 兴趣的。於是这个世界聪明的独裁者们便拿起了武器扔掉了民主。民主是个好东西，但对独裁者们不是。
加利福尼亚印第安人的反抗
1769 年，西班牙人在今天的加州地区创建了二十一个传教团。荷枪实弹 、 全副武装的西班牙士兵们把惊恐万状的印第安人聚拢在一起，传教士们开始宣扬天主教义。他们教当地人怎样制砖建造教堂，怎样侍弄庄稼和葡萄园以及照料牲畜。西班牙人试图把印第安人从精神到肉体上都改造成他们的奴隶。有印第安人拒绝工作逃跑被抓回，被施以酷刑。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印第安人逐渐丧失了他们自己的语言、宗教甚至身份。很多部落的名字都变成了西班牙语。
倔强的印第安人依然试图保护自己的文化习俗。 1775 年，卡玛雅（ KAMIA ）人在圣地亚哥地区攻击了一个传教团，西班牙人很快平息了他们，叛乱者头领 被 绞死，其余罚作苦力去修复毁坏的教堂。
1785 年，托普瑞娜 （ TOYPURINA ） ，一位年轻 、 长相俊美而勇敢的盖普瑞利诺族（ GABRIELINO ）妇女，被其族人认为有超自然能力，在今天的洛杉矶地区策划了一次暴动，有六个村落的印第安人参与。但内部有人泄密，当武士们发动袭击时，全部落入敌人事先布好的陷阱。
西班牙人对叛乱者进行公审，法庭上，美貌的托普瑞娜大义凛然，慷慨陈词，痛斥西班牙人入侵印第安人土地、奴役印第安人、掠夺印第安人资源、破坏印第安人传统文化。
这不像是一次审判， 倒 像是一次控诉大会，不但法官们哑口无言，也给旁听席上一些有正义感的西班牙人留下颇为深刻的印象。
最后的判决结果较轻，参与叛乱者每人二十鞭刑，托普瑞娜监禁，但很快获释。一个年轻的西班牙人慕名前来向托普瑞娜求婚，她没有拒绝，嫁给了这个勇敢而浪漫的年青人。
